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叹道:“殿下用人小人可不敢议论,但殿下念旧,又赏识小郎君,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小郎君可别糊涂了。”
    他提点了两句后起身离开,出门时回头看了看院落,想着今天福宝差使他来时说的话,“殿下是最器重卫小郎君的,知道他要置办房子,还特意赏了银钱,就这份体贴的心就价值万金,卫小郎君年纪小,去说说他就会懂的。”
    内侍来了这一回,卫姌第二天就去了琅琊王府,来的不巧,司马邳清早就被叫去宫中。卫姌去见了戚公明,听他说这些日子庾氏王氏暗自较劲了几回,庾家还提起庾治,说他在江州坠崖蹊跷,与琅琊王脱不了干系。
    卫姌听着还有些心虚,没想到庾家还没放过此事。不过庾治死后,庾氏就失了江州,也难怪耿耿于怀。如今再次提起,也并不是为了清算旧账,意在提醒朝臣,司马邳心胸狭隘,对士族下手狠辣。
    卫姌与戚公明说了一阵话,从书房离开,经过花园时,正遇上婢女棠儿引路带着人过来。她远远就看见卫姌,脆声打招呼。
    卫姌停下脚,一看她身后的人,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身锦衣华服,相貌堂堂,有股豪放之态,正是曾见过的王致之。
    她有些后悔,早知是他就该早转身就走,不该停下来,但脸上没有丝毫表露,笑吟吟地对王致之作揖道了一声安。
    王致之举宴那日见过卫姌,当日天黑宾客众多,他当日粗粗惊艳一眼,只记得她是个极貌美的小郎君。王致之此人,上面几个兄弟定品后全都入仕为官,妹妹又嫁入琅琊王府为妃,他性情豪爽,却不愿为官,整日奔走宴客,广阔交友,倒也为家族物色不少人才,落了个孟尝的名声。他还有一桩毛病,就是不好脂粉,只好郎君,家中妻室如同摆设,在外养了两个翩翩文生。他平时出手豪阔,又讲义气,因此倒没闹出过什么事。
    王致之听说卫姌体弱多病,心下当她是个病秧子。那日惊艳过后又很快忘了,此刻迎面碰上,白日光照下,却见卫姌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目光望过来时,似笑非笑的,恍若飞雾流烟。
    他顿时身体就酥了,看直了眼,心下觉得她嘴里一声“王兄”喊得都比别人好听,竟是有些怔怔的,道:“卫小郎君身体可好些了,建康城里有本事的医师我全认得,要不要请人去给你看看”
    卫姌皱眉,心想这厮果然不是个好东西,难道是怀疑她装病,这才故意试探
    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一六四章送信
    她揉了一下额角, 道:“多谢王兄美意,我这是打小就有的体虚,多歇歇就好。”
    王致之暗叹:还真是个病秧子, 但这样单薄柔弱, 又着实令人心怜。他对着卫姌左看右看,哪里都挑不出毛病, 骨头都轻了几分,大步迈上前,越过棠儿来到卫姌身边,道:“小郎君这脸儿怎么这么白, 体虚就该好好补身,我家有好几家药材铺子,你若是缺什么只管来找我。”
    棠儿道:“四郎君,娘娘还等着呢。”
    王致之瞥了眼卫姌,见她要走,想也没想伸手拦住,“卫小郎君今日可是来拜谒王妃娘娘”
    卫姌摇头, 王穆之有了身孕, 正是要好好养身子的时候,她这个外人这时候往前凑干什么。
    王致之笑道:“娘娘赏识小郎君才干,多次叫我与小郎君亲近, 捡日不如撞日,我们一同去见娘娘。”
    说着伸手就来拉卫姌。他向来豪爽不拘小节,呼朋唤友都是如此作态。
    卫姌连连往后躲避。
    棠儿在一旁看着有些为卫姌担忧, 但也帮不上什么。
    这时后面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都在做什么”
    卫姌循声看去, 司马邳带着内侍站在不远处, 脸上神色不善。
    王致之刚才已经拉住卫姌一只手,手下感觉到卫姌手腕纤细,不敢用力拉扯,却也不愿放开。
    司马邳看了过来,落在王致之的动作上,脸色越发黑沉,喝道:“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卫姌赶紧转动手腕,硬是从王致之手挣脱出来,赶紧往旁边避开些。
    司马邳看她避之不及的动作,堵在胸口的气稍微顺了些,望向王致之问他来做什么。王致之道:“来看娘娘。”
    司马邳面无表情,不耐道:“快去罢。”
    王致之想叫上卫姌一起去王妃处,碍着司马邳也不便明说,眼角余光瞄了她好几眼。司马邳看见了,神色不动,但目光却越发森寒。
    福宝看见他的手捏紧了又放松,垂下了头。
    王致之面露不舍的离去,司马邳径直往前,路过卫姌身边时,淡淡道:“你过来。”
    卫姌跟着去了正院,现在外面等了片刻,司马邳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朝外瞥去,喊卫姌进来。
    “殿下。”卫姌规规矩矩行了礼。
    司马邳看着跪坐在席上的人,目光微微一沉。这些日子他忙着朝堂上的事,连府里的事都没做理会,那种隐晦的荒谬的感觉好像也快要遗忘了,可刚才远远看见王致之纠缠卫姌,他骤然心头火起,顷刻间就烧地他两肋生疼,强压下去的感觉死灰复燃,似乎比之前更为浓烈。
    司马邳脸色极为难看,盯着卫姌看了半晌,眼里隐约一股怒意,“你和王致之厮混些什么,你可知道……”
    他咬牙说着,王致之只作养男宠的事他很清楚,所以刚才看到他拉着卫姌的样子才会如此愤怒。可这股怒又夹杂着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私欲,越发让他憋闷。
    卫姌忙叫屈,“没厮混,这才见王兄第二面。”
    司马邳闻言脸色稍缓,可心里仍有不快,道:“你这是头一次入健康,这么快就和王致之见过了”
    卫姌腹诽,谁让那厮是小孟尝,全建康还有他不认识的士族子弟吗嘴里却仍是委屈道:“是王兄先发贴子来的。”
    内侍端了热茶进来,司马邳收敛神色,语气仍是有些冷,“离他远些,你们不是一路人。”
    卫姌心说我早就打听清楚了。
    司马邳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看向她道:“这些日子你和许翎名声不小,建康不比豫章,交友需谨慎些。”
    建康上上下下都在议论卫氏后人,风声都吹到他这里了。司马邳听见的时候,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却是焦躁起来。多少要紧事等着他决议,却不想被一个小郎君搅乱心神。夜里他也曾阴暗想过,这小儿莫不是个祸水,该把人远远弄走。
    可眼下真见着人了,司马邳目光幽深,却又生出一丝他不愿承认的不舍。
    卫姌听他提起交友,知道是劝诫的好话,满口答应。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对上司马邳意味不明的目光。
    “回去吧。”司马邳道。
    卫姌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司马邳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明日再过来,孤有事吩咐你做。”
    卫姌应诺。
    司马邳看着她离开,直到背影彻底不见才收回目光。
    那边王致之正往王妃院中走去,路上还问了两句棠儿关于卫姌的事,知道卫姌当初是往王妃这送了画,这才得引荐入王府,他不由笑起来,心想卫小郎君看着年纪小倒很懂钻营,时下世人追求风雅,钻营一词形同骂人,但他看法不同,就怕士子满口儒玄不懂变通,懂钻营识俗务的,才是真正可以收拢的人才。
    他刚才见了卫姌,正是眼馋她美色的时候,想着那小郎君真是为了上进懂钻营,说不定还真有机会。
    王致之乱七八糟想了一通,进入殿中,见王穆之气色尚好,没有受孕期之苦,心下也满意。两人在殿中说话,服侍的宫婢只留了两个,都是王家的旧婢。说着说着,王致之问起了卫姌。
    王穆之道:“卫琮年少英才,殿下也极为器重,他在建康没有依靠,兄长平日不就喜交友好好待他,日后说不定会有大用。”
    王致之点头,将那些花花心思藏下,转而又和王穆之说起孩子的事,“瞧你精神不错,我就放心了,你这一胎最为重要,现在外面万事不要理会,只要平安生下孩子就好。”
    王穆之叹道:“如何能不理,听说庾氏用着明穆皇太后的旧人,在宫中多次向帝后进言,说那司马博的好处。”
    王致之笑道:“不过一四岁小儿,何必担忧。”
    王穆之轻轻摇头,“当今陛下就是年少登基,四岁在你眼里是个垂髫小儿,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就是天大的好处。”
    王致之一听就明白了,越是小儿越容易受摆布,愿意见小儿做皇帝的家族也不少,他摸了摸下巴道:“若你没有嫁给琅琊王,家中说不定也会支持那个小儿。”
    此话一出,王穆之骤然变了脸色,严厉瞪了过去。
    王致之笑道:“不过说笑而已,如今家里更盼着能出一位皇后,还有你腹中孩儿,日后还有天大的造化。”
    王穆之道:“还不知男女。”
    “无论如何,只要殿下承袭大统,下一个陛下就得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王致之口气理所当然,十分倨傲。
    王穆之也知这是家中一贯的意思,但仍劝道:“兄长说话需谨慎些。”
    王致之豪迈一笑道:“都是实话而已,外间可是传过王与马共天下。”
    王穆之赶紧截住他,“莫要说胡话。”
    此时,司马邳站在殿外,脸色冰冷得十分骇人。王致之上门,他原本过来看看王穆之,好让太原王氏知晓他对这第一个孩子的重视。可没想到来到院子里,发现内饰宫婢都避开了,他没让人通传,来到殿外,恰巧听到王致之口无遮拦。说者或是无意,听者却是有心,司马邳心口怒火瞬间窜起,直烧到头顶。
    他很清楚四姓的强势,太原王氏虽是他背后有力的支撑,但一直以来他警惕之意从未放下,亲耳听见王致之说的话,不过只是应证了某些猜测。王氏,从未放弃过“王与马同天下”的想法。
    司马邳冷笑,但很快就收敛了神色,转身走到院子里,叫来内侍,让他进去通传。
    王穆之在婢女搀扶下和王致之迎了出来。
    司马邳缓步上前,伸手虚扶了王穆之一把,眉目俊美,挑唇一笑,丝毫看不出片刻之前的厉色。
    福宝一直跟随在他身后,见状背后不禁一寒。
    第二日卫姌来到琅琊王府,总觉得司马邳瞧着与平日无异,但好像心情并不好,她硬着头皮问司马邳昨日说的安排。
    司马邳没说话,忽然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目光深邃,“孤将你带建康,你说恩情必报,可还记得”
    他手指冷冰冰的,卫姌寒毛直竖,哪敢说不记得。
    司马邳轻笑,道:“有一处地方,你替孤去送信。”
    他拿出一封信笺,放到卫姌面前,道:“今日就出发,路上别耽搁。”随后又报了广陵一处地址,让卫姌记住。
    卫姌此时仍有些发懵,不知他吩咐的这件事到底什么意思。
    琅琊王府送信自有驿站传递,到底什么信需专人去送。她有意要问,但看司马邳冰冷的神情,便又把问题咽了回去。将信笺收好,她离开正院,到了外面,她还想寻机问一下福宝。
    司马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不快去”
    卫姌立刻离开琅琊王府,回到牛车上,她思来想去只觉得此事蹊跷,回家赶紧让惠娘简单收拾行囊,休息了片刻,她便立刻出发,前往广陵。
    京邑离广陵两百余里,加紧赶路,在驿舍休息一晚,最早明日夜里,最晚后日就能赶到。
    作者有话说:
    第166章 一六五章误会(刷新)
    惠娘将卫姌送到门外, 看着仆从将行礼放入车,忧心忡忡道:“小郎君真要只身前往”
    卫姌安慰她要去的地方不远,轻车简行回来更快些, 说完就上了牛车。
    一路无话, 离开京邑,夜里宿在驿舍。卫姌拿出司马邳的给的信件, 心中万分好奇,再想到司马邳吩咐时脸色冷淡的模样,她重新收好信件,闭上眼睡觉。
    司马邳到底什么用意, 实在难以揣测,等送到了地方再说。
    连着两日赶路不做耽搁,第三日申时卫姌来到城郊一处院子,正是送信的地址。车夫前去叫门,卫姌道明来意后,看门的奴仆脸色微变,又叫来了管事来。
    卫姌拿出信件给他。管事倒退一步, 恭敬行礼道:“郎君稍候, 既是琅琊王府的信使,小人送你过去。”
    他很快安排了一辆牛车,请卫姌上去。
    卫姌讶然, 原来此处只是个幌子,收信件的真正地址并不在此处。她警惕地看了眼管事,并没有上车。
    管事道:“郎君放心, 过去都是这样安排的。”
    卫姌深深呼吸一下, 登上牛车。
    牛车起行, 就离了城, 进入山道。卫姌时不时掀起帷幔看外面,只见牛车已舍了官道,顺着山路行驶,四周丛林深深,不见屋舍,越走越是荒僻,卫姌暗自心惊,对车外喊了一声询问。车夫语气依旧客气,说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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