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乃德妃陈氏之子,比起张皇后, 陈氏乃庆帝表妹, 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陆珵轻轻摇头:“人之爱子, 罕亦能均。何况官家。只是小事, 自然无妨。”
    张皇后知他性子,到底也说不出什么。
    母子两个说了会话。
    陆珵打量四周,问道:“母后,怎不见柃儿?”
    她比他要早回京城,若是平常,瞧着他在宁建殿早就蹦跳着来了,今日竟不见人。
    张皇后道:“说是去小姐妹家中过立夏日。下头人回话在那礼部员外郎李府,当是去寻李家大姑娘了。”
    “这李家大姑娘回来地倒是好,不说别的,倒让柃儿寻着个玩伴。”她轻笑了几声,“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前几日听你妹妹说起,你去南郊,还救了李家大姑娘?”
    陆珵摇摇头:“是她自己机敏应变,儿子并未做什么。”
    并未做什么,下头人怎会说呢?
    张皇后也不纠结,倚着青缎引枕,笑道:“无论如何,她既是你姨母属意的儿媳,以后想来就是一家子人。有什么的你多照拂一下也是应该的。”
    陆珵匀停的下颌微低,喉结轻耸,正想回话。
    便听见外头宫人禀报:“宝华公主回来了。”
    一把清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阿娘!”
    陆柃从外头进来,裙角翻飞,倒把门口架子上睡着的鹦鹉都吓了一跳。她一进来便瞧见陆珵,瞪大眼睛,挤到张皇后身侧坐下,雀跃道:“皇兄竟也回来了!”
    陆珵应了声。
    张皇后瞧陆珵一眼,笑道:“难得今日一家子都在,想必还都未用过晚膳吧,在阿娘这里用便好了。”
    陆珵加冠后,少留在皇城里用晚膳。听张皇后吩咐,一面觉着于理不合,侧眼看张皇后的神色,只是应了声。
    张皇后笑盈盈地叫了宫女摆饭,众人净手移步外厅乌木花梨心条案前。
    等摆饭的空当,他陆珵仍是正襟危坐。
    陆柃长在张皇后身边,性子张扬跳脱,张皇后素日里也不爱拘她。她只觉得他皇兄过分板正了些。
    瞧他一眼,突眼神微转,计上心头,笑吟吟地出口。
    “阿娘,我今日可得了好东西呢,是串珠子呢。”
    张皇后有几分好奇,笑道:“你自小就不爱什么花儿翠儿的,什么东西能叫你夸上一句好?”
    陆柃在身上摸淘,取出一副手串儿来,笑道:“母后请看。”
    张皇后看过去,瞧见是个南红珊瑚红豆串子,倒是吃了一惊,笑道:“你竟喜欢这个?阿娘这里多得是呢,怎也不见你要呢。”
    陆柃笑道:“这个不一样,这本是裴六姑娘送给李家姑娘的。”
    陆珵神色未动。
    陆柃又笑道:“只可惜李家姑娘已经有一串心头爱的,是别人送的呢。”
    她将心头爱三字咬地倒是重,陆珵睇过去一眼,陆柃得意地回看一眼,“阿娘和皇兄想不想知道,这香串儿是谁送……”
    她话未落,一旁的陆珵突道:“食不言。”
    张皇后听不太懂,以为是她们闺中女儿们的什么哑谜,只是笑着。一时听陆珵打断,她倒是好奇一眼。她这儿子性子平和清冷,倒极少有打断人的时候。
    只是菜品已上桌,倒也不便多问什么,众人动筷。
    最近几月宫中禁令奢侈,原本晚膳菜品缩减一半。陆珵自小是储君,被授之道向来是慎言语,节饮食。也不影响什么。
    张皇后出身翰墨清贵之家,宁建殿向来也未有什么大鱼大肉的习惯,陆柃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众人用过,陆珵告退。
    一旁的陆柃忙站起身,笑言:“我送皇兄!”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宁建殿。
    陆珵回头一眼。月逾朱墙,宁建殿庭院深深掩在暗处。虽灯烛荧煌,远看便是精心织就的大罗网。
    陆柃脚步杳杳跟在他身后:“后日明湖有饯春画舫,我邀了青姐姐去,皇兄也去吧。”
    陆珵思索片刻,缓缓道:“有事。”
    陆柃笑道:“只是戌时开始,那时天都有这样黑了,皇兄能有什么事情?再言,皇兄为南郊之事都脚不点地的忙了有多久了?歇一歇自然没什么的。”
    陆珵并不松口,只迎头往前。
    陆柃为自己的皇兄真是操碎了心。见他如此,如何不扼腕叹息,低声道:“若皇兄不答应,我可将香串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阿娘,叫阿娘管此事。”
    陆珵回头看她:“事情的起因也只是李家姑娘忘带荷包罢了。”
    他一双清透的眸子没什么表情。
    “此事本就是你捕风捉影,强媒硬保。你若说了,母后却少不得诏她进宫问询,她虽比常人聪慧机敏,到底是普通人,未必愿意来。”
    陆柃见他神色严肃,与往常不同,一时不敢多说什么,只皱紧了眉头,低声道:“如何就是我捕风捉影,难不成皇兄当真问心无愧吗……”
    她话音刚落,对上陆珵的视线。到底只是哼了一声,“好了,此事我不提便是了。”
    身后小黄门远远跟着,陆柃随着人走回去。
    ——
    翌日述职后,陆珵整合南郊各类案牍递官家,自免不了同众人议论鼓唇。忙了整整两日,日日都等着天黑尽了才出门。
    正是立夏时节,天一日热做一日。只是太子殿下夙兴夜寐焚膏继晷,众人如何好意思早歇?
    又忙了一天,连林郎中都看不下去了。
    这日傍晚,犹犹豫豫地叫住陆珵:“殿下这几日当真辛苦。”
    陆珵不知何意,应和几句:“诸位大人也辛苦。”
    林忠咳了一声,又道:“只是做事,当需讲究策略。缓事宜急干,敏则有功;急事宜缓办,忙则多错(1)……职田重定之事虽急,当也没那样急,更何况,今日乃是立夏日,陛下特给半日闲假,殿下正是年华正盛之时,也不好日日在班房里头拘着……”
    身后一众人皆点头附和,陆珵倒一时忘了今日有半日闲假,又注意到班房众上了年纪的皆脸面青白,一副苦熬良久的样子。
    众人皆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陆珵当下便应了一声,略收拾便率先走出班房。
    外头已是傍晚,仍有几分热。
    天色黯淡如同被泼了隔夜茶一般,透出一股陈旧感。
    陆珵前行几步,上了轿子。吩咐外头的景三:“回东宫。”
    景三应了一声,车驾缓慢从中道驶出。
    陆珵曲指轻叩车窗,正闭眼假寐,突听见外头轰然一声。他睁开眼掀开车帘。
    远处天碧星河,火树银花。
    景三见他掀帘,道:“是明湖那边正放烟火呢。”他笑一声,“那头有京中各商会包下的饯春画舫,上头有许多乐伎伶人踏月歌舞,很热闹呢。”
    景三话音也有几分向往,轻言笑道。
    “虽是比不上皇城宴上乐伎,可也胜在人多热闹。反正今日时辰还早,殿下要不要去瞧瞧?听说宝华公主同裴家柳姑娘、李家大姑娘也去了呢。”
    陆珵未语,一双清透的瞳映着天上四色宝光。
    ——
    明湖之上。
    夹道两侧的树上,每株悬灯数盏,又用五彩纸和绢布黏在在树枝上。花灯灿灿,亮如白昼。
    桥头桥上人摩肩擦踵。
    远处一艘画舫停在桥下,远远地,只瞧见画舫上水晶玻璃各色风灯如银花雪浪,暗流明灭地投映在湖面之上,
    画舫飘香,里头隐有人影踏月歌舞,又有丝竹歌声。
    李青溦从袖中拿出团扇轻扇,她向来不耐热,额角一层亮莹莹的细汗。
    她身旁,陆柃同裴江月站一侧。
    桥底,有不少货郎推着货车奔走。
    素日里陆柃是最喜欢瞧货郎手里头的琳琅东西的,只是今日不知怎的沉着一张小脸,就连那双凤眼也微微垂着,瞧着有几分怏怏的。
    李青溦不明如何,问了几声。
    陆柃也只是摇头说是天热。
    李青溦也热,画舫映着凌凌波光,帷幔漫舞,应该凉快,只是到底是不知如何上去。
    她瞧见桥上有许多游人乘坐小船登画舫,未久又下来。
    不由好奇道:“他们因何可以上画舫呢?”
    作者有话说:
    (1)格言联璧
    第33章
    画舫有三层, 灯烛荧煌,仿若仙宫。
    陆柃远远瞧一眼,道:“姐姐有所不知, 这画舫乃是京中大商会共同承接, 上头的乐伎具是名家。年年饯春会, 游人若想上画舫, 需得与舫上乐娘会武呢。”
    李青溦不精音律,怎好意思同名家行首一较高下,听了这话面上有几分可惜:“我的乐技稀疏平常,想是无缘了。”
    一旁的裴江月唔了一声, 若是什么金玉文玩摆件什么的, 她还说得上几句话。只是音律上确也差强人意。只是她依稀记得太子殿下精通音律, 想陆柃是太子殿下亲妹应当坏不到哪里去, 便问了陆柃一声。
    陆柃脸色一红,站直了身子:“想那画舫也就那般不上也罢。我瞧见前面那条街有卖乳糖真雪的, 咱们买几个消消暑随意逛逛便罢了。”
    李青溦和裴江月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不禁捂着罗扇笑。
    桥对过不仅有货郎卖乳糖真雪的,还有卖冰雪冷元子、酥山,另还有卖小孩儿玩具的,风灯的,不一而足, 人影憧憧,摩肩擦踵。
    几人刚挤到货郎前,一人捧了一盏乳糖真雪。
    刚出了棚, 突一声惊雷, 苍云密簇。一阵雨说来就来, 四周众人因躲雨四散拥挤, 李青溦被挤到一旁的卖花鸟鱼虫的彩棚下。
    只是移时,雨便停了,只是一场过云雨,三人都被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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