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玉便道:“这次之后,康安就能从朝堂中撕个口子出来了,只要此次这何采不死,稍加运作,女子便能入朝为官,康安帝姬是个有野心的人,她早就想以女身做点什么,但一直没机会罢了,只是帝姬的手不能再伸下去了,再伸,就要动国本了,顺德帝不会允许的。”
    沈蕴玉对石清莲向来是有问必答,就算是他不能答,也不会扯些其他的话带过去,而是会直接告诉她涉及公务,不能回答,她能猜出来是她的本事,沈蕴玉也不会承认。
    至于何采的身份迟早要爆开,提前与石清莲泄露两分也没关系。
    顺德帝是对他这个唯一的胞姐好,但不代表他能坐视看着康安帝姬一把一把的拉拢人。
    石清莲想起了上辈子康安帝姬上位的时候——上辈子康安能顺利上位,是因为顺德帝被人行刺,危在旦夕,没人来管朝政,江逾白以宰相身份慑令朝纲,帝姬以皇室血脉的身份和江逾白打配合,才能稳住朝纲,后续顺德帝病重身亡,满朝文武找不出一个皇室子嗣来,帝姬才能上位成女帝。
    这辈子江逾白倒了,帝姬也快嫁人了,顺德帝只要不被人行刺,应当就闹不出多大的水花儿来——就算顺德帝被人行刺,康安帝姬这辈子没有江逾白这个宰相打配合,康安也上不去那个位置。
    至于顺德帝上辈子是被谁行刺,什么时候,石清莲就不知道了,这距离她遥远太远了。
    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她压下去了。
    她暂时可管不了顺德帝的事,她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回家坐等她的十万两雪花银入账。
    说话间门,石家的大门已经到了,沈蕴玉想多抱她一会儿,就绕到了后门处走。
    石家后门也是守着小厮的,石清莲不想让小厮瞧见他们俩一路黏黏糊糊的走过来,便拍沈蕴玉的手臂。
    沈蕴玉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是舍不得松,石清莲被他抱得浑身发热,耳垂都红了,又不想被沈蕴玉看出来,就又阴阳怪气的说:“哎呀,沈大人不会舍不得我吧?不知道是谁,那天在我家的前厅里,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我——”
    她话还没说完,沈蕴玉已经冷着脸把她拎下来,放到地上,转头策马离开了,头都没回。
    倒是石清莲,在原地眺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等他纵马从康平街的小巷中跑没影了,石清莲才慢腾腾的转身,走了几步,到了石家的门口。
    石家后门处的小厮早已等待多时了,他们家姑娘昨晚被带走,石清叶早边叮嘱过他们要小心等候着,若是人回来了,要第一时间门去通报,他们的耳朵都竖着,眼睛都瞪着呢,一听见马蹄声,便扭头去瞧了,结果就瞧见他们家三姑娘被那位指挥使抱在马上,两人纵马过街,不说耳鬓厮磨,但肯定是举止亲密,小厮立马低下头,不敢去看了。
    待到石清莲下了马,沈蕴玉走了,他才敢迎上来,轻声道:“三姑娘快些进府吧,大夫人一晚上没睡,骂了二老爷一整晚了,现下还没停呢。”
    石大夫人骂二老爷哪儿还需要理由?不过是瞧见石清莲被带走了,心里头慌,便揪着二老爷骂罢了。
    石清莲叹了口气,想,她可怜的二哥啊。
    旁的人家里,嫂嫂跟小叔子、小姑子都是相敬如宾的,但是她二哥也没比她大多少岁,以前她二哥在家中读书的时候,还是嫂嫂一手请人教养的,嫂嫂把二哥当自家亲弟弟看,打骂起来比亲大哥都凶呢。
    石清莲便也没耽搁时间门,匆匆走回到了朝花院。
    石大夫人也睡不着,抱着一碗参茶润喉,旁边石清叶伺候着,一瞧见石清莲回来了,石大夫人松了一口气,本想揪着石清莲再骂一顿,但实在没什么力气,摆了摆手,便先回去歇息了。
    剩下的什么木材,什么案子,什么十万两,那都回头再说吧,左右这个家还没散,她就不算对不起她那缺心肝的丈夫。
    回头写封家书催一催吧,她那丈夫再不回来,她这心脏要受不了了。
    石清莲与石清叶便告退,待到出了大嫂嫂的院儿里,石清叶连忙询问石清莲一些查案细节。
    石清莲对石清叶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林子里的钱老板被抓,到去钱庄抓了钱庄掌柜,至于何采的事她没提。
    沈蕴玉办事一向妥帖,他能带着她查的,就是她能涉及到的,也是她可以透露给她哥哥的,但是其余的,她自己问出来
    的,便不能告知哥哥了。
    什么康安帝姬,什么何采女扮男装,反正都捅到顺德帝眼前去了,且让顺德帝自己处理吧,顺德帝可是皇帝,肯定比她想的更清楚。
    石清叶送石清莲回听雨阁,一边走一边垂眸想了片刻,手里的扇子一直“啪啪”的打着自己的手心,过了片刻后,他只摇头道:“这次的案子不会小,涉及到钱庄,那就肯定与户部有关,户部尚书要倒大霉。”
    “可会让父兄出事?”石清莲道。
    她的父兄都是户部的,若是户部要出事,他们家一口气得折进去两个。
    石清叶摇头,他想到,幸好他哥哥父亲此时都在京外,这件事生起来的时候,这二位都在外面没回来,赖不到他们头上,不行,他得赶紧给父兄写信,让他们俩在外头多待一待,磨蹭些时日,免得到时候回来出事。
    每每遇到大祸事时,确实有很多人能逆流而上坐稳高位,但是大部分人都是被斩下去的那些,他们家不求能富甲一方权势滔天,只要安安稳稳,问心无愧就是。
    石清叶便一门心思想回去写信,临走之前还与石清莲道:“清莲,近日若有空,叫顾时明带你去诗社转一转,别总闷在家里不出门。”
    石清莲之前没察觉到顾时明对她有什么心思,顾时明面对她的时候一贯知礼守节,她只以为顾时明是感谢她当日出手相处,两人是结了一个善缘,但后经沈蕴玉跟她发了一通疯之后,她便隐约察觉到顾时明对待她有些过于热络,所以主动离顾时明远了些。
    现下她二哥说叫她与顾时明多走动些,她便知道可能是二哥对顾时明也满意。
    “知道了,二哥。”石清莲应了他一声,心里却没打算跟顾时明再走近,她对顾时明没那个心思。
    顾时明虽然出身低,长相好,符合她的要求,但顾时明日后可是状元,也是要平步青云直入朝堂的,她不想再跟这种类似于江逾白的人走在一起了。
    她当初救了江逾白,江逾白娶了她,以还恩为名,却待她处处苛刻,这些男子,仿佛天生以为别人嫁了他,就是占了他多大便宜一样,早知道她当初救了江逾白后,就该一口气管他要个十万两白银,逍遥自在去。
    后来她帮了顾时明,便学明白了,宁可要钱
    ,也不要嫁给他,到了自己手里的钱才是钱,你到了这男人的手里,嫁给了他,你就从施恩者变成了“他的人”,便又不值钱了。
    总之,她不要跟顾时明掺和上感情关系,她只要当顾时明的恩人,让顾时明给她还恩。
    清清白白的施恩回报、金钱关系,不要掺杂上复杂的感情!
    她与二哥挥了挥手,便回了听雨阁,昨夜折腾了一整晚,她想好好睡一觉。
    她由墨言服侍着换了衣裳,倒在床上的时候,手肘还磕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扭头一看,发现是沈蕴玉之前送她的桂花糕,后来被她从柜子里翻出来,就一直塞在枕头下面,偶尔想起来了摸一把,然后又塞回去。
    石清莲一瞧见这桂花糕,便想起来沈蕴玉那一日在她们家前厅里发疯的事,堂堂指挥使涨红着脸说“沈某从未喜欢过你”,然后一转头就落荒而逃,看得人想笑。
    当日未曾被仔细品过的细节又在她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越想越让她脸上发热,心里发甜,她在床榻间门滚来滚去,伸手又捏了捏桂花糕。
    硬邦邦的,跟那个人一样。
    她又想起沈蕴玉阴阳怪气故意让她在马上乱颠的事儿了,便抱着被子,骄横的将桂花糕戳远了些,然后又翻过身,在床榻间门想她的木材和即将到账的十万两。
    想到十万两,那就什么坏心情都没了,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路边来条狗都眉清目秀了。
    一转眼,石清莲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几日她倒卖木材、发现假铜币、报官被骂、四处抓人、回来被骂,忙的是头脑昏昏,一闭上眼便睡得不知日月星辰,一个梦没做,一觉醒来,一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还是大亮的。
    她有些恍惚的在塌上趴了一会儿,然后唤了厢房外间门的墨言。
    墨言利落的从外间门走进来,与她道:“姑娘睡了半日,现下是午后申时。”
    说话间门,墨言给她端了一碗暖梨汤,是墨言估摸着时间门熬煮的,果然,暖梨汤才刚好,姑娘就已经醒来了。
    石清莲人懒,赖在床榻间门不爱起,只抱着被子磨蹭,墨言便先将暖梨汤一口一口喂到她嘴里。
    暖梨汤是用糖水和梨一起蒸熟的,将梨挖开,里面
    装满糖水,吃的时候,果肉与糖水一起送到嘴里,甜甜糯糯,入口即化,石清莲一边吃,一边抱着被子询道:“今日可有人来府上送银子?”
    墨言只摇头,道:“没人送银子,但是有人来送帖子,是从金襄郡主府上送来的,邀姑娘去金襄郡主府上赏戏班子。”
    “金襄?”石清莲把这人都忘得差不多了,她只记得,江家衰败之前,金襄便已经跑去自己的郡主府去住了,后来石清莲跟江逾白休夫绝情后,她便与金襄毫无关系了,她记得,在上辈子,这个时间门点,金襄已经被定北侯府的人给送走了,现下金襄没被送走,但是与她联系也不多,怎么这辈子反而来邀约她了呢?
    “什么帖子。”她道:“拿来看看。”
    墨言便放下手里的碗,从怀里拿出来帖子。
    帖子是今日午时送过来的,石清莲还没起,墨言便自己先收下了。
    石清莲将帖子打开一看,发现金襄与她叙了叙旧情,言辞间门颇为艳羡她已休夫归家的事情,还邀约她去府内小住,游玩。
    她已是休夫归家的姑娘了,比那些没出阁的姑娘们自由多了,手里有银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石大夫人也不会过多束缚她,去金襄郡主府上小住也没关系。
    但她与金襄之间门关系也没有密切到过府居住,她当初在江府的时候,金襄还颇为恨她,因她与定北侯夫人商定了婚事,将金襄迎娶进门。
    能交下一个为郡主身份的贵友自然是好的,多个朋友好办事,她一直举步维艰,就是因为弱在出身上,只是她隐隐觉得金襄找她也没什么好事。
    金襄自己开府之后,那些行径她也听说过,不说荒淫无度吧,也算得上是十分出格,她虽能明白金襄找男人是因为和她一样中了毒,不会认为金襄本性如此,但是她也不想跟金襄过多来往。
    因着这人实在是太蠢了,做事从不想后果,干什么也毫无掩盖,不知收敛,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偏生胆子还大,什么事儿都敢干,与她交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她连累了。
    与金襄郡主有事的时候可以互相利用一下,没事的时候还是躲远一点,她可不想沾染金襄那满身蠢气。
    且,她还记得金襄在府里养小倌,唤他们为“沈大人”的事
    儿呢,初初听见时,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金襄胆大妄为,迟早被沈蕴玉弄死,现在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实在不想与金襄见面,更不想去她府内看她和那些与沈蕴玉长得相似的人调情。
    “回绝了吧。”石清莲道:“去替我研磨,我得写封信回绝。”
    就算是不想跟金襄有太多来往,她也不能把面皮撕破了,以后若要见面,还得维持表面上的来往,她这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手法玩儿的很转,她也确切的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像是江逾月,稍微有些事不和她的心意,她便大吵大闹,非要去打到别人的脸上去,只会让外人觉得她蠢笨无知。
    越是想要害别人,往别人身上泼脏水,面上越要沉静下来,越要保证自己身上没脏水、无辜且可怜。
    所以石清莲就算心里不喜她,面上也不会有错漏。
    “是。”墨言道:“夫人稍等。”
    她得先去找墨,石清莲刚回这听雨阁,文房四宝什么的都许久没用了,要去重新找来新的用。
    石清莲懒洋洋的在塌上又赖了一会儿,瞧见枕边的桂花糕的时候,先是心虚的瞥了一眼墨言,见墨言还在整理东西,没发现,便慢腾腾用手指推回到了枕头下面,最后才站起身来。
    她想起之前她当着墨言的面儿,让墨言穿她的衣服在佛堂跪好,她偷偷跟沈蕴玉出去看过花河的事了,又想起来墨言天天为她挂灯笼,便有那么一点隐约的羞臊。
    幸而墨言也没看她,而是替她勤勤恳恳的研磨。
    她研好墨、润好笔后,石清莲便自己爬起身来,随意披了一件外袍,走到桌前,拿起笔写了一封回信。
    她推脱说自己今日官司缠身,没时间门出去赴宴,打了一堆官腔,然后便让双喜遣人送回去。
    双喜进来后,领了信封出去,石清莲便又往床上一倒,打算再歇一会儿。
    她这几日折腾的厉害,现下人是醒了,但骨头还懒着,左右也无事,赖在床上便不想起来,只盘算着沈蕴玉把她卖木材的银钱给送过来,她好买什么铺子。
    最近南方出水患,不少京城做南方往来生意的铺子也受了波及,他们一关门,铺子便要低价转让,石清莲可以顺势抄底。
    这不赚个盆满钵满!
    她一想到赚钱,便想到养小倌,养个十个八个,藏院子里,但转瞬间门又一想,就沈蕴玉那个脾气,要是知道她养小倌了,当天晚上就要杀到听雨阁里来,阴阳怪气发场大疯。
    她用手指挠着枕头的锦面,想,她能拿沈蕴玉怎么办呢?这个人太喜欢她啦,一发起疯来又制不住,脾气又坏,吵吵闹闹的,听的人都头都痛,让人烦死啦。
    石清莲一把将脑袋塞进了枕头底下,在枕头下面哼唧。
    而这时候,墨言正好又上阁来,她瞧见自家姑娘埋在枕头底下、在被子里扭成了一条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迟疑着道:“姑娘,陆家四姑娘来了,便站在后门处等您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第60章 姣姣求助(一)
    “陆姣姣?”石清莲便立刻起身,道:“将人请进府门来,为我拿一套外衫。”
    陆姣姣跟金襄可不一样,别管陆姣姣什么时候来,石清莲都得赶忙接待,她匆匆用一根白玉簪子将鬓发挽成了个松散的花苞垂于脑后,又披了一件云色柔纱外衫,踩着珍珠履,下去接待了陆姣姣。
    她下到听雨阁一楼的时候,陆姣姣正被双喜引进来,陆姣姣头上顶着一顶斗笠,一摘下来,一张娇俏的脸便露出来,她眉眼间酝着几丝慌乱,见了石清莲后,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一瞧见她这模样,石清莲便挥了挥手,让阁内前堂里的丫鬟们都下去,拉着陆姣姣坐下后,亲手给陆姣姣倒了一杯茶水,道:“这是生了什么事,这般匆忙。”
    她见陆姣姣后脖颈上的衣衫都润湿了一小块,想来是一路疾走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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