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君:“大长公主新婚夫婿你认识吗?”
    太子:“认识,但不了解, 我很烦平阳公主。”
    “这些不重要。姨母的眼光,”昭平君一言难尽,“这位没有比她前夫夏侯颇好多少。虽不至于干出禽兽之事,但也称不上君子。前些日子几杯黄汤下肚酒壮怂人胆抱怨朝中已无汲黯,无人敢说真话。那意思顺陛下者昌,逆陛下者亡。外人一见皇亲都这样说就信以为真。”
    公孙敬声跟着点头:“他夫人和我夫人有所耳闻,你姨母也听人提过。据儿,这里也没外人,你不妨坦白告诉我们,他何出此言。”
    “有些人认为四海之内皆是他父母,都得顺着他惯着他,你们也这样认为?”
    昭平君:“我们自然知道他的话不可信。但无风不起浪啊。”
    “还是那件事,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被禁止进入宣室殿。平阳公主认为父皇忘恩负义,跟他在东宫闹得很不愉快,祖母没有帮女儿,反而把她臭骂了一顿。”
    此事太子也是才知道。
    三公主没有学到卫子夫的精明和理智,反而遗传了卫家人的善良仁厚。太后给三公主置办的衣物都把大公主和二公主惊着了。三公主出了月子就时不时去东宫探望太后。一个月少去一次都觉着良心不安。好在府里有奶姆,她日日出去半日也无妨。
    虽说太后不爱论人长短,可那日她当真被平阳公主气到了。太后忍不住跟三公主抱怨,仿佛她养了一头白眼狼。三公主没敢告诉母后,憋着又难受,就把此事告诉太子。
    太子毫不意外。三公主见他神色淡定就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怕她在宫外乱来,告诉她先前廷尉突然抓一批猫嫌狗憎的世家子弟就是他叫抓的,其中就有平阳公主夫君的侄子以及外甥。随后提醒她,收拾一个人不必是她本人,也不必给她本人添堵。很多时候阳谋比阴谋更好用。
    听闻这些,三公主仿佛三伏天喝到冰泉水,身心通畅。
    卫伉听糊涂了:“什么忘恩负义?”
    昭平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太子颔首:“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昭平君张口结舌:“跟,跟她有什么关系?大将军以前是平阳侯的骑奴。当时平阳侯府虽是姨母打理,可她嫁给平阳侯那年皇后舅母已有十岁。她才在姨母跟前几年?”
    卫伉越发糊涂:“我还是没听懂。”
    公孙敬声:“平阳公主口中的‘恩’是说没有她,陛下不可能认识姨母,姨母不可能为陛下诞下三女一子,指不定陛下至今膝下荒凉。要不是她陛下也不可能得到两位将才,舅舅和表兄。”
    卫伉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昭平君拍拍他的肩膀:“她脑子有病!”
    “不是,她怎会这样认为?”卫伉不禁问。
    太子:“依你之见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卫伉斟酌道:“养恩?”
    太子颔首:“生而不养,其只有死路一条。人已经死了还谈什么恩。可以谈恩情,那就说明人好好的。没人会跟一个无地无房的流氓谈恩情,也没人会叫一个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乞丐报恩。其值得亲生父母惦记,说明他最少不是位奴隶。而他有今日是养父母给予的。
    “何况我母后和舅舅并非公主的陪嫁,谈不上养恩。卫家要谢也是谢前平阳侯。就是曹襄这位现在的平阳侯都不敢提这茬。”
    卫伉不禁说:“脸大如盆。”
    太子:“真要说恩也是跟母后论恩情,跟父皇有什么关系。她为何给父皇挑女子?还不是为了讨好父皇获享尊荣。”
    卫伉想不通:“身为皇室公主还不够尊贵?”
    太子摇头:“吃喝无忧。父皇待她亲厚,她跟公卿世家夫人春游时所有人都奉承她,反之她在众人眼里只是皇亲之一,你想想一下这个落差。”
    “前呼后拥和形单影只?”卫伉说出来不禁拧眉,“陛下看上她挑的人,她的目的达到了,还好意思跟陛下谈恩情?何况姑母还不是她挑的人。她对姑母甚至都没有提携引荐之恩。”
    卫子夫那事说白了是刘彻抢了平阳侯的人。
    后宫舞者讴者都可以说是刘彻的人。平阳侯府内宅讴者舞者自然也是平阳侯的人。卫子夫以前是府中讴者,并非平阳公主特意为刘彻准备的人。
    昭平君:“所以她提‘恩’简直不可理喻。要不然外祖母也不会忍不住骂她。当年我那位大表兄差点伤着太子,外祖母也不曾骂过修成君。”
    公孙敬声:“平阳公主现在的夫婿那样抱怨是听信了她的鬼话?”
    昭平君反问:“不然呢?那位又不是朝廷重臣。廷议从来没有他,他知道公卿都是谁吗。”
    公孙敬声转向太子:“就任由他们这样议论下去?”
    “除了他们自己谁会往心里去?”太子出来得早,地里还有农夫收麦子,“看到河对岸地里那些人了吗?他们甚至懒得关心谁当皇帝。谁叫他们有衣穿有饭吃他们就认谁。这样的想法在很多人看来或许肤浅,可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不就是活着?”
    卫伉:“还有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的前提也是活着。”太子提醒他,“一场天灾下来没有吃的喝的,他们就算有心随军出征也到不了边关。”转向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黎民百姓不在意,世家怨气冲天又能怎样?他们有兵权,还是公卿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可以左右朝政?”
    公孙敬声:“众口铄金。”
    太子点点头:“话虽如此,但长安学子不这样认为。他们巴不得公卿全下去他们上。”
    昭平君闻言不禁说:“他们不担心十年后被新人挤下去?”
    “不担心。”太子笑道,“自负者多,知进退者少。”注意到卫不疑顾不上钓鱼,“这就好比表兄去年大胜而归,有些人会认为他们上他们也行。这些人也会认为公卿能被他们挤下去是公卿不如他们聪慧。父皇真的不喜欢用旧人,也是因为那些旧人不是他们。”
    昭平君张了张口:“这脸,比我姨母还大啊。”
    公孙敬声转向昭平君:“谈论此事的那些人当中说不定就有这样的人。”
    太子颔首:“面上附和是因为抱怨的人乃公主夫婿,身份尊贵不敢得罪。心里极有可能不以为意。后来者居上这话又不是汲黯死前说的。之前春试秋比多少人?长安城中人头攒动不就说明除了他们本人无人在意吗?”
    公孙敬声点头:“倒是我多虑了。”
    太子又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甚至称不上蚁。”朝河对面看去,“真正的蚁是他们。”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忙着割麦子的农夫。
    大汉农民千千万,多如蚂蚁。
    昭平君:“倒是我们多虑了。”
    太子:“这事比父皇以前出游踩坏农田轻多了。”
    昭平君铺地毯:“烤好肉再叫我。因为惦记这事昨晚都没睡好。”
    太子看公孙敬声。公孙敬声:“我太累,困得睁不开眼,一觉到天亮。”
    卫伉不禁调侃:“昭平君,你这心态不行啊。”
    昭平君抬抬手示意他闭嘴。
    太子转向大表弟:“此事这里说这里了。”
    卫伉:“她还不值得父亲和大表兄一起在意。”朝侍卫看去。天热侍卫懒得踢球,都在远处阴凉处。他们声音不高,想必侍卫们听不见。
    太子见状宽慰道:“不必担心。他们一个个三十岁左右,甚至二十出头,正是后来者。”
    卫伉眼中一亮:“我怎么忘了啊。他们定然十分希望郎中令、卫尉这些人四十岁致仕。”
    太子笑着低声说:“是的。日后你在酒肆听见有人谈论此事也不必愤愤不平。你可以解释陛下给年轻人机会。也可以直接表示你也想封候拜将。届时定会有很多人附和。”
    卫伉又学一招很想试试。五月中旬,早jsg晚清凉舒爽,卫伉用过早饭就带着两个弟弟去东市茶馆。他近几年也很少出去,除了同窗同僚几乎没人知道他乃大将军长子。
    卫伉太学同窗以及同僚难得休息一日,没有那么早出来。就是同人约好了也是去酒肆。茶肆无人认识卫伉,听到有人高谈阔论,卫伉来了精神。
    没过多久就有郁郁不得志的人抱怨陛下喜欢用新人。天子广征贤良,去年朝中多了许多新人,朝廷又是春试又是秋比,也选了很多人,他不敢抱怨上去的路被世家垄断,也不敢说自己怀才不遇,只能说天子嫌他年龄大。
    卫伉用太子教他的话反驳那位年过不惑之人。那人见他毛头小子一个认为他乃无知小儿,于是严词反驳。就在卫伉即将无言以对之际他突然想到已故丞相公孙弘,据说他六十岁入仕。朝中还有一位中大夫如今已有六十,他五十多岁入仕。卫伉不了解公孙弘,公孙弘去世时他还是个小娃娃。但他了解六十岁的中大夫,同僚跟他说过其凭一份自荐上去的。待诏金马门好几年才升为中大夫。
    卫伉以此人为例,对方无言以对。那人脸上挂不住,就说那人幸运,碰到了太后侄孙。卫伉胡扯,昭平君夫人乃他祖姊。昭平君夫人很喜欢他,休沐日他随时能见到昭平君,他就叫此人写一篇文章,他愿意为他转交给昭平君,请昭平君呈给天子。
    这番话语一出那人无话可说。
    卫伉这才嘲讽他,自己无能不敢承认,还敢怨天尤人。昏君才会用这样的人。
    有人跟着附和,接着话锋一转他愿意写一篇文章,请昭平君代为呈给陛下。
    卫伉:“陛下征召天下贤士时你做什么去了?”
    “那时候文章写的不好。”
    卫伉:“依你的意思过两年更好?那就再等两年吧。人情越用越薄,我得留着慎用。”
    此人心有不快:“举手之劳而已。”
    “我欠你的?”卫伉反问。
    那人接道:“我要是认识昭平君,你叫我帮忙我也会帮。”
    卫伉:“你认识冠军侯吗?”
    以前不认识。自打冠军侯被长安女子追了整整一条街,除了幼儿几乎都认识他。那人下意识点头。卫伉立即说:“太好了。我一直想从军,你替我在冠军侯面前美言几句,我就帮你找昭平君。”
    那人语塞。
    卫伉:“这点小忙都不帮?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我——冠军侯又不认识我。”
    卫伉反问:“你还知道冠军侯不认识你,你不好意思找他。我认识你?”
    第223章 太史令
    卫不疑用茶杯挡住嘴唇:“脸大如盆。”
    卫家老三没听清楚:“阿兄, 你说什么?”
    “我说喝茶!”卫不疑捏一块点心塞他嘴里,卫老三本能伸手接一下,拿下点心就抱怨, “欺负人!我要告诉母亲!”
    卫不疑:“什么事都找别人,真有出息!”
    找卫伉帮忙的男子的脸一下子红了,怀疑卫不疑指桑骂槐。众目睽睽之下, 他也不敢学无知小儿耍无赖,嘀咕一句:“不想帮忙直说。”
    卫伉:“说得好像我没直说一样。我说了你听了吗?”
    那人气得隔空指着他。
    卫伉抬抬手, 坐在三兄弟两侧的家奴起身。这些人个个身怀武艺, 打眼一瞧就不是寻常奴隶, 那人吓得脸色微变, 放下一串钱就走:“君子不与小人为伍。”
    卫不疑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兄, 他骂你小人。”
    “他说我家财万贯, 我就有万贯家财?”卫伉不爱惹事,“他放个屁你不捂住鼻子, 还有心思在意他的屁什么味?”
    卫老三点点脑袋:“大兄言之有理。都是屁了,管他什么味啊。”
    看热闹的一些人被茶点呛着, 慌忙扭头捂嘴。
    闻言卫不疑也不生气, 来的路上长兄跟他提过此行目的,“大兄, 你快有表兄厉害了。”
    卫伉得意的抬起下巴:“我深得表兄真传!”
    说他胖还喘上了。卫不疑腹诽, 你敢胡扯还不是仗着闹大了太子表兄也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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