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夏等婢女道:“也就是启郎君,才让夫人这般牵肠挂肚。”
    乐氏带着仆从急匆匆来到门前,正瞧见桓启下马,雄姿英发,比之从前更添几分威势。乐氏是将桓启视作亲儿养大,此时已心疼起来,喊了一声:“敬道。”
    桓启将马鞭扔给亲随,快步上前行礼,“姨母。”
    听见这称呼,乐氏红了眼,“好孩子,瞧着怎么瘦了”
    卫姌下了牛车,看见乐氏与桓启说话,稍等片刻才过去见礼,亲热地唤了一声伯母。
    乐氏招手让她上前,拿帕子拭着眼角,笑道:“你在建康的名声已传回江夏,比你大哥可响亮的多。”
    卫姌听她提起大哥卫进,便问起他来。
    乐氏道:“他自定品之后还要继续读玄,上月朝廷来了征召,让他去徐州为主簿,刘家在徐州颇有根基,他考量几日,前些日子已携妻儿去往徐州了。本该书信告知你们,知你们要归家,就等你们回来再说。”
    卫胜从门里旋风般跑出,嚷嚷着,“二哥,琮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乐氏瞪他:“君子风雅学到哪里去了,还这么莽撞。”
    卫胜嘿嘿一笑,皮厚只当未曾听见,先来到桓启面前,规矩行了一礼,口中仍是喊着二哥。
    乐氏轻声道:“按理该喊表哥才是。”
    卫胜皱眉嘀咕喊不惯,立刻又窜到卫姌面前。他个子比两年前窜高一截,面庞仍有几分青涩,却已经从童子长成少年模样,身体四肢看着都壮实,并不文弱,倒有几分爽朗强建。他盯着卫姌看了两眼,用手比了比道:“琮哥,你个头长得有些慢。”
    卫姌笑着和他聊了几句,侧过脸一看,桓启陪着乐氏,目光却时不时瞄过来。
    寒暄过后往家里走,穿过前院,卫姌打算给卫申磕头见礼过后马上就回自家去。
    卫申端坐厅内,桓启卫姌依次行礼。卫申虽未像乐氏那般情绪外露,但见着桓启,神色动容,开口问起他家中事。桓启口气轻松提起桓家,只说了无关痛痒一些事。卫申见他口气淡淡的,就知他与桓家之间还有疏离,便又说起其他。
    仆从将刚做的新鲜糕点果子端过来,卫姌与卫申乐氏见过礼后,并未多留,而是告罪一声,要归家去。
    乐氏道:“你母亲念着你呢,快回去吧。”
    卫姌与众人笑着示意,起身离开。桓启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瞧。
    乐氏对他最是关怀,让婢女将糕点放到他的面前,见桓启他心不在焉又一径只看着卫姌,专注的目光让乐氏心头猛地一跳。
    所谓知子莫若母,她养育大的孩子,怎会不了解他举止形态——桓启的目光哪里像在看手足兄弟。
    乐氏悚然一惊,再仔细看过去,桓启已收回目光,捻着糕点吃起来。
    她惊疑不定,心中陡然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失眠没睡几个小时,今天就这一章感谢在2023-05-31 23:09:45~2023-06-01 22:2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08章 二零七章竖子
    卫姌从后院小门直接回到家中, 先去正房拜见母亲杨氏,进屋就跪在地上行礼。
    杨氏立刻就红了眼,屏退婢女后将卫姌拉到身边,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后, 将她拉进怀里,口中直念叨“我的儿”, 卫姌闻言鼻头一酸。
    母女两个挨着说了一阵话。卫姌不想让母亲担忧,所说的都是建康城中繁华热闹的一面。
    杨氏喟叹道:“听说新帝继位颇多周折,我忧心多日,后来你书信来了我才放心, 建康虽好,但都是富贵难及的高门,万一你出了什么差错,家里便是想帮衬也鞭长莫及,你又是个女郎,我这心,实在难安。”
    卫姌听她言辞清楚, 已瞧不出癔症的痕迹, 又是高兴又是酸楚,道:“建康虽好,也不及乡土, 我已将行李全带回来了。”
    杨氏一听大喜,脸色红润,瞧着气色又好了几分。
    母女说的贴己话, 隔壁卫府又来仆从请杨氏卫姌过去用饭。杨氏正要答应, 卫姌却拦住, 对仆从道家中已备了晚饭, 就不过去了,等明日再去跟伯父伯母请安问好。两个卫家后院相连,平日往来就如一家似的,并不见外。
    等仆从走了,杨氏虽觉得奇怪,但她已经许久未见女儿,两人吃饭不如去隔壁热闹,却也更亲近自在。她便没有多说什么。
    卫姌一直陪母亲到入夜才回自己屋中休息。与亲人相见的亢奋褪去,疲惫涌了上来,她睁着眼却一时未能睡着,这次回来她本就打算要与卫申乐氏坦诚身份,她这位伯父,性子端方,绝不会由着桓启胡来。可桓启一路气定神闲,让她又有些摸不着底,心里始终有根弦绷着。
    第二日一早,卫姌梳洗收拾好,到隔壁正院请安。乐氏让人做了江夏的糕饼点心,招呼卫姌一同用饭。没一会儿,桓启和卫胜前后脚进来。卫胜已上过早课,又是半大小子长身体的时候,进门就嚷着饿。
    桓启进门先看了眼卫姌,见她眼下有浅浅一层青色,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
    乐氏昨日一闪而过的念头又再次浮现,心里如沸滚的水一般,这顿饭她吃得心事重重。等吃饭收拾好,乐氏听卫申同几人说话,她把卫姌叫到跟前,笑着道:“玉度已十六岁,如今名声不小,婚事也该好好看起来了,当初我为你二哥把江夏士族家女郎全寻遍了,倒是了解过不少人家,等过两日我去找你母亲好好说道说道。”
    卫姌答应不是,不答应又奇怪,倒有些尴尬。她想找个机会私下坦白。但真见着卫申了,她又本能心生怯意,难以张口。
    她正纠结,就听桓启道:“她才多大,姨母着急什么议亲。”
    乐氏没好气白他一眼,“都跟你一样,这个岁数还无妻无子,愁得我头发都要白了。”
    桓启却朗朗笑道:“这次回来的急,我为姨母寻了些好药材,这就叫人送来,给姨母补身子,保证白发乌。”
    乐氏见他仍如从前一般孝顺,心里十分受用,但又觉得他有意为卫姌转圜,心中越发不安与戒备起来。
    卫申开口道:“娶妻娶贤,人品家世都极为重要,玉度的婚事还需好好考量。”说完他把桓启与卫姌叫去书房,问他们建康之事。他虽致仕多年,对朝中动向却很关心,书信中所写太过笼统,听卫姌和桓启详细说了一遍建康情势,他神色颇为凝重。除了政事,卫申又过问了卫姌功课。
    在书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桓启给卫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趁这个时候赶紧坦白身份。
    卫姌看见了,悄悄撇开脸。
    回来的路上桓启就几次叮嘱过她,但事到临头,卫姌抬头看向卫申,心里一阵发虚。卫申对晚辈向来教导严厉,她面对这位伯父,没错都要气短三分,何况现在她要说的是顶替兄长这样的大事。
    桓启瞧她躲闪的样子,直接道:“玉度,你不是有话要说”
    卫申刚才已经看见两人目光交流,抚着胡须朝卫姌看去。
    卫姌深呼吸一口,抬头道:“伯父……你可有心疾”
    卫申:“……没有。”
    桓启轻哼一声。
    卫姌期期艾艾地又问:“您年岁大了,若气血上涌有伤身体,家中可有汤药备着”
    卫申皱眉,面露狐疑。
    桓启简直要气笑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卫姌脸色憋地胀红,对上卫申严肃老迈的脸,将要坦白的话又堵在喉中,唇动了两下,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伯父身体安康我就放心了。”说完这句也不管桓启脸色如何,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书房。
    桓启动作飞快地追了上来,在书房前拉住她,脸色有些黑沉,“路上答应好好的,怎么一回到家就要变卦”
    卫姌抿了抿唇,道:“……我看见伯父就有些害怕,反正都要说的,也不急在今日。”
    她说的声音有些轻,桓启凑近了才听清,再看她脸色惴惴的,确实是心虚气短的模样,再想到她刚才在书房里问心疾和气血上涌,实在是胆怯的很,他心下发噱,忍着没笑,道:“胆儿那么小,当初怎么就敢做冒以郎君的事。”
    卫姌脸色也不畅快,瞪他一眼道:“才回家一日难道就给长辈找不痛快”
    桓启发现路上时她表现的十分乖巧,回到家中就显露出真实性情来,还伶牙俐齿。说来奇怪,他并不恼,心中还有些欢喜,笑了笑,伸手去捏她脸颊,“早晚都要说的,你若是怕了,二哥替你去说,有什么责罚也替你担了,如何”
    卫姌敏捷侧身躲过,双手推开他,冷着脸道:“这是家中,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桓启见她真是翻了脸,脸色顿时一沉。
    这时身后传来之夏的声音,“启郎君,夫人正找你呢。”
    卫姌见状立刻就走了,瞧也没瞧他一眼,一路不回头。
    桓启眸光微沉,转身面对婢女略点了点头,往乐氏所在小厅去。
    乐氏坐着正饮茶,之夏进门后就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桓启姿势随意地在席间坐下。
    乐氏脸色冰冷,手在几子上用力拍了一下,“竖子,你真是昏了头!”
    作者有话说:
    第209章 二零八章说明
    之夏几个婢女刚才见状不妙, 早早就退了出去。
    桓启拧了一下眉头,并没有什么惧怕的神色,道:“姨母说的什么话, 我这才回家一日, 热茶也没喝着几杯,怎还招一顿骂”
    以前还是卫家郎君时, 都是卫申教训的多,乐氏如此疾言厉色从未见过。
    乐氏气咻咻地喘气,道:“你当我老眼昏花爱看不出来,你……你竟对玉度生出那等龌龊心思来, 若今日发现的不是我,是你父……姨父,定是要活活打死的份。”
    桓启见她气的面色青白,慵懒的姿势一收,亲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乐氏却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严厉道:“以往你流连美色,我从未管束过你, 一则你主意拿得正, 不容易受人摆布,二则你年轻气盛,喜爱美色也是人之常情, 等经历多了,就会知道男女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哪知道我一时疏忽纵容得你无法无天,竟打上兄弟的主意。”
    桓启听她噼里啪啦一顿训, 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 一时头大如牛, 赶紧喊了一声, “姨母,在我心里你比我亲娘更亲,天大冤枉,我什么时候打过兄弟的主意了”
    乐氏瞪着他,只见他脸上含笑看着自己,乐氏心口蓦地一酸,想起从前,因脾气火爆又执拗,桓启小的时候没少挨打,每次被卫申打得厉害了,他到乐氏面前都是这般,明明是来卖弄可怜的,但面上还要绷着。乐氏想起过去,越发气不过,抬起手来,就在他肩上狠狠抽了两下。
    桓启不觉得疼,却顺势做出吃痛的样子。
    “装,你就装,”乐氏道,“男子苟合,亵玩娈童,都是最下流的玩意,就算如今这股歪风盛行,可哪个士族家族以此为正道,迟早毁家败族,你从小挨了那么多藤条鞭子,全到狗身上去了美人哪里没有,玉度再是风姿绝艳,也不容你肖想,今日我就让给你收拾行礼,赶紧给我滚回桓家去。”
    说着乐氏已是落下泪来,背过身蘸着眼角。
    桓启神色一敛,道:“您就不听我辩一句”
    “好,你说,”乐氏想了想,又道,“这事万不能让你姨父知晓,他身子可比从前更差了些。”
    桓启道:“我对玉度绝非亵玩,而是有意求娶。”
    乐氏沉默一瞬,随后勃然大怒,抬手就朝桓启打来。
    虽说乐氏这点力气根本不疼,桓启也不愿白挨,往后躲了躲,道:“我的娘,先听我说完……”
    乐氏咬牙道:“胡扯,与其让你姨父鞭死,干脆我先打死你算了。”
    桓启哭笑不得,“玉度是女郎,我为何不能娶”
    乐氏愣住,疑心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桓启道:“若非怕您现在就气坏身子,该是让玉度自己来说,当初落水不见的是卫琮,玉度顶了兄长的身份。”
    乐氏力气泄了,身子一软,坐了回去。
    桓启又斟了杯茶送至她面前。这回乐氏没再发怒,接过立刻就喝了一口热茶。
    “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我说清楚,好好的,她为何要充做郎君,还有与谢家的亲事……”
    桓启听到谢家,浓眉皱起,面露不悦,“谢家如今已与泰山羊氏定亲,这门亲事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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