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镜用发带将她披散的头发绑在一起,扶着她侧躺:“再睡一会儿,我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
    桑枝睡了三天,并不困倦,拽着他的衣袖道:“封白让我宫宴第二日去音羽楼找他,以此给我木果的解药,可我宫宴当天就晕过去了,没有去音羽楼找他,木果……”
    “解药第二日一早便送到了颜府,她没事,只不过……”姜时镜犹豫了下,久久没说下文。
    桑枝听到木果没事,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只不过什么?”
    姜时镜摇了摇头:“京州目前形势混乱,有些事情,我想等确认了再告诉你。”
    桑枝松开手,没继续追问:“好。”
    冬季的天光很短,斜映进屋内的金色暖阳逐渐从南转向了西,化为璀璨的橘光,尘埃漂浮在半空中飞扬。
    纪宜游睡醒匆匆跑来时,桑枝喝完了一天内的第三碗药,正在跟姜时镜讨要酥糖,
    “姐妹,你终于活过来了。”纪宜游扑到床边,着急忙慌地摸完她的脸再摸手,“总算有点血色,身体也不凉了。”
    桑枝反握住纪宜游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
    “你都不知道这三天我过得有多煎熬。”她抓住桑枝的手,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哭啼啼地比划道,“大夫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你明明还昏迷着却疼到身体发颤,血染红了半个床铺。”
    “我帮你包扎伤口才发现原来你身上有那么多伤痕,好几处疤痕都叠在一起。”
    她用手帕捻了一下鼻涕,哭得更厉害了:“大夫说你会没事的,但缝伤口时,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汗珠不要命地往下淌,若不是殷予桑那个狗东西向我保证,请的是神农谷的神医,不是庸医,我差点还以为他被诈骗了。”
    “你就像个死人躺在床上,身体一点点变凉,我抱着你捂都捂不热,半夜听了无数遍确认你还有没有心跳……”
    纪宜游俯身抱住桑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抽泣,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一度哭到喘不过气。
    桑枝轻轻地顺着她的后背,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
    跃过肩膀望向站在一侧的姜时镜,无声道:“大夫?”
    姜时镜抿着唇,默默点头。
    桑枝眸内的笑意更盛了,缓慢道:“我真的没事,大夫说一个月左右就能好了。”
    纪宜游松开她,眼睛红肿得厉害,泪眼婆娑道:“可是你最怕疼了,后背那么大一块烧伤,等夏天热起来,无法排汗,会又痒又难受。”
    “没关系的,昆仑一年四季气温都很低,若是热便去那边避暑。”桑枝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指尖轻触着眼下的青黑,“这几天辛苦你了。”
    纪宜游摇着头道:“是大夫一动不动地守了你三日,我困得趴床边睡着就会被狗东西抱回去。”
    她想起什么,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谢大夫救我姐妹狗命,大恩大德宜游定来世给你当牛做马。”
    说着还想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姜时镜猝不及防的去拉她,语气里是少有的慌张:“桑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不必……”
    “什么东西?”纪宜游猛地抬头,眼里闪着不可置信的微光,“大夫你再说一遍,我耳朵好像坏掉了。”
    桑枝肩膀倚靠在床架上,颇为无奈:“你快起来,我们好像得捋一捋辈分了。”
    纪宜游惊呆了:“辈分?咱还存在辈分?”
    姜时镜抓着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拎起来,然后退离一尺远,不疾不徐道:“殷予桑是桑桑的哥哥,半个亲生的。”
    桑枝补充得更为详细:“同父异母。”
    纪宜游震惊地站在原地,缓冲了许久,忽然往屋外走:“这么久了,他竟然从未同我提过一句,我去打死他。”
    桑枝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殷予桑刚巧拿着一个包袱进来,与怒气冲冲的纪宜游撞了个正着,他懵了两秒:“你怎么了,吃火药了?”
    “桑桑是你妹妹这件事,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从来没同我说过。”
    殷予桑:“?”
    他视线转向一副无辜模样的夫妻俩,一瞬明白了前因后果,朝着桑枝恶狠狠的龇了龇牙:“他们又同你说什么扭曲言论了。”
    纪宜游抬起手想打他,瞧着他还吊着一只手臂,又忍不下心,好半晌,泄气道:“算了,幸好你是哥哥,我辈分比她大。”
    她转身又跑回床边:“喊声嫂子给我听听呗。”
    桑枝:“…………”
    沉默地看着她眼角上还没干涸的眼泪,无语凝噎。
    殷予桑绕过屏风后将手里还沾着泥土的包袱递给姜时镜:“颜词入狱前托人送来的。”
    桑枝愣住:“?颜词入狱了。”
    纪宜游搬了个凳子坐到床头:“宫宴第二日,太子以他指使人行刺为由,抄家了。”
    她呆愣了一会儿,看着面色如常的几人:“你们……不担心他?”
    姜时镜将包袱放在地上解开,里面是好几本册子以及一幅画卷,他拿起画卷展开,解释道:“太子有意要他的命,无论宫宴是否有刺杀,都会被安上罪名入狱。”
    画卷上描绘着一片草原,四五十个骑着铁骑的塞外牧人,左下角抱着一只小羊的则是康王,马匹身侧挂着无数珠宝,压得马腿弯曲,几乎要卧到地上。
    “未登基前,太子不敢动手杀颜词,朝堂本就乱成一锅粥,他不会蠢到再添一把火。”纪宜游接话道,“予桑在他身边留了伏音宫的弟子,一有情况就会放信号焰火。”
    姜时镜打开册子,上面详细的记载了七年前康王暗养私兵的两个资金流向地,一处为了陷害白家被剿灭,另一处则在北边一个名叫余永村的村落里。
    包袱里全部都是康王谋反的证据,只不过时间都停留在七年前。
    “皇陵边上挖出来的?”姜时镜抬头看向殷予桑。
    殷予桑耸了耸肩:“送来的人没说。”
    纪宜游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画卷道:“我爹以前跟我说康王要谋反,我还不信,一个封地距离京州相隔数万公里的王爷,拿什么反。”
    “没想到他从七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桑枝偏头望着满地的证据,蓦然想起已经荒凉成废宅的白府,杂草丛生成为鸟兽毒虫的栖息地,只因为康王想要得到高高在上的皇位。
    姜时镜拍掉掌心沾上的泥土,站起身淡淡道:“找人复刻三份,给太子,三皇子和九皇子各送一份。”
    殷予桑挑起眉梢:“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他吹了个口哨,看着姜时镜欣赏道,“我有点喜欢你了,妹夫。”
    姜时镜沉默了下:“大可不必,大舅哥。”
    纪宜游歪头道:“桑桑,我们成亲戚了诶”
    桑枝:“…………”
    京州城内表面风平浪静,暗下却已波涛汹涌,以刺杀为由的谣言越传越沸,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真假参半,从太子十年前私自制作龙袍到挪用贡品赠送妾室,再到与后宫妃子有染。
    顷刻间在百姓之间炸开,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太子的起居注,房事不过半盏茶,幼时在宫门口拉屎,踹翻流浪狗的饭碗被狗追着咬,都被一五一十的扒了出来。
    短短五日,城中百姓被煽动地签万民书,抵制太子登基。
    纪宜游拿着从小摊贩上买到的简洁版起居注,坐在床边边念边哈哈大笑。
    “能将这玩意偷出来的人,也是个人才。”她翻着册子,笑眯了眼,“安平十二年冬末,戌时三刻,太子爬起来吃了三碗饭,啃了两个鸡腿……”
    桑枝敞开腿坐在床上,缝制着手里的娃娃,别院养伤的这段时间,她无聊地将指甲边缘的皮扣得坑坑洼洼,姜时镜和殷予桑白日里都很忙,只有晚上才会回来,宿在外屋的软榻上。
    偶尔她未睡着,便就着微弱的月光陪着她说很久的话,直到她彻底睡着。
    别院内同样无聊的还有纪宜游,她沉迷于钻研各种乱七八糟的美食,经常端着只有现代才能吃到的食物投喂。
    不知不觉桑枝竟生了几分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的想法。
    回现代在这一刻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宜游。”桑枝轻声唤道,“七月半,会有回去的路,你要回去吗?”
    纪宜游怔住,笑容僵在脸上:“回去的路?”
    桑枝将线打结,用牙齿咬断,看着手里长得不算丑的娃娃道:“嗯,回现代。”
    空气安静了很久,久到她以为纪宜游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轻细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世界。”
    纪宜游合上手里的起居注,神情淡漠了几分:“是十二年前的冬季,我过来时这具身体只有六岁,她被丫鬟推在湖内活活冻死,然后……”
    “我代替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像个偷窃者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疼爱。”她垂下眼,视线盯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桑桑,你只在这个世界短短半年多,这半年又一直过着刀头舐血的浮萍生活,兴许回去是唯一能解脱的办法。”
    别院内饲养的鸡忽然鸣叫,惊飞了栖息在树枝上的雀鸟,发出簌簌声,她偏头往窗外看了一会儿。
    “整整十二年,除了我初来时抄写下的琵琶行,我甚至连九九八十一乘法口诀都已逐渐淡忘,偶尔在心里默背时,怀疑自己是否有背错。”
    “我可能……回不去了。”她的声音很轻,透着满腔的无力,传进桑枝的耳内却又仿若振聋发聩。
    第166章 晋江
    ◎京州事变12◎
    桑枝沉默了很久, 将刚缝好的娃娃放进纪宜游的手里:“如果你觉得这里的生活是你想要的,那就不回去。”
    纪宜游愣愣地抬头看着她:“你……不觉得我虚荣?”
    “为什么这么说?”桑枝从竹篮里取出一块裁好的布,娓娓道, “你想留在这里是因为倾注了感情和心血, 而不是嫡女的身份, 不是吗?”
    桑枝垂着眼,把布块叠起来又散开, 重复了好几遍后, 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我来这里不过短短半年,偶尔也会生出想留下来试试的念头。”
    “十二年……不是一晃而过的。”
    纪宜游看着手里胖乎乎的娃娃, 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没有人会等我回去。”
    “爹爹和娘亲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了, 却仍旧待我如亲生一般, 没有把我当成怪物,那些宠爱, 我以前从未得到过分毫。”
    “那就留在这里。”桑枝倾身握住她微凉的手,认真道,“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没有人能够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你。”
    纪宜游回握住她的手, 微微用力,良久后嘴巴一瘪, 哭唧唧道:“姐妹你若是走了,留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桑枝见她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 暗暗松了一口气:“说的好像前十二年有我似的,不是还有殷予桑陪着你吗。”
    “狗东西就会惹我生气。”纪宜游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说起来七月半不是鬼节吗, 谁告诉你那天会有回去的路。”
    桑枝拿过娃娃将裁好的布放在它身上比画了下, 然后叠起来缝:“咸鱼教的教主柳折枝。”
    她将这半年来的事情挑重点讲了一遍, 特别是柳折枝也为穿越者这件事。
    纪宜游听得目瞪口呆:“他是胎穿!”
    她的神情一瞬变得困惑:“但是柳折枝这个名字好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兴许殷予桑同你提起过。”桑枝猜测道。
    纪宜游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道:“你的论文材料是不是创飞过隔壁院的农田。”

章节目录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就你没奇遇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就你没奇遇并收藏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