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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9章 夏至
    霍云旸三更出发,露水未晞时已跨进平城大门。上头口吻,自然是来查一查平城安防,实际,是要亲自见见拓跋铣。
    他是霍家的第二子,自幼所学却与霍云昇有所不同。霍准的培养因人而异,故而霍云旸更善兵一些。这几年,一直驻守宁城,牢牢占据半个西北,与朝中霍家一系互为内应外援,相辅相成。说的好听些,是魏塱的左臂右膀,不好听,那就是分庭抗礼了。
    这个天气,平城尚属初春,气候好的很。鲁文安忙完了密道的事,到底是放松了一些。他在平城地位今时不同往日,却一天天的还是有三四个时辰非要消磨在城楼上,也不做其他动作,就盯死了城门下。
    旁人都知他图的是个啥,少不得来讨好道“安爷,这活儿风吹日晒的,你犯不上天天来的,咱都是两只眼睛当四只帮你盯着呢。”
    鲁文安还是和往常一样没脾气,也不多言语,身上要是有点散碎银子,就顺手掏出去。自他成了霍悭眼跟前的人的,一开始别人还不敢接,后来发现,这安鱼还他妈是以前那个安鱼,只要不扯到他要找的那儿子,那真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于是也就只剩嘴上那点讨好了。
    这天鲁文安照旧是一大早站在城墙上,老远看着霍云旸一行人进了城。他自然是不认识霍云旸,只是老远见着有汉人骑马由远而近,他就开始发慌。纵然很快认出,那绝无可能是薛凌,他还是止不住的捂胸口,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粗气。
    喘了一会,莫名想到父子连心这个说法。他是个粗人,肚子里真是没啥墨水,就自己名字,那还是爹妈打着,拿木棍在地上画了几天几夜才学会的。再说了,他跟薛凌哪是什么父子呢。
    然而鲁文安就是这种预感,他从安城回来,就日夜的有画面在脑海里闪过。熟睡时,打盹时,甚至就走走神的功夫,他就感觉薛凌要打马扬鞭,呼啸而来,为这个平城而来。
    不为守,相反,为的是攻。以至于他说不清楚,他到底是盼着薛凌回呢,还是害怕薛凌回了。
    晚间时分,拓跋铣也进了城,故意遮掩了相貌,又是直接马车到的霍悭居所,所以也没几个人看见。当然,除了鲁文安。他虽未进到屋内作陪,但是眼睁睁看着拓跋铣一行进屋的。
    当年随薛弋寒那一仗,鲜卑还是拓跋铣的父亲为王,且战场上也难得遇见正主,鲁文安自然不知拓跋铣地位。且胡人相貌也差不多,他还以为是羯人过来。
    梁和羯通商的事儿,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不过,羯人日常走的是安城线。换个有些心计的,可能会想着是不是羯人想两边通吃,巴结了沈家又来讨好霍家。但鲁文安虽为人油滑,却少有真正算计心思,想不到那么远,摸着脑袋不知道里头人都在谈些啥。且他一生当得起无愧国祚,此时真没想霍家居然跟暗地里跟鲜卑勾结。只守在门外,打算能偷听点偷听点,偷听不到就等时候诈一诈那霍悭。
    拓跋铣身为一部之主,寥寥几人深入平城,算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毕竟这城里是梁人的地头,若有埋伏,他要活着出去,实属难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梁朝局势,总能漏那么丁点到有心人的眼里。霍家在梁国,看似如日中天。实际与梁帝如水火之势。东西风不相容,退也退不得,拓跋铣自幼学习这些汉人门道,自认也算精通,故而选了几个武艺高深的护卫,大马金刀的来赴约。
    更何况,前几日,他已经逼迫霍准递了奏章,以魏塱那厮的为人,猜都猜得到结果。故而除非霍家的人脑子让狼叼了,不然绝不敢在这时候耍花样,跟他拓跋铣起干戈。
    霍云旸已经在席间坐着,见拓跋铣进来,站起来抱了一拳,做了个请的姿势。
    几名鲜卑人略有不满,虽说双方是商议要事,然拓跋铣为王,霍云旸不过梁人臣子,没施大礼,着实有些故意看轻的姿态。拓跋铣却不在意,挥了挥手,示意几个人先坐,看并无异样,自己才坐下来道:“我曾见过令兄,霍家真是一门英才。”
    “拓跋王客气,请”。霍云旸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起酒壶满斟了两杯,自己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以示无毒。
    拓跋铣也不扭捏,并未防范杯子动过手脚什么的,也是一饮而尽,把杯底示意给霍云旸看,道:“梁人酒清,味甘醇厚,本王喜欢。”
    “大王爽快,双方俱是远道而来,今晚不谈生意,一醉方休,一醉方休”。霍悭手舞足蹈的招呼众人喝酒吃菜。架子上的羊已经烤透了,盆里汤水“咕噜噜”的冒着泡。角落里乐师开始奏琴,虽是梁曲,但由于是西北这块地的民间小调,听起来倒也豪放,配着舞娘胡璇身姿,席间气氛甚是欢乐。
    双方直宴饮到凌晨才散。这般热闹,少不得底下有人问起,霍悭早交代了下去,说是商人,也没什么可疑的。山高皇帝远,谁认的出那个醉醺醺的男子,是拓跋铣呢。
    唯有鲁文安一整晚上蹿下跳,急不可耐。终于等到人散尽,摸着进了霍悭的门。拓跋铣是装醉,霍悭却是真醉,栽倒在床上,嘴里尽是胡话。鲁文安叫了好几声,仍唤不醒他,又气又急,直接就拉起来散了两巴掌。打的霍悭总算清醒了几分,摇晃着脑袋看清了是鲁文安,转而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疑是鲁文安打的,还以为是醉酒严重。但房里多了个男人也够吓人,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将鲁文安踹倒在地,道:“你他妈疯了,半夜三更来老子房里。”
    鲁文安捂着胸口,急不可耐的问:“爷,胡人来咱城里干啥,那一群都是胡人,咱咋能跟胡人打交道呢。”
    霍悭又开始晕,他知道这安鱼除了儿子就是胡人,城里来了胡人还一起吃饭,这么大反应也正常,看在日常还算忠心的份上,也就懒得计较了,没来由耽误自己睡觉。
    他已经拿鲁文安当半个自己人,再加上醉意朦胧的,就没拿“羯人行商”这个幌子,顺口道:“咱就是一虾米,天下都是皇帝的事儿,你管他胡人汉人。”
    鲁文没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自不肯善罢甘休,涨红了脸道“哪能不管呢,我儿子,我儿子………”。
    霍悭极不耐烦的打断了鲁文安的话,道:“你儿子,你儿子…你儿子命不好,我这不是让全城都帮你盯着嘛,安鱼,我对你可是掏心掏肺,你他妈别蹬鼻子上脸,赶紧出去。”
    “那以后平城不到处都是胡人了?”鲁文安哽着脖子,凶神恶煞的站起来看着霍悭,故意把话题往羯梁通商的事儿上引导。如果真是为行商而来,那他也无可奈何。天下事,就是他妈的不好说,昨儿个还打仗呢,明儿嫁公主也未可知,更莫说是做点小买卖。
    偏霍悭只想让鲁文安快点出去,他知道安鱼有点功夫,人又蠢,以后用到的地方还多了去,便拍了拍鲁文安肩膀道:“没有没有,咱平城哪有那福气跟沈家一样笼络外族啊,我倒是想。你赶紧回去吧,保管过两日,这城里羊骚味就没那么浓了,这胡子是不好伺候。”
    鲁文安脑袋僵了一下,骂骂咧咧出了门。他不知道拓跋铣姓甚名谁,因何而来,却知道来的,不是羯人了。羯人不可能呆两日就走,以后再不来的。
    拓跋铣一行人住在一个房间,刚刚一路还要人扶着的拓跋铣,一进屋立马就变了个人,推开护卫,自己动手倒了杯茶解酒。今晚双方当真就聊些风土人情,半点也没提二人所谋大事。霍准这个老东西,教子有方,他三年前在梁京城和霍云昇打过交道,二人颇有几分针锋相对之意,如今见这霍云旸,比之也不遑多让。你来我往之间,并未讨到半点便宜。
    要说真有什么非要亲自到场商讨的,那还真是没有。毕竟又没打算起干戈,无非是想各自从中捞点好处罢了。按理寥寥书信就能定下这事。偏偏两方的都是人精,既想捞好处,又想让对方捞不着好处,只能指望自己施舍吃饭。故而这羯梁生意都把苏远蘅送上金銮殿了,霍家与拓跋铣还是那温吞样子。
    直到霍准见陈王府事态,自觉已经迫在眉睫,才兵行险着,遣了霍云旸来见一面。而拓跋铣当然乐见其成,他故意拖着霍准,实则自己也是焦头烂额。胡人内部本就是一盘散沙,近年鲜卑算是强压一头,这中间少不了些铁腕手段。若魏塱当真一门心思把羯扶起来,于鲜卑而言,实在内忧外患。他也急需拉个盟友,毕竟,有了粮多草旺,才有兵肥马壮一说。
    于是一拍即合,霍准把奏章递到了魏塱面前,他拓跋铣也就动身进了平城。
    平城夜风呼呼的,还刺脸。不是羯人,能是谁呢。鲁文安乘着月色,又踏上了城楼。丢了一枚刚刚随手捡的碎石,重重的摔在城墙下。太高了,落地声半点不可闻。
    右手摸着左胳膊上几个窟窿,他几十年的脸色没那么凝重过,在月光的刺激下,越发惨白,看着没一点儿活气,像一尊庙里供着的瓷胎神。他就这样站了一整晚,直到远方泛起鱼肚色,初夏薄雾让天地交界处一片茫茫。
    鲁文安长长的喘了一口气,把心里想的东西藏了起来,跟轮值的卒子笑着打招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平城里,来的是鲜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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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0章 夏至
    鲁文安走下最后一步台阶时,薛凌也刚刚跳出驸马府的院墙,可惜这一夜并无什么收获。
    非是府里水深莫测,而是那黄承宣几乎寸步不离永乐公主,使得薛凌根本找不着机会下手。她倒不是制不住俩人,只是唯恐黄承宣是魏塱的人,自己打草惊蛇而已。
    在房里守了足有两三个时辰,眼见永乐公主睡的晕死一样,那黄承宣仍不撒手。没奈何,只能先退了再做打算。不过,来都来了,索性把驸马府摸了个透。倒是没察觉什么异样,和大多数官宦之家一样,有人值夜,有人巡逻,闲散富贵做派,和查来的那些消息八九不离十。
    鸡啼之后,京中人声逐渐鼎沸,褪下一身黑色,散了发带,又是娇娇俏俏的女儿家。一夜没睡,多少有些困意。薛凌绕着临江仙吃了茶,赶回自己小院,没与旁人打招呼便躺到床上,闭眼之前不忘拨弄了一把那个荷包。
    此处宁静,金銮殿上却是喘大气的也没一个。群臣一如既往等天子坐稳,山呼万岁,之后窃窃私语,今日又有何民生国事需要奏表奏表。不料龙椅上的帝王从太监端着的木盘子里拿出三本奏折直直扔到文武百官面前。掷地有声,有两本都摔裂了。一时之间,满殿噤若寒蝉。魏塱少年登基,一直都是仁君示人。莫说此等肝火,就是重口斥责,也是不多见的。故而无人得知,那奏章上是何内容,能惹的龙颜大怒。
    苏凔先行屈膝跪下,高呼“陛下息怒”,于是转而跪倒一片“息怒”之声响彻天际。
    魏塱一拍龙椅扶手,站起来指着地上那三本奏章道:“朕,自登基日起,已有三年于,自问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殿上诸位,老臣不乏,新贵者有,俱是我朝国之栋梁,不敢不礼贤也。可今日之事,朕不得不鈇钺之态。诸位爱卿且先看看,拾起来看看!可是朕失了分寸?”
    众人再次俯首:“臣等不敢”。分寸二字,君王能说,旁人能听?
    “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众人谢恩起身,站在自己位置上,却无人动弹。苏凔上前将那三本奏章一一拾起,先双手递与几位一品大员,而后有些地位的人都传阅了一遍。奏章上寥寥数字,三本皆为一事,当朝相国所奏,请梁与鲜卑恢复往来。
    几本奏章传来传去,宛如烫手山芋。人人皆知霍相既然提了此事,必有计较。没人敢与皇帝对着干,然霍家也是权倾朝野,又有谁敢得罪呢。何况,人家顶了个岳父的名头,说是君臣,那也是父子。这会是国事,没准关起门,就是家事了,外人凑个什么热闹。
    到最后,三本奏章如分权一般落到三个人手里。霍准自然手握其一,沈家捏着一本。另一本出人意料的居然在苏凔手上。有明眼者相视摇头,意为不可说。这朝堂上的势力,该还有黄姓一家,此时竟无人参与。
    魏塱在上头瞧的分明,却并不言语。百官亦相互推诿,谁也不愿意来做这个出头鸟。旁边当值的小太监开始发愁自己是不是要喊无事退朝。
    苏凔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站出来,他摸不透天子意图如何,故而不敢妄言。毕竟奏章上所说,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这个道理,能否讲通,一面之词即可。
    霍准捏着那道奏章,面无表情,恍若天子发怒的对象不是自己。自己写的什么玩意,自己知道。魏塱能做出什么决断,也能差个八九不离十。没想到的就是魏塱还挺能沉得住气,自己连上了三道奏章这戏才开锣。
    这金銮殿啊,它就一戏台子。
    终于有人悄声道:“霍相。”
    霍准仿若刚反应过来,立即跪倒殿前,双手高举奏章道:“臣,臣惶恐。”
    “霍相有何惶恐,这一道奏书上来,朕只当你老糊涂了,压下不表。你竟接二连三,倒像是朕不问朝事似的。现百官在侧,你且说说,你奏的是什么?”
    霍准举着那册奏章,声如洪钟,仿佛存心反驳魏塱那句老糊涂的言论,道:“臣,启奏梁与鲜卑重修旧好,免其十年纳贡,开宁城一线商贸,以固邦交。”
    “荒唐,蛮夷之部,敢言旧好,三年国殇尚在,公主芳魂未归,霍相,你,你厚颜无耻”。新任礼部侍郎颤巍巍跳出来指着霍准鼻子开骂。自齐世言卸任,他就被摆上这个位置,自认老蚌生珠,得了龙恩。实际,是没几年好呆,魏塱拿他暂放一下,暖位置而已。
    霍准仍跪着,却直起身子,对着礼部侍郎嗤之以鼻:“鼠目之光,能望尽西北千里”?复又回身道:“陛下,臣心昭昭,此番上表,亦辗转数日方为之。蒙陛下之圣恩,许粱羯互市。臣斗胆一问,以大梁之力,羯族几年可以凌驾于胡人其他四部之上?”霍准看向周围道:“诸位同僚不妨一猜。”
    四周暗自合计,霍相说的确实是事实。胡人就是靠着兵马打天下,若梁国源源不断的投送粮食,自然谁得到梁朝扶植,谁就是头。
    魏塱早已猜到这局面,也不意外,道:“霍相先起来说话”。他这一满殿的臣子啊,是有那么几个只知圣贤书的,但大多都是人精。开嗓之前,已经知道这戏怎么唱了。
    霍准缓缓站起身子,道:“臣多谢陛下”。
    有人跳出来道:“如霍相所言,那又如何。羯与梁百年修好,若能一统胡人,于梁而言,不失为一桩美事。霍相该乐见其成才对,何以倒行逆施,而今帮鲜卑说话。”
    霍准毫不示弱:“胡人一直是梁大患,不然也不会举国兵力,一半分于西北。百年修好,你可见过。凡一族之盛起,则连五部犯我边境,梁朝史书上下,可有一次例外?待火势燎原,则悔之晚矣”
    霍系一派的势力交口相赞道:“霍相所言,极有道理,胡人狡诈,生性凶残,不得不防。这羯族一直居于鲜卑之下,却千里迢迢归梁,也不知道是真心臣服,还是不甘屈居人下。又或者,暗地里和鲜卑沆瀣一气。”
    “话虽如此,我大梁土地上,鲜卑铁蹄犹在,万民尸骨未寒。且鲜卑若不称臣,叫皇上如何自处。”
    “不过权宜之计罢了,臣相信皇上必有取舍,若如今应拓跋铣只求,则梁与鲜卑羯族两方交好,与其一方独大致后患无穷,不如予其利,让胡人内部你死我活,离我大梁不得,方是太平之理。”
    堂上你来我往,引经据典,个个都是满腹家国。
    待鼎沸略息,霍准伸手示意讨论稍停,道:“臣身为一国之相,不惜背上这忘耻小人之名,唯愿我梁百年无战”。他又重重的跪了下去,拜服在地。
    “陛下,臣……臣奏请陛下暂忘江山前事之痛,三思社稷千秋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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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夏至
    这场众说纷纭由魏塱拂袖而去宣告结束,朝臣商议的结果终是不与鲜卑修好。但霍准所言也不得不防,故而皇帝深思熟虑之后,允了限市令一事。即与羯族的往来,限其种类,限其数量。既维持两方关系,又不至于让羯人崛起的太快。
    面对这一结果,人心各异,散朝之后,鼎沸仍未熄,朝臣三三两两的讨论着。霍准既不闻嘲讽之声,对上前来安慰的同僚也不多于奉承。泰然自若的走下大殿台阶,笑骂皆由人。
    而魏塱一离殿,脸上怒容一扫而尽。毕竟,刚刚只是一副唱戏的面具罢了。当了三年皇帝,如果连喜行不怒于色都办不到,怕是骨头都让人嚼碎了。
    虽让霍准摆了一道,不过自己也反将一军,他预感的道,霍家,死期该是要到了。通敌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然而霍准绝不会丢手拓跋铣。有了今天这场戏,再等霍家与鲜卑王的关系揭开………魏塱看了看自己双手,他终于能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苏凔亦昏头昏脑的下了朝。他在皇帝眼里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有好事者上来问怎么看霍相一事。
    苏凔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陛下既已做了决断,咱为人臣子,无需多言。”
    台面上的人,都是对的。霍准所言,无一字不对。与其相信人心,不如相信人性。最好的选择,是把事做绝,让胡人内部永远一盘散沙,方能消心头大患。这事儿说出来下作,可古往今来,它就是这么个理儿。从来卧榻之侧,断无旁人酣眠,防着羯族,也不是小人之心。
    然皇帝之怒,也并非毫无道理。所谓君王绝人欲,不过也就是几点纸上笔墨。君王也是人,怎能无欲。何况,一国脸面,确实还是要挂着,以往的鲜卑都是以附属国的名义来朝,而今突然说要平起平坐,与剑指大梁,也差不了几分。士可杀,安可辱之?朝臣嗤鼻,并非故作清高。
    而台面下,就是牛鬼蛇神,各自肚肠。千里之外平城拓跋铣已经醒了,只是京中消息还没这么快到,他只能继续跟霍云旸虚与委蛇。不见兔子不撒鹰,从来就是猎人的好传统。
    那几张奏折,自然是他强逼着霍准递上去的。为的就是让霍准和魏塱彻底撕开,免得霍准两头吃好。只要魏塱拒绝与鲜卑修好,要么霍准就站在皇帝那边,要么就彻底站到拓跋铣这边来。
    前者嘛,拓跋铣也不惧。反正现如今,羯族还未起。大不了,打一场。后者,那就不消多说。跟梁朝宰相结盟,总是利大于弊的,先不说粮草补给一事,就是日后以此做把柄,在梁国动手脚,也方便的多。
    退一万步想,假如魏塱没能在殿上掰赢霍准,批下了此事。那更好了,他便光明正大的连手霍家,渗透梁朝野上下。
    霍准回到府里,霍云昇已经等候一会了。见了霍准脸上神色,便知结果与二人商讨的差不多。不管理由多么的冠冕堂皇,魏塱也不可能允准此事。若鲜卑要与梁互市,必然走平城一带,无论如何绕不过他霍家。
    魏塱登基之后,先是将西北权力一分为二,扶持沈家与霍家平起平坐,之后又摆低姿态允羯人进京,在西北那块强压霍家一头,如今怎么可能让此事得逞。好在京中权力未散,霍家不至于落到个仍人拿捏的地步。只是,既然已经下了旨严禁与鲜卑来往,霍云昇略有顾忌,通外,真的是把脑袋悬在腰上活着了。
    他并无好的计策,只能问霍准道:“爹怎么看。”
    霍准对着自己儿子,也没有其他顾忌,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此事势在必行。好在有了限市令,这限制一多,矛盾就多。你我先安抚一下拓跋铣,做的妥当些。再暗中搜集一些沈家与羯族的往来,等把与羯人的来往断了,咱也就犯不着冒险了。”
    他当然知道拓跋铣逼着自己上奏折的用意,但自认道高一丈,与自己几个心腹提出了这限市令,果然群臣相应,魏塱也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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