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奇怪地打开,竟看到一食盒的烤羊肉。
    自从姑娘被送到这庄子上,她们主仆俩的日子便分外艰难,连带着每日餐饭都要被克扣。
    哪里能找到这么多的羊肉?
    此时看着自家姑娘神神秘秘的表情,绣夏问道:“姑娘,这食盒是哪来的?”
    姜毓宁便把昨晚的事讲给她听,尤其重点讲了那位好心的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
    会是谁家的公子呢……
    绣夏轻蹙了下眉,“姑娘,你可知道他姓什么?”
    姜毓宁一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姓,“我忘记问了……”
    听了这话,绣夏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她顺着姜毓宁的话安慰道:“姑娘别急,你不是说他如今就住在咱们隔壁吗,日后总还有机会见的。”
    姜毓宁又高兴起来,弯着眼睛点头。
    -
    隔壁常青园。
    沈让衣着单薄,正在院子里练剑。
    初升的朝阳在院中划出一片温暖和煦的光影,给少年英挺俊朗的面目镀上一层薄金。
    随着鬓角渐渐渗出汗意,沈让利落收剑,候在一边的竹叶及时递上帕子和热茶。
    沈让接过,走到石桌边坐下,“你下去吧,叫樊肃来。”
    “是。”
    樊肃很快被叫来,沈让命人摆了膳,与樊肃边吃边谈。
    “查清楚了吗?”沈让捏着勺子搅了搅粥碗,“那小姑娘昨天是怎么过来的。”
    樊肃手边也放着一碗粥,却没碰,只专心回禀道:“回殿下,昨晚的事应当就是意外,属下已经命人把那树枝砍断了。”
    “她那小院只有一个丫鬟,那丫鬟又染了风寒,昨晚早早睡了,这才没人陪着,让她自己跑了出来。”
    “只有一个丫鬟?”沈让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难掩讽刺,“没想到偌大的景安侯府连个小姑娘都苛待,这般行事,难怪烂泥扶不上墙。”
    樊肃请示道:“虽然姜姑娘年纪还小,但毕竟与咱们只有一墙之隔,可要属下派人解决掉,日后有备无患。”
    他声音平静,却藏不住冷冽的杀意。
    沈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斩草除根,防患未然,一直都是他的行事准则。
    一个侯府的旁支庶女而已,杀就杀了。
    但莫名的,那小姑娘搂着他的胳膊娇怯怯哭时,让沈让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他是当今建昭帝的第三子,却自小养在宫外的平郡王府,与宫中的皇子公主皆不相熟。
    宫中他有四个妹妹,但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但不是建昭帝所生,而是平郡王之女,他的堂妹沈妙贞。
    两年前,沈妙贞被封为瑞阳公主,送往属国乌古烈和亲,嫁过去不到一年,就被折磨得香消玉殒。
    自沈妙贞去后,再无人叫他哥哥。
    小姑娘娇娇怯怯的可怜样儿仿佛就在眼前,沈让捻了捻腕上佩戴的佛珠,淡淡道:“先留着吧。”
    第3章 管事
    3.
    用过早膳后,沈让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到书房处理正事。
    当今建昭帝子嗣众多,早在沈让六岁时,就立了二皇子沈诚为太子。
    太子与沈让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皆是皇后钟氏嫡子。但因为钟皇后在生沈让的时候难产去世,沈让因此被建昭帝视作不详,自小养在宫外。
    如今,他虽因嫡子身份,也得了个淮王之位,实际上却连府邸都没有,在朝中更是没有半点根基。再加上皇帝不喜,只怕在朝臣心中,沈让连后头的几个庶出皇子都不如。
    羽翼未丰,沈让尚要蓄养实力。
    上京每日有邸报传来,沈让看了半晌,不时摘录勾画。
    沈让翻过最后一页,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走到窗边,看屋檐下冰凌消融。
    伺候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不敢打扰,整个院子静得出奇,连融水落地的滴答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正在这时,院墙那边传来一道痛苦的叫声,沈让手中动作一顿,蹙眉看向窗外。
    不必他吩咐,已有暗卫悄声跃过院墙,翻进了隔壁明雪园。
    -
    冬日里天亮的晚,姜毓宁晨起用完早膳后,才将过辰时,便又钻进被窝里睡起了回笼觉。
    绣夏哄着她睡着,悄声退下,到院子里给她洗衣裳。
    从前在侯府,绣夏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
    鬟,平日里只管着给老夫人挽发梳头,就算后来被派到了姜毓宁的身边,也是从来不做粗活,只管照顾她家姑娘。
    而姜毓宁虽为庶出,却是二房独女,再加上父母双亡,更得祖母疼惜。
    但就在一个月前,老夫人杜氏突染风寒,一病不起。
    姜毓宁没了靠山,便被景安侯夫人——她的大伯母卓氏送到了这京郊,身边只跟了绣夏一人。
    这段日子来,别说浆洗衣物,便是劈柴烧火这等粗活绣夏也没少干,一双白嫩细腻的手早已爬满了冻疮,此时浸在水里又疼又痒。
    绣夏深吸一口气,用袖口抹了抹眼睛,转身去拿搁在地上的皂角。
    刚一伸手,手背就被人踩住了,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浑浊的老眼。
    “绣夏,让你跟了爷你非不听。”来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盆里的衣物,嬉笑道,“要是跟了我,哪还用给那个小丫头洗衣裳啊?瞧瞧这双手,都糙成什么样了?”
    绣夏咬牙道:“赵管事,请您自重。”
    明雪园位置偏远,因此废置多年,主家疏忽,便由得管事赵城在园子只手遮天。
    早在姜毓宁到达别庄的那天,赵城便一眼看上了随侍左右的绣夏,那般的模样身段,哪是庄子里那些下等仆妇比得了的。
    只是这绣夏实在不识好歹,赵城几番示好都被无视,他忍不得这口气,干脆来硬的。
    姜毓宁虽是主家姑娘,却也不是侯爷的亲生女儿,年龄又小,顶不得事,赵城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此时,他便这样大喇喇地闯进院子,踩住绣夏的手背,竟想直接在院子里把人要了。
    绣夏一只手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慌乱中摸到身后的小杌子,紧紧攥在手中。
    眼看赵城整个人都要贴到她的脸上,绣夏再顾不得旁的,用尽全身力气将杌子抽过去,哐当一声,小杌子散了架,赵城尖叫着跳开。
    “你这贱婢!”赵城捂着肩膀疼得小脸发白,下意识要去捉绣夏。
    余光却瞟到廊下门帘一动,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推开。
    姜毓宁被院子里的叮当响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只在寝衣外面裹了一件小披风,推开房门探出半个脑袋。
    “绣夏姐姐,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手腕一疼,她被人生生拽了出来。
    姜毓宁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正要尖叫,就被死死掐住了细颈。
    “老实点。”
    威胁声在头顶响起,姜毓宁僵硬着抬眼,看到赵城狰狞的面容,吓得浑身颤抖,她不自觉地流出眼泪,呼吸收紧,再说不出话来。
    绣夏早在看到姜毓宁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停住了步子,此时看到这一幕吓得双目赤红,急道:“赵城!你,你想做什么?”
    赵城轻而易举地捏住姜毓宁,狞笑一声,“绣夏,只要你今天从了我,我就放过你这小主子。”
    “否则……”
    他收紧掌心力度,姜毓宁不自觉扒住他的胳膊,用力挣扎,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绣夏看着眼前这一幕,像是也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紧紧咬住下唇,许久才呼出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她看向姜毓宁,“你放过姑娘。”
    赵城却说:“你先解了衣裳,让爷看到你的诚意。”
    一边说,那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还带着钩子似的在绣夏身上逡巡。
    绣夏气得面上又红又白,可是姜毓宁被他掐着,她一个弱女子在这偏远别庄,只能任由宰割。
    “不,不要……”
    姜毓宁虽听不懂赵城话里的意思,却知道一定不是好事,她看着绣夏泪水涟涟的模样,又急又气,却只能艰难地发出几声气音。
    她年纪还小,尚不懂世间肮脏,却已经开始经历绝望。
    不远处,沈让负手立在一颗老树后,双目沉沉,将小院中发生的一切都纳入眼底。
    樊肃跟在沈让的身后,他一向性子沉稳,但到底年轻,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握紧了背上的弓箭。
    但没有沈让开口,他不敢擅自出手,只得低声询问道:“公子?”
    沈让眸色暗了暗,没说什么,只朝他抬了下右手。
    樊肃稍愣,而后立刻解下背上稍弓,递到沈让的掌心。
    庭院里,绣夏已经伸手解开了两粒扣子,赵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胸口,满面得意。
    下一刻,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倏然传来,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锐利的箭矢直接捅穿了赵城的手臂。
    “啊——”
    赵城捂着胳膊跌跪下去,疼得不住翻滚。
    淋漓鲜血因着长箭入骨而喷的满地皆是,姜毓宁雪白的寝衣亦被染上几点殷红,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尖,还从未见过这种场景的姜毓宁小脸发白,像是要吓晕过去。
    来不及去探寻那支凭空出现的羽箭,绣夏疾步跑向姜毓宁,将她拉到怀中,连声安慰道:“姑娘别怕,别怕,有奴婢在呢。”
    姜毓宁缩在她怀里,一手紧紧抓着她的袖口,瘦小的身板止不住地发颤,她扭着身子面对着绣夏,也学着绣夏的动作,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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