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温书罢。”柳岸抬脚要走。
    裴宣捂着自己的衣袖:“今日放榜,我请柳师兄去观潮楼吃饭吧?多谢柳师兄这阵子照顾我。”
    柳岸蹙眉,瞧了他一眼:“你有这个钱,不如去客栈订个房间。再说了,马上就殿试了,吃顿饭得耽误多少时间?回去温书。”
    裴宣乖巧地点了点头:“是。”
    柳岸上了马车,裴宣也准备走回去。
    忽然,敬王骑着马过来了。
    他瞧见裴宣,扬起马鞭,朝他挥了一下:“裴宣,恭喜。”
    裴宣后退一步,还了礼:“多谢王爷。”
    敬王笑了笑:“当日同你说好的,若是你考中了,便用那锭金子请你去观潮楼吃饭,现下可有空闲?”
    裴宣一脸的不情愿,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根本没有跟敬王说好,是敬王硬要塞给他的。
    这时,柳家的马车从前面掉头回来,在裴宣面前停下。
    柳岸掀开帘子,对他说了一句:“裴宣,不是说请我去观潮楼吃饭,还不上来?”
    “是,来了。”
    柳岸回头看了一眼敬王,朝他笑了笑:“王爷见谅,这小子自己说的要请我,可别让他逃了。”
    敬王的脸色变了变,顾忌着柳家,终究是没说什么。
    裴宣爬上马车,柳岸朝敬王行了礼,两人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柳岸转回头,又恢复成冷冷淡淡的模样:“这阵子殿试为先,你小心点。”
    “我知道。”裴宣点点头,“夫子叫我锻炼,我每日都锻炼。若是敬王派人来绑我,我能放倒三个。”
    他还蛮自信的。
    柳岸扶额,靠在马车壁上。
    裴宣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师兄,我又让你头疼了?”
    “去吃顿饭,要我付账,又让我少了半个时辰看书。裴宣,你真是好心机。”
    裴宣:?
    我不是,我没有。
    师兄,我冤枉啊!
    另一边,祝青臣也坐着马车,回到宫里。
    他把粉色的杏花簪在发冠上,跟个不倒翁似的,在杨公公面前使劲晃悠,杏花也跟着一晃一晃的:“公公,好看吗?好看吗?”
    杨公公笑了笑:“好看好看。”
    “看来我这阵子拜文殊菩萨还是有用的,回去还得继续拜。”祝青臣隆重向杨公公介绍,“刚才那两个学生,是我最好的两个学生,我就指望他们拿一个状元之位回来了。”
    杨公公仍是笑:“骄傲自满可不是好事。”
    祝青臣叉腰:“没关系,现在可以骄傲一点,在公公面前可以骄傲,在老学官他们面前就不行,他们可小心眼了,还说我是小傻蛋。”
    杨公公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他们心眼小,你的心眼也不大嘛。”
    “这就跟公公带小太监一样,公公在他们面前也会炫耀的吧?但是不会在其他公公面前炫耀。”
    “那倒是。”
    天气渐渐热了,马车帘子都卷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行过长街,回到宫里。
    祝青臣回了宫,并不知道,自己把杏花簪在脑袋上的事情,在永安城里掀起了风尚。
    今日放榜,凡是考中的学生,都学着祝夫子的模样,在自己的耳边别了枝杏花,沾沾喜气。!
    第17章 殿试被毁(17)
    春试放榜之后,殿试也不远了。
    祝青臣在宫里待着,每天都拜文殊菩萨。
    学生们在宫外,谨记夫子教诲,闭门谢客,连上门恭喜的亲戚朋友都不见,每日在家温书,认真准备殿试。
    裴宣也一样。
    放榜当天,他与母亲小小地庆祝了一下,便回到房里,准备殿试。
    母亲这几日也很惯着他,帮他洗衣裳,给他炖鸡汤。
    吃饭的时候,他只顾着看书,打碎了饭碗,母亲也没说他,反倒安慰他不要紧,还帮他把碎瓷片捡起来,省得他伤了手。
    裴宣心中感动,看书看得更加认真。
    然后又打碎了一个碗。
    陈娘子表情一顿,刚准备抬头骂人,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没事儿,不要紧。”
    收拾好东西,陈娘子问他:“殿试那日,你准备在哪儿住一晚上?我这里有点钱,你去城里寻摸个客栈。”
    裴宣笑着道:“娘,城里的客栈都涨到十两银子一间柴房了,我们哪里住得起……”
    裴宣话还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捂住了嘴。
    他怎么把大实话给说出来了?
    陈娘子问:“你怎么知道的?”
    “放榜那日,我与柳师兄在观潮楼吃饭,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去问了。”
    “是吗?都这么贵了?”
    “嗯。”裴宣点点头。
    要是换做从前的他,他一定不敢把这话大咧咧地说给母亲听,他害怕母亲伤心。
    可是现在,他倒不是不再担心母亲伤心,只是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
    夫子教会他有话便说,不必顾虑太多。
    陈娘子问:“那你打算住哪儿?”
    “夫子与柳师兄都说,我可以去他们府上暂住。”
    “那就好。”
    “不过我想着,我还是留在家里好了。”
    “你不怕赶不及?”
    “不怕。”裴宣笑着道,“还有许多学生住在城外,他们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再者说了,我睡惯了家里的床铺,换了地方,害怕夜里睡不着。”
    陈娘子还是有些不放心,裴宣又宽慰她:“殿试考的是学问文章,又不是考谁先到。后院里那只大公鸡每日天不亮就叫,不会起迟的。”
    陈娘子最终也被他劝服了:“好吧,那你自己看着办。”
    “好。”
    说来也怪,越是临近殿试,裴宣便越是放松。
    他好像一点也不慌张,每日早起念书,写两篇文章,酒坊里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能驾着驴车,出去帮忙送酒。
    裴宣想,夫子真的教会他许多东西。
    不止是书上的学问,还有做人的学问。
    *
    不知不觉,便到了殿试前一天。
    这天傍晚,裴宣把手里的书卷放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他来到堂前:“娘,今日可要送酒?”
    “有几家,小张在后面装车。”陈娘子敲了敲桌案,“明日就是殿试了,你还要出去送酒?”
    “不妨事,看了一天的书,我也出去走走。若是小张出去送酒,娘亲一个人又忙不过来,不如我去。”
    陈娘子顿了顿:“也行。”
    裴宣道:“我不过是去殿试,又不是要成仙。再说了,殿试也没有落榜之说,只有名次之分,只要我没有提起拳头把考官打一顿,就不会有事。”
    陈娘子拗不过他,把今日的订货单子交给他:“好,去吧,早点回来。”
    “好。”裴宣瞧了一眼,便把单子收进怀里。
    裴宣来到后院,帮小厮把酒坛抬到驴车上。
    他解开栓驴的绳子,跳上驴车,一挥鞭子,熟练地驾着车,从后院离开。
    小厮道:“公子早点回来。”
    “好!”裴宣没有回头,朝他扬了一下鞭子示意。
    此时太阳还没下山,暮春四月,芳草连天。
    带着清香的微风迎面吹来,裴宣只觉得神清气爽,白日里读书的疲倦都消散了。
    他就这样慢悠悠地驾着驴车,进了城。
    酒坊给城里几家小食肆送酒,有时也会给一些人家送酒,左不过是那两个地方,裴宣常去,都熟悉了。
    他驾着车,灵活地穿过大街小巷,把驴车拴在门前,然后把酒坛子搬下来,
    进去的时候,大喊一声:“裴氏酒坊!”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连忙出来迎接,从他手里接过酒坛,把钱给他。
    太阳慢慢下山,裴宣的酒也送得差不多了。
    还剩下最后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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