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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
    霜降分支。
    “哗啦”一声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昏暗狭小的房间里响起克制后也压不住的怒音,“疯了!这群条子简直是疯了!”
    “十几辆警车都在村口停着,林载川带着乌泱泱的警察半夜进村,阎王他妈的也在车上!幸亏天黑他没看到我!”
    “早知道我就早点弄死李登义,也不会让警方查到了桃源村的头上!”
    “幸好我们把东西提前都弄走了,就算缉毒的拉着警犬去查,也查不到多少东西,顶多桃源村这个地方以后不能再回去了。”另外一个男声说道,“基地被发现是小,换个地方再来就是了,现在眼下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像是吞了一口唾沫,语气里无法掩饰恐惧,“如果被阎王知道了这件事,他回来找我们算账……”
    “那才是完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阎王那个性格,知道霜降内部有吃里扒外的内鬼,全尸都不会给我们留下,到时候、到时候……”
    最初那道男声说:“放心,霜降的东西我们都收拾干净了,绝对查不到你的头上,他们就算真的搜出什么没处理干净的毒品,也就是鸦膏和海洛因,市场上随处可见。”
    “……希望如此吧。”
    “不用怕,毕竟阎王头上还有个宋生,就算他真的想动你,也得先问问的宋生同不同意。”
    宋生——霜降集团现任最高领导者,手段阴毒狠辣,比起阎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周风物死后,宋生雷霆手段接手了霜降的一切事务,这人的行踪极为诡异神秘,直到现在都很少有人见过他的面目,并且此人跟阎王严重不对付,从上位开始就打压蚕食阎王的势力。
    霜降内部从很早就开始站队,成员分成了“新派”和“旧派”,眼下两人没有决裂,是因为霜降内部刚好达到了微妙的制衡。
    无论哪边少了一股势力,天平都会发生摇摆倾斜,所以就算是阎王,也不敢轻易跟他们哪个人撕破脸皮。
    除非他打算跟宋生翻脸。
    想到这里,男人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又叮嘱道:“眼下这个节骨眼,霜降里那批货先不要出手了,免得生出什么事端,自找麻烦。”
    “……等阎王的视线过去再说。”
    ——
    第一百五十九章 。
    回到村民家里,林载川又问了一遍:“这些年,有没有人以河神的名义让你们做过什么。”
    两个老人听了面色犹豫,明显在顾虑着什么,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对“河神”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了,然而也无法完全相信警察在他们面前说的话。
    林载川拿出他的手机,找到了一张照片,对二人轻声道:“你们见过罂粟花吗?这是罂粟的果实。”
    老婆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神情极为震惊,下意识反驳道:“……这不可能!”
    老伯道:“这是河神的‘香火’,只有诚心把香火供奉给河神,河神才会对我们降下赐福。”
    老婆婆用手肘推了他一下,听他说了实话,又神情惶惶地补充,“这是只有我们桃源村的村民才知道的秘密,向外人泄密的人,会被河神降下惩罚的。”
    信宿冷淡笑了一声:“都说神爱世人,看起来你们这位神明也没有多么爱护你们,动辄用惩罚来要挟,啧。”
    两个老人听他这样冷嘲热讽,都没说话。
    林载川又问:“村子里很多人都参与了这件事吗?”
    老伯道:“家家户户,我们在一起,供奉香火。”
    村民眼里所谓的“供奉香火”——应该就是制造鸦片的过程了。
    林载川的声音沉冷下来:“是谁组织的这种集体活动?”
    老伯哑声道:“……赵培昌。”
    是桃源村的村长!
    赵培昌是被洗脑最深的那个人,甚至为了河神铤而走险疯狂袭警,他应该也是被利用的,所以在赵培昌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在“传教”!
    半小时后,林载川跟信宿从村民家中离开,桃源村的村民被暂时送往霞阳分局派出所等待最后的调查结果。
    ——他们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被洗脑了参与制毒的过程,虽然没有犯罪故意,但也不能说完全无辜,至于到底是否涉嫌过失犯罪,就要看检察院和法院那边的定夺了。
    林载川在回市局的路上就通知局里的人准备提审赵培昌,一行人回到刑侦队的时候,赵培昌已经在审讯室里了。
    办公室里,信宿语气平和道:“我来审吧。”
    林载川看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
    信宿换了警服准备进审讯室,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外面的刑警纷纷用无比同情的眼神看着里面的赵培昌。
    信宿其实不常亲自审讯嫌疑人,他向来厌恶跟这些烂人有太多接触——
    这人对除了林载川以外的人有一套分明的等级划分,如果章斐、贺争这样的同事被排在第一梯队,那么这些自以为聪明的犯罪分子在他等级制度里就是“最下等”的那一群人。
    信宿推开门走进审讯室,赵培昌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是在他的手里“死里逃生”的条子,面目顿时有些扭曲。
    信宿不紧不慢在审讯桌后面坐下,挑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声问:“赵培昌,你见过河神吗?”
    赵培昌皱起眉,脸色阴沉地盯着他。
    信宿双腿交叠,漫不经心笑道:“我见到了。”
    赵培昌蓦然瞪大眼睛,身体前倾不可思议问:“你见到了河神?!”
    信宿懒懒笑了一声:“河神对我说,你们这些人简直是一群愚不可及的蠢货,稍微给一点甜头就能为他鞍前马后,说几个谎就能让你们对他敬若神明……简直廉价至极。”
    “他不过是用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让村民对他肝脑涂地,心甘情愿地变成他的信徒。”
    信宿声音愉快道:“而你们真的就这样把他创造了出来,还称之为神。”
    “………”赵培昌像是被他这几句话气疯了,眼眶通红,嘴唇都在哆嗦:“胡说八道!你在胡说八道——”
    “人可以无知,但不能愚蠢的不可救药。”信宿起身把一张照片放到他的椅桌上,“认识吗?眼熟吗?平时没少接触这些东西吧?”
    赵培昌看到上面的白褐色果实,呼吸猝然顿了顿。
    “供奉给河神的香火,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信宿眼底笑意全无,神情冰冷,一字一顿:“罂粟花的果实,汁液凝固后就是生鸦片,提取吗啡、制造海洛因的原材料。”
    “你们每天饮用的河水里,铺满了罂粟壳。”
    “你们视作神明的河神,”
    信宿顿了顿,在他耳边道:“每天都在给你们下毒啊。”
    赵培昌的瞳孔剧烈震颤起来,信宿的话好像某种剧毒渗进了他的血液里,让他的大脑都麻痹了一瞬间,整个人僵硬着一动不动,脸色青白。
    “在公安局的这几天很难受吧,是不是很想喝河里的水,心情焦躁,甚至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你知道这跟染上毒瘾的瘾君子……没有任何区别吗。”
    信宿道,“这一切都是拜你口中的河神所赐。”
    很少能够看到一个人信仰完全崩塌的画面,赵培昌整个人完全瘫痪在椅子上,四肢剧烈发着抖,疯癫似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你在骗我,你在撒谎!你一定是在骗我!”
    信宿冷静近乎冷酷的看着他:“让我告诉你计划这一切的人为什么要造神。”
    “他付出微不足道的代价,创造一个人人敬仰的神明,把桃源村变成一个无比隐蔽的毒窝,把所有村民都变成他制毒贩毒的工具。”
    “他让你们‘庄稼丰收、衣食无忧’花费的钱,跟你们能帮他创造的巨额财富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赵培昌死死盯着眼前薄薄的那张纸,这是罂粟果……不,这是他们供奉河神的“香火”,他甚至把这些东西带回家,放在香灰里供奉。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罂粟。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还会有其他证据来证明河神不过是人欲望贪婪的产物,”信宿回到座位上,不慌不忙问,“是谁让你组织桃源村的村民参加‘供奉’仪式,换句话说,是谁指使你让村民制造毒品。”
    “………”赵培昌在沉默了将近五分钟后,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极为嘶哑:“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名字。”
    “是一个男人,他说他可以听到河神对我们的‘指示’,让我按照他的命令去做,河神就会保佑我们的村庄。”
    信宿语气冷淡:“这个男人有什么外貌特征。”
    “身形个头跟我差不多,四十多岁,眼眉上有个黑痦子,皮肤很黑,长得很和善。”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赵培昌神情灰败摇头:“他时不时到我们村子里来,传达河神的意思。”
    信宿讥笑一声:“一个完全不清楚底细的人的话你都视作圣旨,河神能在桃源村蛊惑人心这么久,你真是功不可没。”
    赵培昌已经没有反驳他的力气,他好像被抽空了最后一丝精神,整个人看起来都万分呆滞。
    信宿冷眼旁观地看着他。
    赵培昌已经完全破防,血条直接被拉到了最低血线,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的状态,剩下的审讯工作就交给其他同事来完成了。
    信宿从审讯室里走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垂下眼向刑侦队的办公室走去。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男声:“小婵。”
    信宿听出那是林载川的声音,有些惊讶转过身——林载川平时在办公场所基本不会这么叫他,这男人没有这种情趣的。
    信宿眨了眨眼睛,“怎么啦?”
    林载川把他拉在转角,看他一会儿,轻声说:“你最近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信宿其实情绪不挂脸,刚才把赵培昌的精神世界毁的山崩地裂,也是笑里藏刀。
    林载川对他的情绪变化总是很敏锐。
    信宿有些无奈说,“没什么,就是一直很讨厌这些东西,也讨厌没有脑子的人,看着就心情不好。”
    信宿作为市局知名“地雷男”,心情不好那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林载川:“中午一起回家吃饭,再睡一觉的话,心情会变好一点吗?”
    信宿怔怔一秒,“噗”的一笑,附近没人来往,他在林载川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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