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过得……好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夏晓梦的心也跟着一颤,看李建国的神情视乎不像是李老的仇人。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认识李老?”
    “他是我父亲。”李建国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全家福。
    照片是被撕碎又粘在一起的,磨损地很严重。几乎都快看不清上面的人长什么样了。
    可夏晓梦还是瞬间就打消了对李建国的怀疑。因为这张照片她在李老那儿见过。
    右上角那个年轻男人,赫然就是李建国。
    只是那时的他笑容灿烂,带着些少年气。而现在的他,已经是饱经沧桑的中年大叔了。
    再次抬头,李建国已经泪流满面。
    “当年,父亲受到迫害,连累了我们全家。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就撒手人寰了。
    我姐姐姐夫被下放到大西北,途中还把刚生不久的女儿给弄丢了。
    我当时刚当上帝都大学的老师,就被下放到东黑省。
    心里对父亲只剩下恨。我恨他一个人犯了错,却要我们全家跟着陪葬。
    要不是他,我的母亲不会死,我的外甥女也不会丢。所以我故意不去打探他的消息。他写给我的信,我也从来都不回。
    这么多年来,我辗转多地,也渐渐跟家人段了联系,就只剩下这张全家福。”
    虽然李建国没说,但夏晓梦还是能感受到,他想念自己的家人了。
    她想起有一次,她想帮李老给他的家人写家书,可李老却拒绝了。
    他说,即使写了,他们也不一定收得到。
    李老当时的眼神很落寞。现在想想,他不是怕家人收不到,而是怕他们收到了却不给自己回信。
    夏晓梦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省城矿场这么熟悉了。
    她在李老那里看到过四五年前的报纸。
    报纸上记载着省城煤矿的那场坍塌事故。想来李老看到报纸的时候,心里一定非常担心吧。
    想到这里,夏晓梦伸手拂上李建国的手背。
    “李大叔,您放心。他老人家身体好得很。莲花大队的人都很善良,虽然李老住在牛棚里,可人家对他都非常好。
    还有我,我现在可是李爷爷的干孙女呢。
    这些年,李爷爷一直都很想念你。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毕竟,哪有真的跟孩子置气的父母呢。”
    此话一出,李建国哭得更伤心了。他哭了好久好久,像是把这些年对父亲的愧疚都化成了眼泪。
    如果他这些年不那么认死理,他们父子也不会这么多年音讯全无。
    夏晓梦一边安慰他,一边把李老的事情讲给他听。
    听到父亲被照顾得很好,李建国的心里才好受了些。
    半晌,他擦了擦眼泪,这才想起夏晓梦来这儿找自己的目的。
    “晓梦,谢谢你为我父亲做的一切。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既然我父亲认你做干孙女,那我也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外甥女。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我愿意回去帮你们建砖厂。就是不知道,丁组长愿不愿意批这个假。他这个人,不太好说话。”
    就在这时,门开了。褚洪刚从门外被挤了进来。
    原来这两个家伙一直没有走远,就躲在门外偷听。
    此时见自己露馅了,褚洪刚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李建国却轻笑了一声,把他们让进屋里。
    他之所以要跟夏晓梦单独说话,就是考虑到父亲的身份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既然这些人都是莲花大队的,他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也就没必须瞒着他们了。
    李建国站起身,朝田满仓鞠了一躬,感谢他这些年对父亲的照顾。
    还表示愿意跟他们一起回去建砖厂。
    褚洪刚倚在桌子旁,轻哼一声,“李大叔,您是愿意了,可你们那个丁组长可不太好说话。他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一千块钱,可真够黑的。”
    李建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他跟你们要钱?这个丁友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自从当上了小组长,就随便跟人收钱,简直是岂有此理。不行,我得去找他说清楚。他没有这个权利。”
    第277章 雪中送炭
    丁友顺这个小组长是花钱买来的。如果不是他,这个位置就是李大宝的。
    也难怪李大宝对他那么大的敌意。
    夏晓梦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李大叔,我听李大宝说,你们厂里想要把费煤渣给处理掉,有这回事吗?”
    李建国还没等说话,褚洪刚却抢先开了口。“老大,你别这么烂好人好不好?姓丁的还没答应给李大叔放行呢,你倒先管上他的闲事了。
    费煤渣怎么处理,关咱们什么事?”
    陆雪华坐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夏晓梦:嘿,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统一战线了?
    “费煤渣怎么处理,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或许我可以利用这件事,让丁友顺把李大叔给放了。
    李大叔,麻烦你把费煤渣的事情跟我仔细说说。”
    李建国点了点头,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省城煤矿,作为东黑省最大的煤矿,不仅产煤量第一,燃煤量也不低。
    由于缺乏管理,每年燃烧剩下的煤渣就那么随意堆在厂子里。原本宽阔的场地越来越小,刚挖上来的煤都没地方放了。
    终于有一天,厂里的领导看不下去了。
    责令他们把费煤渣给清掉。
    可几年下来,煤渣早已堆成了山。卖又卖不出去,清又清不完。谁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气得领导大发雷霆。
    夏晓梦转了转眼珠,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李大叔,你和李大宝平时关系怎么样?”
    李建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答道,“大宝人挺仗义的。对谁都不错。他要是当组长,肯定不会像丁友顺这么贪财。”
    夏晓梦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她就给李大宝一个升官的机会。
    “雪华,褚洪刚,你们两个先在李大叔这儿待一会儿。我跟田队长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两个年轻人也想跟着去,可夏晓梦已经发话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委屈巴巴地留了下来。
    夏晓梦带着田满仓,直接来到厂长办公室。
    好巧不巧,丁友顺也在这儿。
    几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丁友顺跟条哈巴狗一样,正在给厂长倒茶。
    看到夏晓梦进来,他立刻警觉起来。这两个人跑到厂长这儿来,不会是想把我私下收钱的事告诉厂长吧?
    我可一分钱没收,就算他们说了,只要我死不承认,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怎料夏晓梦压根就没提这茬儿。
    她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您好马厂长。我是东陵县砖厂的夏晓梦,这位是我们田厂长。今天冒昧前来,是想跟您谈一笔买卖的。”
    此话一出,田满仓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晓梦这孩子咋这么能瞎编呢。咱大队的砖厂连个影儿都没有,你拿啥跟人家谈买卖?再说了,我啥时候成砖厂厂长了,你这不是忽悠人吗。这要是让人家给拆穿了,非得揍他们一顿不可。
    田满仓用眼睛瞄了瞄门口。盘算着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他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带着夏晓梦跑出去。
    丁友顺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当然知道夏晓梦在撒谎。砖厂要是建成了,他们还找他借李建国干什么。
    可是,他不敢说啊。
    他要是承认见过夏晓梦,万一他们反咬一口,把他收钱的事给扯出来怎么办。
    所以他只能静观其变。
    马厂长一脸蒙圈地和她握了握手,“谈买卖?你有介绍信吗?”
    “有的。请您稍等。”夏晓梦说着拿出介绍信递了过去。
    马厂长一看,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我说小同志,你这样可不合规矩啊。你这介绍信上写的是跟我们借人,你怎么跟我说是来谈买卖的呢?这不是骗人吗?”
    话说到这里,田满仓脸上的汗都快下来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随时做好冲刺的准备。
    丁友顺低垂着眼,等着看夏晓梦的笑话。
    “马厂长,我没有骗您。借人和做买卖是一件事,自然就没有必要开两个介绍信了。”
    夏晓梦神态自若地说道,“马厂长,我知道您厂子急需处理一批费煤渣。我们砖厂刚好有这个需求。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马厂长一听,身体一下就坐正了。
    他正为这事愁的睡不着觉呢。这小丫头不是给自己雪中送炭吗?
    “小丁,快,给两位同志倒茶。”
    “啊?哦。”丁友顺反应了一下,给夏晓梦和田满仓倒了杯茶。
    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妈的,你们是故意给老子添堵的吗?老子一分钱没收着不说,还得反过来伺候你们。真是她妈的倒霉到家了。
    马厂长把倒好的茶递给二人,脸上带着笑。“小同志,你刚才说,你们是砖厂的。据我所知,烧砖应该用煤才对,你们要那么多费煤渣做什么?”
    夏晓梦微微一笑,“马厂长,您有所不知。红砖在烧制过程中,加入一定比例的碎煤或者废煤渣。不仅可以节省黏土,还能起到一定的助燃作用。减少烧制时间,烧出来的红砖还特别均匀,不容易断裂。并且,不会降低砖的硬度和强度。”
    马厂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在煤场干了大半辈子,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费煤渣还有这么个用途。
    早知道这破玩意儿能用来烧砖,他早卖给省城砖厂多好。何必让它堆在厂子里这么长时间。
    现在好了,省城砖厂已经快倒闭了。他平白无故少赚了多少钱,真是想想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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