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正好遇到周末,大家都不上班,说动摩川的事我也只知会了皇甫柔。
    一觉睡醒,我按照习惯在跑步机上活动开筋骨,手机就架在机器上。
    “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视频通话另一端,皇甫柔脸上戴着一副银边蓝光眼镜,瞧着越发精明干练。
    我边跑边说话:“要说给九色鹿修个纯金像,他未必会答应,但要是为了孩子们,他一定会答应的。”
    想到摩川为云朵孩子赐福的模样,我不自觉露出微笑。
    层禄族的百姓总是深信庇佑他们的是山君,但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山君”明明另有其人。
    不是虚无缥缈的神灵,也不是愚昧无知的父母,“山君”是拼着万难助学生逃离命运的女老师,是为孩子们能够受到义务教育而奔走的村干部,是哪怕放弃学业也不后悔的……20岁的摩川。
    这些人庇佑着层禄族的孩子,也庇佑着厝岩崧的未来。
    “对了,谷小姐对我设计的那条海螺珠项链还满意吗?”决定将“神之羽”自留后,我很快给谷小姐另外设计了一条满钻蝴蝶兰镶嵌海螺珠的项链。由于是量身打造的,我个人认为比之色彩绚烂的“神之羽”,这条蝴蝶兰项链会更配谷小姐的婚纱。
    “谷小姐那边可能还需要修改一下。”皇甫柔迟疑了一下,说,“我会及时跟那边沟通的,有消息告诉你。”
    挂断视频,我关掉跑步机,擦着汗走向浴室。
    【你们有休息日吗?】
    给摩川发去短信,我脱光衣服进到淋浴间,洗完出来一看,手机已经收到了他的回复。
    【周二】
    【那要不要来参观一下我们的工厂?正好我到时把合同拿给你。】
    对方很快回过来,说“可以”。
    【那我到时接你。】
    【嗯。】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周二,我拿着法务拟好的合同,提早十分钟,十二点五十的时候到了海大门口,结果摩川跟之前的几次一样,早就等着了。
    “你以后准时到就行,等外面多冷啊?”我见他冻得耳朵都红了,忙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下次看来得提前半小时到了,不然海城这阴冷的鬼天气,他老是等半天,人都要冻坏了。
    “刚到的,没有等很久。”他说着,看了眼手里之前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三份合同,问,“三份都要签吗?”
    我点头道:“对,一份你留着,两份给我。然后你有空把你身份证扫描件扫一份发我,如果不方便,没有也行,随你。”
    “笔呢?”
    “你都不仔细看看再签吗?”我失笑道,“我车上没有,等会儿到了工厂问师傅要一支。”
    摩川也不知是不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之后当真乖乖在车上翻起了合同,一直到我们到了目的地都看得颇为认真的模样。
    首饰的制作过程由于存在一定危险性,工厂一般都是设在郊区的工业园里。其实说工厂有点不准确,应该说是“工坊”。
    “流水线的产品不在这里制作,经过打样之后,会交到外地另一个工厂做。”用指纹开锁,我为摩川一点点讲解这间工坊的各个区域,“这里主要是进行一些拍卖款和客订款的制作,也就是……高级珠宝。”
    从进入第一道门开始,整个屋子全方位覆盖监控,进到镶嵌区,还要过两道密码门。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大家对我们的到来也没有很惊讶,师傅该干嘛干嘛,一个个盯着45倍放大镜,镶嵌都不带手抖。
    “他们在做的是什么?”摩川有些好奇地盯着师傅手上正在做镶嵌的小片白金羽毛问道。
    我招招手,带他进了更里间的办公室。那是属于我的个人区域,有一只保险柜,里头放着“神之羽”的设计稿和那颗价值五十万美元的红尖晶。
    除此之外,还有我用3d打印出来的样品模型。
    锁好门,将保险柜的东西一一取出摊在桌上,我指着设计稿上的成品道:“他们在做这个,羽毛的部分。”
    摩川注视着桌面,指尖从设计稿,3d模型,再到那颗鸽血红等级的红色尖晶石,一路流连过去。
    “好大的宝石。”他捏起那颗56克拉的尖晶石点评道。
    这颗红尖晶从问世以来,可能都没有得到过这么朴实无华的评价。
    我将那条灰色的模型项链挂到自己脖子上,像第一次给心上人展示宝物的小男孩,指着中心位置兴奋地冲他比划:“这颗红色尖晶石最后是要镶嵌在这里的。”
    他点点头,把尖晶石放回去,欣赏归欣赏,但戴惯了好东西的雪山神子,对这块红色的大石头似乎也没有特别的惊艳。
    “这条项链叫什么?”
    见他好像不太感兴趣,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无名的焦灼。
    怎么?他不喜欢吗?
    他怎么能不喜欢呢?他一定要喜欢的啊……
    “神之羽。意为神的羽翼。”扯下3d模型,我比到他身上,状似随意道,“还挺合适你,送给你好不好?”
    摩川怔了怔,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灰色模型,我怕他误会,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是成品。”
    几百万的项链,我跟海x捞送果盘一样说送就送了,皇甫柔要是知道,一定会气到晕厥。
    第33章 幸好也没有开始
    “这不是高级珠宝吗?”摩川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模型,疑惑道,“不贵吗?”
    “不贵,就……几千吧。”我怕说贵了他不要,扯谎都不敢扯五位数的。
    但似乎几千块在这位层禄族言官看来也贵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这东西只要几千块。
    “太贵了,我不能随便要你的东西。”他摸了摸模型,说话间轻轻扯下来,最后还是婉拒了。
    我有些着急:“我以前也经常送你小裙子,你不是穿得挺开心吗?”
    他皱了皱眉:“我哪有开心?而且测试服的钱最后都会退……”
    他一下子闭上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虽然我们各自都知道对方在《答题岛》里是谁,我知道,他也知道,但我们从来没有以柏胤和摩川的身份互相讨论过这件事。
    一开始可能是因为介意和嫌弃,到后面,慢慢它就变成了另一个心照不宣。七年一过,初时,它更像是一个谁都不能提的禁忌,而现在,随着我和摩川关系的缓和,它有了一些解禁的趋势。
    只是,就如小孩子学步最难是跨出第一步,让摩川能够和我畅所欲言,除了耐心,别无其他,催不来更急不来。
    我们之间横陈的不是遥远的距离,民族的差异,或者性别那样简单的东西,那是一条宽广无边,又凶险异常的河流。上面结着一层看似牢固安全的坚冰,我在这头,摩川在河的那头。
    我们小心地摸索,每踩下一步,就向着彼此更近一点,每踩下一步,对脚下湍急河流的恐惧也变得更少一点。
    看出摩川并不想现在聊游戏的事,我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结:“珠宝首饰做出来就是给人戴的,那给谁戴不是戴?这条项链本来我也不打算卖,与其放在保险箱里积灰,不如让它被最合适的人佩戴。”
    这话要是给杭嘉菲的粉丝听见了,一定要气得吐血,但我不在乎。我的东西我做主,想给谁给谁,哪怕皇甫柔因为我的这个决定气到要跟我散伙,我也认了。
    “我……”摩川还待要说什么,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看了眼,是陌生号码,只当是骚扰电话,接也不接就按了。
    “就这么说定了,平时项链你戴着,我要是哪一天要参展了……”我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又响了起来,还是之前那个号码,“参展了就再问你借回来。”皱了皱眉,我最终还是接通了来电,“我接个电话。”
    本以为就算不是骚扰电话,大概率也是快递之类的,结果来人大出我所料。
    对方自称击竹寺的义工,打电话来,是因为江雪寒死了。
    “谁死了?”我听到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但我无法理解它们连在一起的意思。
    对方顿了顿,重复了一遍:“悬檀师太方才圆寂了。”
    我没有再问问题,直接挂断了电话。
    摩川看了看我紧握的手机,问:“出什么事了?”
    “我可能接到诈骗电话了。”我心里认定了那是一种新型诈骗手段,如果我再听下去,对方就会一步步套出我的账户,让我心甘情愿给她转钱。但脑海里同时也有个声音,让我去击竹寺,快去确认一下。
    我急步往门口走去,握上把手,一下子想到摩川还在,我把人带来的,总不能就这么把他丢下。
    于是回头问他:“我……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确认点事儿,参观可能要到此为止了,你是我给你叫车回去,还是……和我一起?”
    “我和你一起。”他没有多做犹豫,拿上合同快步朝我走来。
    上了车,我设好导航直接就往击竹寺去了,路上给柏齐峰还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江雪寒的消息。
    “你妈?没有啊,她怎么会跟我联系,你……”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我挂断了。
    分明才下午三点,远没有到下班高峰,高架却仍然很堵,加塞现象也很严重。在又一辆车不打转向灯从边上车道猛插到我的前方时,我再也忍不住,狂按喇叭发泄自己的不满。
    队伍停止不前,整条高架上充斥着我刺耳的鸣笛声。
    “柏胤!”摩川忽然靠过来一把按住我的手腕,“冷静点,别按了。”
    他的声音宛如戈壁滩上的甘霖,解了我心中急火,我几乎是立即从盛怒状态平复下来,将手从喇叭上移开了。
    “对不起,我有些着急……”我这才想起跟他解释自己这么急迫是要去哪里,“我以前跟你说过吧,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爸娶了新老婆,我妈则在尼姑庙出了家。这么多年,我妈一直专心修行,和亲人断绝来往,谁也不见,就连几年前我姥姥病重,我求她去见姥姥最后一面,她也没露面……”
    我在击竹寺外等了一天一夜,什么办法都用尽了,闹得寺里差点要报警,她只让义工出来跟我说了一句话。
    “悬檀师太不见客,檀越回去吧。尘缘已尽,莫生挂碍。”
    没几天,姥姥就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到最后都没能见到她那不争气的独女。
    也是从那一天起,我不再去击竹寺,不再奢望将那已经出了世的人,再拉回这凡尘俗世。
    “你说怪不怪?我虽然这些年也见不到她,她是死是活好像对我都没有分别,但突然听到别人说她不在了,我心里还是不能接受……”
    摩川安静地听我说完,想了想,说:“由爱故生忧。你怨恨她,是人之常情;如今担心她,也是人之常情。这并不矛盾。去看一眼也好,放心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他专业对口的关系,只是平平淡淡几句话,我竟然就有种被安抚到了的感觉。
    “嗯。”我勉强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击竹寺不在海城,在海城临省一个叫竹县的地方。那里以竹海闻名,不少电影都在那里取过景,击竹寺就在竹海最深处。
    我们出发的时候已经三点,到竹县时已经五点多,天都黑了。
    匆匆上山,寺门早就关闭,我敲了许久,才敲来一名眼熟的中年比丘尼将门拉开条小缝。
    “恒慧师太,我是柏胤,悬檀师太的儿子,我今天接到电话,说我妈……说她去世了,我来确定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我之前来击竹寺,好几次都是这位恒慧师太接待的,算是老熟人了。
    “哎,悬檀师太……今天下午确实已经圆寂了。”寺门下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恒慧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出几分晦暗。
    她叹着气,告诉我江雪寒其实病了有两年了,具体生什么病她没说,只说是不好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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