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商索性拉过枕头,合衣倒在床上。
    许知意就在离他几十公分远的地方,虽然隔着一堵墙,她的存在感仍然强烈,仿佛能感觉到她酒醉后欢蹦乱跳的心跳,还有呼吸的灼热。
    外面一阵碗碟碰撞的声响,是乐燃回来了,正在收拾东西,吃完火锅的餐桌战况惨烈,那一大摊够他忙一阵了。
    不知过了多久,连乐燃都洗好碗上楼了,手机才终于震了,屏幕亮起来。
    是裴长律。
    “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对我思念成狂?”
    寒商答:“扯什么淡。”
    裴长律问:“说真的,年底,大概是圣诞假期的时候,你还在澳洲吗?说不定咱们还真能见一面。有好几年没见了。”
    寒商怔了一下:“你要来澳洲?”
    “是啊,想过来看看知意。我爸妈和她爸妈最近一直都在商量我们订婚的事……”
    他说,“订婚”。
    “订婚”两个字,裴长律说得很随意,却如同锤子一样,在寒商的心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裴长律毫无察觉,还在继续。
    “……他们是想今年年尾。我妈已经提前忙着给知意挑什么三金五金七金八金的,我也搞不太懂。不过我自己买了个钻戒,打算求婚。”
    裴长律发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他的手托着一只藏蓝色的丝绒盒子,盒盖蝴蝶双翼般张开,里面嵌着一枚祖母绿切割的长方形钻戒,主钻两边的戒臂也嵌着两颗钻石。
    “我记得以前知意说过,喜欢这种切割的钻戒,像颗冰糖。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可我已经出了血本,”裴长律说,“给知意买了个我能买得起的最大的。她要天天戴着,不能让她在别人面前丢脸。”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兀自亮着。
    这种切割的钻石没那么闪耀,却低调优雅,剔透得像颗冰糖。
    寒商的喉咙有点干。
    寒商终于问:“你以前不是说过,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么?”
    裴长律仿佛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我也想了很久。说实话,我爸妈马上要退休了,今后能帮我的有限,我也马上要奔三了,接下来应该是全力以赴拼事业的时候,我是真不想再折腾了,有点想安定下来。”
    寒商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思忖片刻,“我这些天见过许知意,没听见她提你们订婚的事。”
    “知意知道啊。我妈说,她妈早就跟她说过了。我年底过来,就是想跟她面对面讨论订婚的事,顺便正式求婚。等她毕业后就来美国,她想出去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我就养着,没关系。”
    裴长律随口问寒商:“你呢?还是不打算结婚?也不交女朋友?”
    寒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想。”
    “行,那你继续坚持。”裴长律说,“你今天找我是有事?还是纯闲聊?我得出发去实验室了,一大堆活儿等着。”
    寒商答:“没事,纯闲聊。你走吧。”
    电话挂断了。
    手机的亮光消失,房间重新黑下来。
    外面的月光顺着百叶窗没关牢的缝隙透进来,映在墙壁上,一道一道的,像小时候在作业本上打的格子,却一行行的全都空着,不知该在上面写点什么。
    他们最后还是要订婚了。
    她和裴长律。
    从很多年以前,寒商就料到早晚会有这天。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的,这件事最终会发生在他眼前。
    隔壁传来轻微的动静,好像是许知意在翻身,不知是床铺还是胳膊,轻轻碰了一下墙,咚地一声,在静夜里清晰无比。
    她没睡安稳,莫名其妙地给自己灌了那么多酒,一定不太舒服。
    寒商凝视着墙壁,忽然伸出手,把手掌贴在墙上月光画出的一道道空白格子里。
    墙壁平坦,硬而凉。
    一个疯狂的想法涌进脑中,完全不受控制。
    他不甘心。
    管她是谁的老婆,谁的未婚妻。
    就算她真的快要订婚了,又怎样?
    就算她真的把他当成一件不想买,却又受不了诱惑,只想穿几天的漂亮衣服,又怎样?
    手掌渐渐和墙壁一样冰凉。
    寒商很清楚,他现在满脑子想要做的,其实和寒翎妈妈曾经做过的如出一辙,也许有点区别,但是区别不大。
    彻骨的凉意从手心透进来,一点点渗入全身,让血液凝结,冻出冰碴。
    他的一部分对自己全是彻底的鄙夷,另一部分却疯狂地叫嚣着,毫不妥协,背水一战,一步不退。
    许知意那边又传来床铺的一声轻响。
    响声惊动了寒商近乎冻结的身体,他动了动,手背上映着的月光也跟着一晃。
    他盯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手指修长,骨节线条干净利落,手背上青筋微微隆起,分寸适宜,就连指甲的形状都完美无缺,再往上,就是微突的漂亮的腕骨,然后是肌肉分明的小臂。
    这副皮相有多蛊惑人心,寒商自己当然知道。
    他的外貌和年轻时的寒启阳几乎一模一样,每个见过寒启阳年轻时代的人都会惊叹于父子两个有多么像,寒商也看过他爸以前的照片,不考虑衣服和环境,只看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照片上是他还是寒启阳。
    这是一张他所痛恨的脸,但是非常有用——
    在许知意身上。
    她说过,他是一件漂亮的衣服,承认受不了诱惑。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年,他总是想得太多,顾忌太多,做得太少。
    离她订婚,只剩短短的两个月。
    那他就当她的一件只肯穿两个月的衣服好了。
    也许。
    寒商心中还存着一点自己都不敢正视的念头。
    也许,经过这两个月,她觉得他这件衣服特别好,特别合身,真的愿意改变主意,把他这件衣服买回家呢?
    第28章 有人并不想低调
    许知意没有真的醉, 却没能逃过第二天的头疼。
    头骨深处的神经一抽一抽的,脸和眼皮也都浮肿着。
    她半掩着卫生间的门,往脸上拍冷水,寒商竟然进来了。
    他态度自然, 就像卫生间里没别人一样。
    许知意相当无语, 正想说话, 忽然意识到他今天身上穿的是什么。
    是件纯白绵软的短袖t,大概是睡觉时穿的, 内衣一样, 肩和胸严丝合缝地与身体贴合着,甚至微微有点绷紧, 腰那里倒是松的,但也没宽余多少,稍微一动,就勾勒腰部紧凑的线条。
    这没法不让人想起他那天什么都没穿的时候。
    寒商像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随手放下手里的几个瓶瓶罐罐。
    “你没关门。我没关门的时候, 你不是也随便进么?”
    行吧。
    “再说你也没在干什么……”寒商在镜子里观察了一眼许知意,“……就是在打自己的脸?需要我帮忙么?”
    许知意:“……”
    许知意:“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昨天送我回房间。”
    寒商拿起剃须刀, 抿起下唇,半仰着头,对着镜子刮下巴上新露出一点的青色胡茬。
    这倒是一件新鲜事。
    他的毛发比当初浓密,但是一直处理得干净, 许知意当年和他同出同入那么久, 并没有看见他做过这件事, 不由自主, 好奇地在镜子里盯着他泛着一点青色的下巴瞧。
    剃须刀的刀头紧密地贴合着他漂亮的下颌线, 缓缓移动,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暧昧异常。
    许知意挪开目光。
    镜子里的寒商还在看着她,他在剃须刀马达轻微的嗡嗡声中说:“你怎么知道昨晚是我?”
    许知意又用冷水拍了拍脸,诚恳回答:“酒精只会让人头晕,并不会让人失明。能让人失明的那是甲醇——你一把我放床上,我就醒了。”
    寒商仿佛笑了一下,“不客气。”
    既然他承认了,许知意就继续,“所以你昨晚的所有操作下来,一共欠我四十刀。”
    寒商拿剃须刀的手顿住。
    许知意本以为他会说“好心没好报”之类,他却没有。
    寒商说:“今天没现金,而且早晨银行app好像崩了,不能转账。”
    早不崩晚不崩,偏偏现在崩,崩得真够巧的。
    寒商却继续说:“我不喜欢新的一天从欠别人钱开始,能以资抵债么?”
    许知意好奇:“什么资?”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飘了一下。
    寒商像是没看见她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放下剃须刀,开始洗脸,“我帮你做杯拿铁吧?”
    四十刀,折合将近两百块,换杯拿铁,寒商开的妥妥地是家黑店。
    不过考虑到是他亲手做的,许知意心甘情愿被宰。
    等许知意也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寒商正在厨房里。厨房台面上多了一台小咖啡机,估计是从他房间里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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