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说:“你只说爷还有外务要忙,并未回府就是了。”
    正屋里翘首以盼的杜丹萝终于等来了双菱,可却是不见齐衡玉的身影,她犹自疑惑时,便听双菱说:“爷公事缠身,尚未回府。”
    杜丹萝闻言敛下了美眸,掩去了眸中的失望后,只把她亲手做的糕点赏给了双菱、采月等人。
    她虽失望,却没有多想,也没有料想过双菱有胆子作谎哄骗她。
    宅门里的事素来是一传十、十传百。
    李氏内侄女造访齐国公府一事如何能瞒得下来。
    临睡前,杜丹萝便从廊角的洒扫丫鬟嘴里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彼时双菱、采薇与采月三人都在她身前伺候,抬眼一见她冷若冰霜的面色,立时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李家三小姐是怎么回事?”杜丹萝拧着柳眉喝问人时气势凌然,活脱脱另一个荣氏。
    双菱不欲让采薇和采月替她担责,便朝着杜丹萝磕了个头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怕没请来世子爷会惹您责罚,这才编了个由头骗了您。”
    杜丹萝握着茶盏的手止不住的发颤,好似是恼怒,又似是克制不住心内的伤心,她将那茶盏砸在了双菱头旁,飞溅着的茶盏碎片险些划过她素白的脸颊。
    “你好大的胆子。”
    杜丹萝恼得胸膛不断上下起伏,好半晌才白着脸从扶手椅里起身,也顾不上发落双菱,这便要赶去惊涛院。
    *
    李苑馨是李氏庶弟的嫡幼女,生的活泼可爱,姣美灵动。
    因如今撑起镇国公府门楣的人正是李氏苑馨的爹爹,故李氏对这个内侄女便也格外疼爱。
    今日李氏将李苑馨唤来齐国公府,一是四下无事身边缺个解闷的人,二也是她从庶弟妹嘴里知晓了李苑馨已定下了婚事,便想着成婚前多与侄女亲近亲近。
    她让百花去将齐衡玉请来惊涛院,倒是真没有半分要撮合他们的心思。
    李氏出身将门世家的镇国公府,如今父兄虽已战死沙场,可她心底也存着两分从前家族鼎盛时的傲气,绝不会让李氏女做妾。
    齐衡玉虽心绪郁郁,可碍于李氏的面子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与李苑馨说笑。
    李苑馨也有心亲近这个表兄,便言笑晏晏地与齐衡玉说话。
    李氏坐在上首一脸慈祥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与侍女,只笑道:“天色也晚了,馨儿随姑母去安歇吧,明日再与你表哥说话。”
    齐衡玉作势要离开惊涛院,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被怒意、妒火夺了清明神智的杜丹萝带着一大群仆妇们气势汹汹地赶来了惊涛院。
    回廊上挂着好几架六角宫灯,迷迷蒙蒙的笼光洒落在齐衡玉肩头,将他清俊英武的模样衬得愈发澈然如仙。
    而在离他半肩之处,身子娉婷的李苑馨正含笑着与齐衡玉说话。
    两人的身形一齐镀在清辉之中,女子娇美,男子俊朗,映在杜丹萝眼里显得如此碍眼。
    除了碍眼之外,她更是觉得无比委屈,她为了齐衡玉饮下那么多苦药,又是亲自做糕点,又是低下头让丫鬟去请他来松柏院,满心满眼地期盼着他的到来。
    可他呢?
    才发落了那个外室,便与李家的表妹勾搭到了一起。
    李苑馨正背对着杜丹萝,不曾想会被从后头蹿出来的杜丹萝给唬了一大跳,待她回过神欲向杜丹萝行礼时。
    却见那高高在上的表嫂讥诮地讽刺她道:“原来李家表妹的眼里还装得下我这个表嫂,我还以为你只能瞧见你的表哥呢。”
    夹枪带棒般的一番话语让李苑馨白了脸,垂着眸红了脸,瑟瑟缩缩地什么话也不敢答。
    齐衡玉却是蹙起了眉宇,斥责般望向了杜丹萝,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馨哥儿不过是来陪母亲解解闷而已。”
    杜丹萝如何肯信他这般说辞,又因他为李苑馨辩解的行径而恼火不已,当即便冷着脸回呛道:“世子爷这样的话也只能骗骗才留头的小孩罢了。”
    “既是要纳妾,何不坦坦荡荡些。”她尖利的嗓音划破了惊涛院的寂静,也飘到了正屋里李氏的耳中。
    “纳妾”一词一出,垂首不语的李苑馨立时回话道:“表嫂误会了,馨儿已定下了亲事,如何会给表哥做妾?”
    她甜腻的嗓音里染着几分颤抖。
    李氏由百灵和百蝶扶着走出了正屋,恰好听见了李苑馨苦涩、近乎哽咽的声响,怒意一下子从心口直冲到脑袋左侧。
    她不由分手地便走到杜丹萝身前,朝着她的脸颊处狠狠扇去了一巴掌,嘴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放你.娘的狗屁,什么纳妾?我李家的女孩儿怎么会给人做妾?”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寂静无声的惊涛院里,伺候的仆妇丫鬟们俱都眼观鼻鼻观心,只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才是。
    齐衡玉也被李氏突然的发作给吓了一跳,他忙走到李氏身旁,既是搀扶住她的皓腕,也制住她的动作,不让她再有机会对杜丹萝动手。
    “母亲。”
    活了这么大,还是杜丹萝第一次被人打巴掌。
    这般奇耻大辱,已是击碎了她本就零碎单薄的自尊心,她既是恨,又是痛,心口处泛上来的耻辱感甚至盖过了脸颊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意。
    李氏打了她之后,怒意也一下子发泄了出去,如今倒是隐隐有些后悔。
    齐衡玉担忧地望了一眼杜丹萝,想上前瞧一瞧她脸颊处的伤势,可又记着她抗拒他的触碰一事,便也只能立在原地凝望着她。
    良久。
    杜丹萝才自嘲一笑道:“儿媳入门三年无所出,已是犯了七出之条。婆母既这般不喜欢儿媳。”
    “索性便让我与世子爷和离吧。”
    作者有话说:
    女二的和离当然只是气话拉。
    猜猜“失意”的男主会去家庙找婉竹吗?感谢在2023-06-20 14:30:23~2023-06-21 14:4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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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去家庙 “你有了身孕?”
    杜丹萝冰冷刺骨的话语在寂寂的夜色下显得尤为清晰。
    齐衡玉扶着李氏的手一僵,抬眸间错愕地望向杜丹萝,临到喉咙口的话语如黏在喉骨上一般难以出口。
    杜嬷嬷被杜丹萝的话唬得脸色一白,也顾不上什么主仆尊卑,只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袖袋,隐隐向她皓腕上施力,“夫人是气急攻心才说错了话,您与世子爷乃是圣上朱笔亲批的婚事,如何能轻易和离?”
    李氏与李苑馨也慌了神,一个自恃婆母身份不好向杜丹萝低头,李苑馨便上前一步握住了杜丹萝的柔荑,放低了身段道:“都是馨儿不好,惹了表嫂生气。表嫂和表哥是京城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连馨儿也盼着日后能与夫君像表哥表嫂这样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呢。”
    她笑时嘴角煊出两处甜美的梨涡,再配上那甜软的嗓音,如稚童说笑般给杜丹萝递了台阶。
    若杜丹萝是个知情知趣的人,此番必然会顺着杜丹萝的话语将此事揭过。
    可偏偏在这人潮泱泱的回廊上,她清晰地望见了寸步之遥外的齐衡玉,与前头数十次的争吵不同,此刻他只是长身玉立地立在李氏身旁,可那璨色的眸子里却裹着说不清的冷意。
    这点冷意如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狂风一般,在瞬息间便包裹住了杜丹萝,惴惴不安的同时让她通体生寒,连张嘴解释的气力都没有。
    终于,那薄冷的没有温度的眸子总算从杜丹萝身上挪移开,齐衡玉阖上眼,将眸子里的所有情绪藏起,只与李氏说:“母亲,儿子先告辞。”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钻入了黯淡无光的夜色之中,身形孑然决绝,浮着绣边金丝的衣摆攒动蹁跹,与迷蒙的夜色交织在一块儿,显得格外寂寥。
    杜丹萝立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李氏与李苑馨也相携着退去了后罩房,她才僵着脸落下了泪。
    杜嬷嬷在一旁哀叹着开口道:“夫人方才为何不肯说句软和话,哪怕是说句您是气糊涂了也好啊。”
    杜丹萝素白的脸上泪如雨下,她忍着心口一波波袭来的痛意,想倔声抗辩两句,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
    外书房石阶下。
    静双与落英正拿着盅子比大小,冷不丁听见了角门处的脚步声,忙丢开了手里的盅子,提着灯盏迎了上去。
    齐衡玉面色冷凝得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许生人靠近的气息,静双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影,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侧。
    伏在桌案前看了会儿诗书册画,心绪纷杂时他瞧见了诗句里的“竹”字,霎时便忆起了被他撵去家庙的婉竹。
    也不知她知悔了没有。
    恰逢静双进屋替他斟茶,影影绰绰的烛火之下,静双弓着身子将茶盏端到了他身前,搁下后便要蹑手蹑脚地往外头退出去。
    他已从小舟的嘴里听闻了惊涛院内发生的事儿,知晓齐衡玉必是心情不佳,也不敢凑到他身前吃挂落。
    静双方才转身,却听齐衡玉陡然发问道:“这几日府里内外可有什么新消息?”
    “没有。”静双挠了挠头,显然是没有听懂齐衡玉话里的深意。
    齐衡玉只好不厌其烦地问他:“家庙那儿,怎么样了?”
    静双这才恍然大悟,忙道:“家庙的仆人说婉竹姑娘老实的很,整日里不是在厢房内抄写经书,便是在佛祖跟前诵经祈福。”
    听了这话,齐衡玉的神色依旧是阴晦不明。
    若是没有碧纱橱内的一桩事,他尚且能相信这外室的柔顺与安分,如今既生了疑窦,自然是不愿深信。
    静双揣度着齐衡玉辨不出息怒的面色,好半晌才问:“爷打算一直让婉竹姑娘待在家庙吗?”
    齐衡玉的思绪戛然而止,他饶有兴味地瞧着眼前为婉竹说话的静双,只笑问:“怎么?你可是觉得我对她的处罚太重了些?”
    静双当然不敢这么直愣愣地说话,只是依他来看,那日婉竹出现在碧纱橱内,分明是让世子爷免受旁人算计,也不必把杜家五小姐迎进门做妾,说句她救了世子爷也不为过。
    可世子爷缘何发了这样大的火,还把婉竹姑娘送去了家庙苦修?
    “你定是觉得她那日帮了我大忙,我不该这么处置她,是不是?”齐衡玉又厉声问。
    静双嗫喏着不敢答。
    齐衡玉冷冰冰地瞪了静双一眼,讥诮着说道:“这就是她手段的高明之处。”
    他话虽说的冷硬,可心里忆起婉竹清瘦似素缟的沉静模样,忆起她那日俯在自己身下时潋滟着纯澈的明眸,以及那一句“我心悦世子爷”。
    但凡他有一丝清明的神智在体,也知晓当时在那等境遇里,这外室是为求自保才会绞尽脑汁地编出了一句“心悦”来哄骗他,而非出自她真心。
    她也许心悦自己,可心悦的定是他带来的权势与地位,而不是他这个人。
    想清楚了这一点后,齐衡玉便竭力驱散了心内的惘思,只与静双说:“退下吧。”
    他端起茶盏,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身形岿然不动的静双,“还有什么话要说?”
    静双鼓足了勇气,垂着头声音闷闷地说道:“金玉遣人来给奴才送了信,说是婉竹姑娘这几日食欲不佳,还时常身子懒懒的。”
    齐衡玉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璨若曜石的眸子烁着些光亮,他凝望着静双,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得了他的首肯后,静双才道:“奴才想,婉竹姑娘是不是怀上了身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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