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离开前, 对戚缓缓道:“你跟哀家来,从今天开始,时王府你就?不要回去了。”
    戚缓缓马上朝太后走?去,被她?抛在身后的?倪庚, 阴沉地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他没有出声, 他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就?着被绑的?姿势,跪在皇上面前,敛了眼中的?狠与恨,对皇上道:“我错了,我不该违抗圣令。”
    这话倒是倪庚的真心话, 他这事的?确做错了,皇上与太后有备而来, 他是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儿带走戚缓缓的。这场结果,从他带着人?进宫就?注定了。
    他怎么?还不如个女子, 戚缓缓都知道藏住心事, 以假面与他周旋, 他反倒冲动了。
    倪庚经历过战事,捣毁过细作的?老窝,他一向运筹帷幄,最是沉得住气的?。但刚才他所为一点都不像他, 他为此感到羞恼,好在现在他清醒了过来,看?着戚缓缓在他吐血后冷静的?眉眼, 以及她?不曾回眸地决绝背影,终让他不再一叶障目, 从极端的?情绪中跳了出来。
    此刻,他的?谋智全?部复苏,他只要收回感情用事,就?可以战无不胜。
    倪庚对皇上又?说道:“皇兄,我已冷静下来,请皇兄责罚。”
    皇上心下松了一口气,倪庚刚才的?样子十分让他失望,为了一个女人?一改对他的?尊崇,违抗皇命,令亲者痛,让他怒到第一次对他动手?,好在,这一鞭子抽下去,他清醒了过来。
    皇上欲上前亲自给他松绑,但倪庚躲开了,他道:“皇兄,请降责罚。”
    他嘴角流的?血还能看?出痕迹,皇上坚持给他松了绑。一边松绑一边道:“明白?过来就?好,这回死心了?”
    倪庚:“死心了,母后说得对,她?不值得。”
    皇上:“你莫存小心思?,做小动作,不会再放她?回时王府,也不会把她?日后的?行踪告诉你。”
    倪庚揉了下手?腕,这是要把人?远远地送走?,想来戚缓缓的?家人?现在已被太后弄走?了。
    “皇兄多虑了,从此她?与我无关?,以后凡有关?戚氏我都不会过问。”
    皇上拍了一下倪庚的?手?臂,问:“怎么?样,要不要找太医看?一下,朕收着手?呢,不过一鞭子,怎么?还吐了血。”
    当然不是因为皇上那一鞭子,而是他急火攻心,被气的?急的?。没有人?知道倪庚刚才内心经历了什么?,他整个心整个人?都经历了一遍淬炼,若不是他长年习武,恐不是一口血的?事。
    但他道:“打斗中碰到了牙,已经无事,皇兄不用挂记。责罚的?事?”
    皇上想了想道:“回家反思?去吧,先不用来上朝,你手?中事务也停一下,在家里好生养心静气一番,真想清楚了,彻底冷静下来后,再回来不迟。”
    倪庚对皇上的?责罚十分顺从,叩头道:“臣弟,遵旨。”
    倪庚离开皇宫,脸色重新阴沉下来,守在外面的?金魏见之一楞,王爷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会怒成?这样。待看?到戚姑娘不见了,没有与王爷一起出来,他心中大概有数了,该是与戚姑娘有关?。
    倪庚看?了金魏一眼,看?得金魏心里一抖,他听王爷冷声道:“派人?盯住了,皇宫里所有人?的?进出。”
    金魏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头一低道:“是。”
    今日因为是带着戚缓缓来的?,倪庚没有骑马,他们一起乘的?马车。他即将跨上马车时,忽然顿了一下,金魏察觉出异样,抬眼去看?,就?见倪庚口中涌出好大一口鲜血。
    “殿下!”金魏大惊失色,赶忙上前。
    倪庚抬手?制止他,从袖中拿出帕子抹了一把,道:“回府。”
    倪庚坐上马车,看?着手?中染血的?巾帕,这是戚缓缓绣给他的?。之所以一直被他带在身上,是因为这不是他要的?,是她?主动给的?。
    是了,这与那河灯,与她?这段时日的?温柔顺从一样,想必也是假情假意,是裹了一层糖霜用来迷惑他的?充满恶意的?毒药。
    如今,此帕上面所刺的?青竹已被血染红。倪庚看?了一会儿,然后冷笑着把帕子收回袖中。也许,是时候见血了。
    回府的?路上,倪庚闭目养神,但胸口还是一阵阵地发闷,一阵阵隐隐地疼。
    他一向自诩身体好,以前受伤被人?救起那次,也是很快就?恢复了健康,从未像现在这样,忽然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不可控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糟糕,他一直攥在手?里笃定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起来。
    倪庚回到王府,他没有再踏进过一步戚缓缓所住的?那个院子,他在照月轩住了下来。
    如皇上所说,不再上朝,所有公务卸于一身。每日只在书房中,白?日写字作画,晚间?也睡在这里的?软榻上,连每日晨起的?习武都放了下来。
    倪庚一改他每日练武的?习惯是因为,他又?吐了一次血,这次倒不似前两次,一口涌上来止都止不住,这一次只是咳出一些血丝,倪庚知道动怒与恨痛带给他身体上的?影响正在慢慢消失,对于他的?淬炼算是完成?了。
    他一直这样在王府里呆了足有一个月,这期间?他每日都向皇上交上一份手?书,像他小时候一样,抄录的?都是名家、大家的?养心静气之言。
    皇上在他小时候,就?有意培养他的?稳重与城府,他也不复所望,一直按着他皇兄的?心意长大。
    如今,他像是又?回到了那时候,沉下心来,一天一页。
    皇上都有看?,从倪庚的?字里倒是看?不出来一点躁气,来人?所报,确定时王一直没有出门。
    皇上望向大殿,往常一眼就?能看?到阿弈所站的?位置,如今空出已有一段时日,但皇上还是习惯性地不时往那里瞅几眼。
    这时,宋修撰出列,由于时王这段日子的?缺席,所有此次公务的?文书全?都交到了他的?手?中。宋丘终于整理好所有,今日才向皇上呈报。
    刘四拿给皇上,皇上即时翻开来看?,看?了一会儿,笑道:“比时王用心,朕就?说这一次一定要比一比,也好让时王知道人?外有人?。”
    这是继时王缺席以来,皇上第一次提到时王。宋丘眼神微动,想听皇上说更?多,但皇上闭口不谈了,只对他提出嘉奖。
    退朝时,宋丘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走?,他多方?打探,只得到一个消息,就?是时王与戚缓缓一同出府入宫后,时王就?不再上朝,连大门都不出了。
    宋丘百思?不得其解,他当然不在乎倪庚上不上朝,出不出门,他担心的?是戚缓缓。
    最近,他特意留意,戚缓缓也没有再出过王府。宋丘打探得知,从戚缓缓来到京都,她?一直都能出王府的?,足有一个月未出过府着实罕见。
    宋丘走?着神,没看?到前面有人?,待反应过来,只看?一团阴影挡在了他前面,他抬头,是柳望湖柳呈令。
    他赶忙站定与柳大人?见礼,柳望湖承了一礼后并没有走?开,反而有与他同行的?意思?。
    宋丘听柳大人?说:“宋大人?可否觉得奇怪,时王殿下怎么?一直不见?他不该早于你回到京都了吗。”
    宋丘:“时王殿下不上朝这不是满朝文武都看?得见的?,柳大人?不知,卑下更?难知道。”
    柳望湖笑笑:“我原以为宋大人?与时王殿下一同出公务,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宋丘摇头:“卑下确实不知。”
    柳望湖在拐弯处与宋丘分开,回到府上,他脸色不好,属下来劝:“大人?,看?来此事唯皇上与时王知道。”
    柳望湖“嗯”了一声:“郡主那里也是全?然不知,此事不要再查了,小心引起别人?注意,时王府那里也不要派人?过去。”
    下属领命道是。
    柳望湖心里有些成?算,时王不上朝与戚缓缓那女子应该是有些关?系,看?宋丘那样子,该也是在怀疑这个。
    柳望湖早就?把戚缓缓在崔吉镇的?一切都调查得很清楚,看?到宋丘殿试被点探花的?时候,他就?留心了,期待着这两方?碰撞会不会给他可乘之机。
    不急,不急,柳望湖摇着蒲扇,这天热了起来,心里却是不能急躁的?。
    皇上终于召倪庚回归,倪庚得到皇上的?口谕后,转日一早,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皇宫,出现在大殿上。
    于是在皇上来之前,大殿上出现很怪又?很和谐的?场景,所有人?都与时王打着招呼,但没有一个人?过问他消失的?这段日子的?事,好像他们如以前一样,天天见一般。
    宋丘走?了过来,对时王行了礼后问道:“殿下,上次的?公务文书,卑下已呈与皇上。不知殿下是生病了吗,近日怎么?都不见殿下上朝?”
    大殿有一瞬的?安静,所有人?都想问但决不会问的?问题,就?这样被宋丘问了出来,但所有人?都不感到奇怪,宋修撰一向敢说敢言,他做出头鸟并不出奇。
    倪庚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然后他和颜悦色地对宋丘道:“是有些不舒服,劳宋大人?惦记了。”
    时王这个样子,哪还有之前他在朝堂上诟病宋丘的?样子,难道一同出了趟公务,就?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好了。
    “圣上到。”刘四刘总管的?声音响起,所有人?赶忙站好,迎驾开始朝会。
    皇上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倪庚,这样才对吗,终于那个空着的?位置被重新填上了。
    朝堂上,皇上像倪庚没来上朝时一样,对于他忽然的?出现依然不闻不问,一场朝会开到快中午才散。正好今日没有午朝,皇上把倪庚留了下来。
    皇上把倪庚写的?东西拿了出来,手?指点着道:“意境不错,看?来是沉静下来了。”
    倪庚:“臣有愧,臣在家中一直在反醒,臣真的?知道错了。”
    皇上深深地看?了他几许,然后下定决心道:“去看?看?母后吧,她?一直念着你。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让朕看?看?那道鞭伤。”
    倪庚小时候都不乐意把伤痕露出家人?看?,别说现在了。他道:“都好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臣已忘了打在了哪里,找不到了。”
    皇上叹口气:“以后不要气朕,以为皇兄老了就?不敢收拾你了吗,气急了还是会收拾你的?。”
    倪庚:“皇兄不老,无论臣长到多大岁数,皇兄依然可以收拾臣。”
    皇上笑了下:“去吧。”
    倪庚重新踏进寿福宫,这个他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已被破坏掉,在他的?心里。
    以前温暖温馨,始终占据他心中一角柔软的?地方?,如今被不堪心痛的?一段经历毁掉了全?部。
    太后还是如往常一样,看?到他就?高兴,亲自拉着他坐下。倪庚看?了眼周围,这回寿福宫也恢复了正常,奴婢们各守其位,各司其职。
    上次他发现异样晚了,皆因这是他的?娘亲,他对亲人?从来没有过防备。
    太后问了他的?身体,问了他在家中都做些什么?,会不会无聊,倪庚一一答了。他们绝口不提那日、绝口不提戚缓缓。
    说了好一会儿话,太后道:“来人?,上些点心来。”
    从门外走?进一人?,脚下轻得没得声音,但倪庚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一抹倩影。
    戚缓缓穿着寿福宫宫人?的?衣饰,双手?端着托盘,一步步地朝殿中走?来。
    他
    第45章
    倪庚眼皮微抬, 随后拿起桌上的杯子低头饮茶,戚缓缓如?宫婢该做的那样,把盛满果子与糕点的瓷碟轻轻放下,然后躬身退下。
    太后在此?期间, 一直在盯着两个?人看。二人表现的都挺平静、安静, 弈儿只抬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那戚氏规矩守礼,全程低头,不曾错动眼珠。
    太后与皇上都有想到,怕倪庚或因咽不下这口气或因依然执迷不悟不肯放手,不敢马上把人送出去。还需时间,还需观察。
    王太后相信, 岁月之逝是?一切事物的解决之道。待时间一长,倪庚见不到人, 也就慢慢地淡了。
    她还从未见过长情的男人,以色侍人从来不是?长久之道, 更不要提他二人不会再见, 今日就是?最?后一面, 王太后试探过后 ,不会再让戚缓缓出现在倪庚面前。
    “母后这里换了茶饮吗?”倪庚忽然问。
    太后回神道:“就你嘴刁,是?换了新的,如?今母后年岁大了不比从前, 喝浓一点晚上就要睡不好,所以换了清淡一些的。”
    倪庚低头看着地面,稍许抬头道:“儿子不孝, 还是?让您担心?了。母后身体一向康健,还望母后保重身体, 虽知是?难控慈母心?,但还是?请母后宽心?,儿子已长大,早已能对自己负责,母后只管怡养天年。”
    王太后笑?笑?道:“你知母后惦着你,有这份心?就好。”
    茶喝了,果子吃了,母子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就到了午膳时?间。王太后问倪庚:“我?让她们去摆桌,你留下一起吃吧。”
    倪庚站起来道:“不了,休息了太长时?间,儿臣那里公务积压,还要早些回去处理。”
    太后的笑?容真切了一些:“那母后不留你了,不过要记得按时?用饭。”
    倪庚应下出了寿福宫。太后目送着他的背影,他没有留下,太后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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