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便放下了心,她跟了夫人这么长时间,知道夫人做事都是左右思量、细致小心的,眼下夫人既然要这般做,自然有夫人的道理,她只管听着就是了。
    就像是她吩咐下面的人办事,也不会给下面的人说所有的前因后果一样,夫人也没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她一个做丫鬟的,夫人给她这么多的偏爱宠信,她自然要好好办事。
    “是,奴婢知晓了。”双喜道。
    “事情做得利索些。”石清莲又说:“此事一定不能沾染到你身上,你去找些人,过几遍手,就算是多花钱也没关系,要把你自己保全了。”
    双喜是她带出来的人,她用得顺手,自然不想让双喜折在外面。
    双喜便道了一声“是”,又与石清莲说了些近日里的旁的事情。
    比如,石家最近有了些新鲜事,石夫人又出去与谁家的夫人走动,为了给石二哥续弦——石清莲的二哥早年是有一个妻子的,后来生病去了,把石二哥伤到了,一直没有重新续弦娶妻,石夫人本来也淡了心思,但是前些日子京察,石二哥从员外郎升到了郎中,现是个五品,也算是拿得出名号的了,又有不少人上门来问,石夫人就又起了心思。
    说实话,石家在京中名声不错,特别是在婚嫁一事上。
    石家人有家训,石家上下传了代,男丁没有纳妾的,就算是一生无子,也不能纳妾,唯有续弦或和离,倒是到了石清莲这一代,生下来个女孩儿来
    ,石清莲又是上嫁,石家对上江家弱势,便不敢提“不允江逾白纳妾”的说法,当初石清莲嫁人的时候,石家的人只能暗暗寄希望于江逾白自身根骨端正,不耽于女色,不纳妾,所以当初康安帝姬的事情一出来,石大夫人才那样笃定的说要和离。
    石清莲和离了,以后大不了再找,实在不行,招人入赘就是,女儿怎么都行,就算留着也可以,倒是石二哥,不能再拖下去了,石二哥现在升了官,生得也好,虽说是要续弦,但是石家“不纳妾”的家风摆在那里,还是有很多姑娘愿意嫁的,只是石二哥自己不肯要,还浸在过去的愁苦里,看的石大夫人直叹气。
    除了石家,还有金襄郡主,金襄郡主搬到了栖凤街去,那条街原先住过长公主,那时便定下名号,为栖凤街,距离麒麟街大概小半个时辰的马车,康安要住的长公主府也正在栖凤街建造着,过段时日便要建好了,这条街巷基本都是赏给公主、长公主、帝姬、郡主,这样的女子居住的,所以叫栖凤街。
    “奴婢瞧见金襄郡主养了好几个面首,对外只说是金襄郡主好音律,请了些琴师。”双喜说这些的时候,还微微摇头道:“金襄郡主做的是怪隐蔽的,但是有心人也能瞧出来,而且,奴婢之前瞧见那些琴师,就觉得那些琴师像是,像是——”
    石清莲挑眉道:“像是什么?”
    “像是那位活修罗。”双喜道:“奴婢打听消息的时候,听人说,那位金襄郡主喜爱北典府司的指挥使,但是求而不得,便退而求其次,寻了些与指挥使一样的男子养在院子里,还唤那些男子为“沈大人”呢。”
    石清莲听的头皮都跟着发紧:“此事闹得很大吗?你是如何查到的?”
    “闹得不是很大,金襄郡主虽举止放浪,但也有些脑子,知道封锁消息,下头丫鬟若是议论,会直接被金襄郡主给打死,拿破席卷了,扔城外乱葬岗的。”双喜摇头,道:“是之前金襄郡主在咱们江府住了一段时日,奴婢便塞了个人去金襄郡主的院子里,那小丫鬟是与奴婢一个村儿出来的,自小就听奴婢的话,听了什么,便都来与奴婢学舌,奴婢也告诉了她,莫要与其他人说。”
    顿了顿,双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但是奴婢瞧着,也瞒不了多久,那位金襄郡主实在不像是个沉稳的性子
    ,此事怕是要被撞破出来。”
    京中夫妻分离的人家不少,但是大部分人家都会做些脸面,就算是真的有喜欢的小郎君,也会藏起来,不叫别人知道,但是金襄郡主偏偏要将人养在郡主府里,甚至还唤那些下贱人为“沈大人”,如此出格,迟早翻船。
    石清莲心道,一个小丫鬟都能知道的事情,沈蕴玉会不会知道?
    沈蕴玉这个人记仇的很,金襄算计过他一次,就算是没得手,他也会一直叫人盯着金襄,他肯定已经知道金襄养了一群人当他的替身,他知道金襄对着一群小倌喊“沈大人”,把那群人当成他一样做那些事,沈蕴玉又会怎么办?
    石清莲打了个寒颤。
    就沈蕴玉那个脾气,得把金襄直接踩进泥里,他现在不动手,肯定是因为时机没到。
    她深吸了口气,道:“别管金襄了,说点别的。”
    双喜至今都不知道石清莲与沈蕴玉之间的事,她甚至都不知道石清莲外面有人——这件事只有墨言知道,墨言又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双喜便也不知道,她只以为石清莲是不想听金襄的荒唐事了,便又提了一嘴旁的:“奴婢这些时日已经找不到周伯良了,他似是走了,总之,瞧不见了。”
    石清莲沉思了片刻,道:“这个人以后就不要再跟了,就当不知道他,把他从名单上划掉。”
    双喜便点头称“是”。
    除去周伯良,便只剩下顾时明和陆姣姣的母亲、陆夫人了,现下陆夫人还养在石清莲的手里,石清莲便道:“你先好生照顾她。”
    陆姣姣在陆家身份尴尬,且刚撞破了康安帝姬的事情,陆姣姣一时半会儿难以抽身,石清莲想与她见面估计也要等等。
    至于顾时明,这个人是最简单的,带着一个妹妹的书生,除了生活贫苦些,没有什么旁的问题。
    双喜应了一声。
    所有的事情都捋了一遍后,石清莲才让双喜下去休息,但双喜才一转身,还没来得及出厢房的门呢,门外便来了个丫鬟,在门外求见石清莲。
    双喜去外间见了人后,又折返回来,在石清莲耳畔低声道:“夫人,据说是江姑娘从宫里回来了,又莫名其妙的晕倒在了院子里,现下深更半夜,外头的丫鬟不敢去找老爷,便找
    到您这来了。”
    江逾白回府时脸色就不好看,直接奔去了书房,且他平日里都是不管后宅的事儿的,故而下面的奴才们也不敢去把这件事捅给江逾白,只敢来找石清莲。
    虽说石清莲与江逾月的关系不是那么好,但是院子里做主的便只是石清莲一个,江逾月出了事,还是得交到石清莲手里。
    “知道了。”石清莲便站起身来,叫双喜给她换衣裳,然后起身往外走。
    因着匆忙,双喜便给她拿了一件雪绸水袖交叠领,外罩了一件蓝色披风,便带了两个丫鬟去了摘月阁。
    摘月阁里早已请来了大夫与药娘,都是好医术的人,但是谁都诊治不出来什么缘由,最后还是那大夫捋着下巴上的白胡子,道:“可能是摔到脑袋了,老朽曾治过一个病人,便是摔了脑袋,昏昏沉沉了数十日,才渐渐醒来,也有人伤了头后,得了失魂症,不认人了,也有人直接摔傻了,成了个傻子,以老朽所见,江姑娘怕是要昏上一段时日才能醒来,少则七天,多则半月。”
    石清莲却觉得不是摔了一跤那么简单。
    江逾月莫名其妙从宫中出来的,这一路都没事,怎的到了院里就出了事?她疑心江逾月出宫与宫里的事情有关。
    只是江逾月成了这副模样,她也没人去问,只能让人送走了大夫与药娘,又去寻了后门的小厮、巡逻的私兵来一一问,小厮答了江逾月进门的时辰,后私兵又答了发现江逾月的地方与时辰,石清莲将他们俩的话一结合,心里便突了一下。
    江逾月从宫中焦急的回了江府,显然是因为宫里发生的事,有话要与江逾白说,但是到了江府后,却没有直接去找江逾白,而是在路上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最后摔倒在了距离她清心院不远的地方。
    江逾月摔倒的时辰,与沈蕴玉离开的时辰差不多。
    石清莲的心又开始突突跳了,她心想,该不会是江逾月瞧见什么了吧?
    这件事明日就得问沈蕴玉,然后又叫人不准将此事拿到江逾白面前去说,又在摘月阁里安插了人,最后将江逾月喝的药都加了使人沉睡的药物,她才放心的回了清心院。
    回清心院的第一件事,便是唤来双喜,道:“别等明日了,你现在便连夜去做。”
    双喜自然应声,她连夜自己出了府门,去办夫人安排下来的事。
    江逾月的突然归来和莫名出事让石清莲越想越不放心,她便让小厨房做了一碗粥,然后去了一趟江逾白的静思院,在书房外求见江逾白。
    当时,江逾白正在书房中看着案上的纸张发怔。
    他从宫内出来之后便是这样一副模样,看着像是在思考,但是实际上已经魂游天外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纵然是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正在他发怔的时候,管家说石清莲给他送夜宵来了。
    他忙碌了一整晚的身子和冰冷了一夜的心骤然被暖了两分,便道:“让她进来。”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石清莲便进书房了。
    月色之下,他的妻子穿着一身白裙,裹着蓝色披风,温柔的像是云中弯月,缓缓从门外走来,她关切的一抬眼,江逾白便觉得周身的疲怠都被冲淡了,心中的不安也淡了些。
    江逾白知道,不管他如何处境,他的妻子都会坚定的陪在他身边的。!
    第42章 筹备和离(三)
    “清莲,这般晚,怎么还过来了?”江逾白目光温和的望着石清莲,道。
    石清莲正提着食盒走过来。
    她行动间裙钗摇曳,眉目温婉,一张芙蓉面被书房内的烛火映的明亮娇媚,素手轻扬间水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
    当真是檐下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我自宫中一个人回来,便一直惦记着夫君,夫君忙的都是国之大事,清莲又怕来了打扰夫君,便一直未曾过来。”石清莲将食盒放置在桌上,从食盒里拿出一碗清淡的白粥,道:“辗转半夜也未曾歇下,又正好院里生了事,便一道来了。”
    提起来宫中的事情,江逾白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他虽然知道石清莲绝不可能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舒坦。
    这反而更坚定了江逾白将这件事情压下去的决心——他绝对不能让石清莲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知道了这些,石清莲会伤心的。
    当然,宫中的事情也不会传出来,顺德帝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会将这件事情压下来,用以保护康安帝姬和皇室的名声,天家要的就是威严与身份,若真频频出丑闻,那便会被世人看轻,所以就算被打掉了牙,顺德帝都会往肚子里咽,不会叫外人知晓。
    等到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安置好了,再与石清莲和盘托出就是了,在此之前,石清莲只要安安稳稳的待在他的院里,为他熬粥,与他分忧便是。
    “院里生了何事?”江逾白接过粥后,将心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压下去,拧眉问道。
    江府这院里,除了江照木就是江逾月,他这边还有一堆麻烦,偏生这俩人也没有一个消停的。
    “是逾月。”石清莲走到江逾白身后,一边伸出手为江逾白按揉太阳穴,一边道:“逾月不知为何,突然从宫内回来了,据后门守着的小厮说,逾月不知为何突然从宫里出来、由金吾卫给送回来了,回来时神色匆匆,到了院里时还摔了一跤,竟然摔晕了,我已叫大夫来瞧过、开药了,大夫说,怕是要晕几日,夫君可有空闲去瞧瞧她?”
    石清莲按压的力道适中,江逾白只觉得紧绷的弦渐渐松缓下来,他向身后的被椅一靠,就像是在乱世争锋之中寻到了一个安稳
    的去处一般,骨头都散了几分,胃里被粥填的暖烘烘的,他闭着眼靠着椅子,只觉得满室温馨,根本不想去管他那个胡闹的妹妹。
    江逾白自然能猜到江逾月是为什么回来的,今晚的事闹得这么大,江逾月在宫里根本待不下去,太后和皇上都不会容她,回便回来吧,最近多事之秋,江逾月在江府老实圈着,总比待在凤回殿要好。
    “你看着安排吧。”江逾白没把石清莲口中的“摔晕”当回事,女子娇贵,摔一下打一下都要哭一场,晕一晕,他疲于应对,便都交给石清莲安排。
    他的妻子是最贤惠的女子,把妹妹交给她来安置,江逾白十分放心。
    而这是,石清莲正立于他的身后,看他桌上铺着的纸张。
    她力求将所有纸张上的字都记下来,所以动作越发轻柔缓慢,像是有万般浓情蜜意,舍不得从江逾白这里离去一般。
    江逾白自然能感受到她的留恋,一时间有几分情动。
    他年少时遇见了明媚炽热的康安,成亲时又遇到了温柔似水的清莲,天下好事已被他占了一双,想来头顶这片青天还是宽纵他的。
    他现下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在大奉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宰相,栽培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银子,都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一条条思路在脑海中闪过,江逾白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小憩。
    而石清莲这时已经将桌上的所有字迹都记下来了,她收了手便准备走,江逾白闭着眼,她就只当江逾白睡着了,连个招呼都不想打。
    江逾白思索完了、回过神来时,便瞧见书房里面已经空荡荡的了,只有一碗还有余温的粥放在他的手旁,证明石清莲确实来过。
    江逾白轻叹一声。
    他的清莲,当真是太贤惠了,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瞧瞧他,瞧完了便走,走时都轻悄悄的,怕给他添麻烦。
    怎能叫他不心疼呢。
    石清莲离开之后,江逾白继续在书房中看他的东西,他近些时日已经将思路捋的差不多了,本来打算慢慢做,但是他与康安之事被发现了,便不能慢慢做,得快些做了。
    正如太后与顺德帝都知道他与康安的底细一般,他也同样了解太后与顺德帝,太后见得多了,心狠,顺
    德帝惦记旧恩,念情,所以,他和康安不会死,只会分离。
    太后定然会将康安嫁人,顺德帝则会将他外放。
    能猜到这两个人怎么办,他便有法子来解决,太后这边并不是十分要紧,就算是要把康安嫁出去,也得先给康安封了长公主才行,不能让康安顶着帝姬的名号来嫁人,但是要封长公主,需要筹备许久,还要司天监选日子,封了长公主后又要挑人来嫁,总之,两三个月内是嫁不出去的。
    而将他外放则容易很多,大奉现在朝政稳固,他走了,右相可以直接揽他的活儿,先帝给顺德帝打的底子很好,顺德帝有很多肱骨大臣可用,他一走,剩下的人立刻会把他的所有活路都堵死,说是把他外放,但是不把他蹉跎十几年,是不会把他叫回京都来的,外放官无召又不得入京,他就算不死在外面,也被毁了一半了。
    在朝廷当官就是这样,风光时千人追捧,落魄时万人踩踏,当官就是一条不归路,只有两个选项,要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不能走。
    他不走的法子也很简单,那就是让朝纲乱起来,乱到顺德帝无人可用,乱到他大权在握。
    江逾白深吸一口气,从桌角处拿出了一张纸。
    纸上写着户部尚书,以及户部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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