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钊说了两句,点到即止,又道:“你方才是有事”
    他注意到卫姌进来的时候脸上欲言又止。
    卫姌犹豫着在他将要出兵前提阮珏的事是否适合。
    卫钊道:“想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和二哥说的”
    卫姌把刚才听来的消息全说了,然后去看卫钊的脸色。
    卫钊脸色微沉,朝外喊了一声,令人去喊蒋蛰。
    不到片刻功夫,蒋蛰就疾步赶来,在门前复命。
    卫钊招手让他进来,道:“小郎君要知道阮家的事,你说给他听。”
    蒋蛰面朝卫姌,神色有一丝复杂,缓缓道:“前几日我夜里去探过一次谢府……”
    听到这句,卫姌眼皮便是一跳。谢家是四姓之一,虽说如今只有谢宣一个在豫章,但面上代表的就是谢家。没想到蒋蛰这么大胆,这话也不对,背后真正大胆的是卫钊。
    蒋蛰说清缘由:“阮家女郎从菡园回来后就闭门不出,请过两次医师上门,我猜那婢子肯定没死,私下找那医师问过,说人已经醒了,就是困顿乏力,还有些糊涂。我便想着上门亲眼去瞧一瞧情况。”
    卫钊手在桌上一敲道:“别废话。”
    蒋蛰神色一敛,立刻将夜里探入谢府所见说出来。原来他等了几日,都没见阮氏女郎身边人出过谢府,便决定上门一探究竟。谢府戒备不严,他自幼就是市井中混迹长大,练了一身不错的本事,鸡鸣狗盗很是拿手,溜进谢府并未被人察觉。他摸到阮珏院中。寻死的婢女独居一室,蒋蛰趁夜进屋,那婢女睡的浅,立刻就醒了过来。
    蒋蛰拔出匕首抵在婢女小环的颈边,阴恻恻道:“若是急着见阎王,现在就送你去。”
    冰冷的触感让小环心惊胆战,这一回醒来,她已没了当初寻死的绝望,恐惧地望着蒋蛰不吭声。
    蒋蛰轻声道:“我家主人已经知道你们的事,现在问你一个问题,答的好就饶你活命,若是故意欺瞒,我点火烧死你。”
    他说的凶狠,小环吓得乱颤。
    蒋蛰道:“你家女郎害死我家的人,对不对”
    他装作都知道的样子,实则说的极为含糊,小环早已经下破了胆,根本没有察觉,脱口而出,“你、你是卫家的。”
    蒋蛰冷笑,“果真是你们。”
    小环泪盈于睫,哭道:“并非我家女郎的错……”
    她头上还裹着厚厚布条,双眼涣散,说话也语无伦次,蒋蛰耐着性子听了几句,都不得要领。只看她心虚混乱的模样,蒋蛰觉得当初卫钊提过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眼下这个婢女极为要紧,但她撞伤了头,蒋蛰难以将人带走,又威胁一番叫小环不要乱说,过一阵子再来找她,趁着夜深蒋蛰离开谢家。
    他说完去看卫姌,只见她脸色冰冷,手紧紧攥成拳头。
    卫钊指着蒋蛰冷声道:“你露了痕迹,让人察觉到了,或是那婢子自己坦诚,坏了事。”
    蒋蛰面露愧色,跪倒在地,“属下办事不力,请郎君责罚。”
    卫钊默然不语。
    卫姌问了蒋蛰潜入谢家的日子,与阮珏去琅琊王府的日子一对,相隔不过两日。
    若说这之间没有关联,卫姌绝不相信。她将前因后果稍作整理,大致可以推断,是阮珏察觉到小环这里的异样,猜到背后出手的是卫家。随后就想了法子,在行宫里叫人看见她与琅琊王的私情,顺理成章以侍妾身份入王府。
    阮珏此女机警应变之能,在卫姌两世里所见所闻里都算是少见的。
    她听蒋蛰说完之后,就垂着脸沉思着,纤长的睫毛遮着眼眸。
    卫钊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几日他忙于军务,原想着不过一个没有家世的女郎,弄清真相之后什么时候收拾都行,没想到她居然用这样的法子进了琅琊王府。
    卫钊去看卫姌,只觉得她此时的神情分外伤感落寞,他心里极不是滋味,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耐心等我回来,就算她成了琅琊王府的人……”
    卫姌猛地一下抬头,截住了他的话头,“二哥回来莫非要以新立的军功,去换阮家女郎”
    卫钊沉声道:“亏是亏了点,但若是她和你们落水有关,就不能轻易放过。”
    卫姌想起卫琮,禁不住就红了眼眶,她摇了摇头,咬牙道:“二哥,不值得,既然她已是琅琊王的侍妾,就让她去罢。”
    卫钊挑起眉。
    卫姌道:“我与……妹妹被牛车撞落应是偶然,不是蓄意。就是交于官府审理,阮氏女郎也并非首罪,她私欲过重,狠得下心将老仆灭口,如今那个婢子只怕也不会落好。二哥要以什么罪名将她从琅琊王手中强要来。外间一直有传闻,今上身子欠安,琅琊王不知何时就能继承大宝,二哥立了功回来,为了阮氏去得罪琅琊王不划算。”
    卫钊一怔,看着她道:“就算不是阮氏指使,牛车总是她的,你甘心就这样放过她”
    卫姌心里也是各种念头翻滚不休,可刚才她已想过了,卫钊有如今的权势地位全是拿命搏来的,让卫钊强出头固然爽快,但司马邳并非心胸宽广之人,若是因阮氏叫他记恨上,后患无穷。卫姌在死者与生者之间权衡,心中终究不忍让卫钊冒险。
    “时日还长着呢,二哥,不必只看眼前,”卫姌道,“我厌烦她的手段,这桩仇怨当初若是说清楚并非不能解,但到了今日,却成了无解。阮氏女郎对身边人如此狠毒,短视浅薄,有道是失道寡助,今日种的因,必成他日的果,我不信她能一帆风顺处处化吉,等时间长了,自有机会。”
    卫钊面露惊异,就连蒋蛰都忍不住抬头朝卫姌看来。
    她生的这样娇弱,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小郎君,可这番话,却像久经世事,被岁月磋磨过。
    卫钊从她最后两句里,还听出一丝狠劲来,他若有所思,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我回来再说。”
    屋外有亲卫来提醒时辰。卫钊治军甚严,在军中令行禁止,不容有错。他自己也是同样,如今已令行营开拔,若是晚了时辰不去,反而有损威仪。
    卫钊站起身,在蒋蛰身上踢了一脚道,“你留着照看家里。”
    蒋蛰猛地抬头,还以为能跟着卫钊去平乱建功,如今却被留下。他脑子转得快,很快想到是前面这件事没办好,这是卫钊的罚,同时也是给他个机会。
    “属下定看护小郎君周全。”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卡文是怎么回事呢,说来有些丢人。
    这文是设定了大框架,但是局部和细节都需要写的时候丰满,有一个情节,我明明想好了,但是睡一觉后忘记了……
    苍了天了,别人是睡觉得到灵感,我居然睡觉忘了一个灵感,还是情节当中衔接挺重要的,我反复想来想去都没想起来,抓心挠肺感谢在2023-01-13 06:41:04~2023-01-13 23:5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84
    第84章 赴宴
    卫钊走出正房, 黄芷音与肖蕴子三婢在院中守着,各个都作了精心装扮。黄芷音上前与卫钊话别几句,另三人站在稍后的位置, 满眼的殷殷期盼, 卫钊目光扫过几人,并没有停留, 对黄芷音嘱咐一声好好照看家中,便带着亲卫离去。
    子雎突然喊了一声,“郎君。”
    声音略有些高扬,却是婉转动听。
    卫钊回头, 子雎眼里已含了些泪,快步向前,手里抓着个精致的香囊,双手捧到卫钊面前,“妾为郎君求的平安符,郎君带着吧。”
    卫钊低头看了一眼,道:“行军不便带这些, 心意我领了, 先留着罢。”
    在正房外听差的婢女听见了,立刻去接过子雎的香囊。
    见卫钊并没有亲收接下,子雎有些失望, 但转念一想,让郎君留下印象便是好事,这番送行, 她也算是冒尖儿了, 子雎拿着帕子蘸了下眼角, 缓缓退下。
    卫钊回头又看了眼院中众人, 目光在门前卫姌身上稍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瞧着他背影消失,黄芷音便让众人散了,回头看见卫姌正要走,蒋蛰跟在她的身后。她神色显出积分惊讶,吕媪问她何事。
    黄芷音道:“那是蒋蛰吧,没想到郎君将他留下了。”
    吕媪道:“如今郎君已是江州督护,家中又有女眷,留人守看也是应当。”
    黄芷音心忖,蒋蛰如今已是卫钊亲卫两大统领之一。未发迹前在梁州就与卫钊有过命的交情,又是主动来投,卫钊在私事上多倚重他,如此一个人,现在留下是照看全府还是小郎君
    她想着事,脸上都带出几分来。回到房里,吕媪劝她多留心些子雎,“你进门也有些日子了,郎君两次外出,都将后院交予你,足见信任。卫家到底士族出身,郎君虽风流,规矩却不乱。娘子如今也不不必太过谨小慎微,该管束的就管起来。方才子雎当着娘子的面就玩了好一出杨柳依依,娘子脾性也太过宽容了些。”
    “任她作态,郎君也并未上心,”黄芷音语气不屑,又道,“我看郎君留着蒋蛰全为了小郎君。”
    吕媪道:“兄友弟恭,看他如此照看小郎君就知郎君是个厚诚人,娘子这些日子与郎君太过疏远,等郎君回来可万万不能再这样。”
    黄芷音苦涩一笑,头撇向窗外,轻声道:“他对府里女子都不及小郎君一半好。”
    吕媪却笑她年纪轻不经事,怎拿后院女子与小郎君一起比较。
    黄芷音轻轻一叹,不再言语。
    卫钊走后,府中突然之间就冷清起来。
    卫姌连着几日都接到帖子,原来那些个小郎君都已经知道卫钊离开豫章,想着叫她出来玩。卫姌在家中翻着拜帖,手指忽然一顿,其中有一张来自琅琊王府。
    七月二十三,吉日,琅琊王纳陈留阮氏,在行宫举宴,邀卫姌前往。
    卫姌第二日在赵府碰到邓甲罗焕等人,问他们是否都收到了帖子。罗焕几人都点头说收到了。琅玡王纳妾,也不算什么大事,豫章城内收到帖子的都是士族小辈。看情形应是琅琊王为阮氏做个脸面,才有这番邀宴。
    这些士族子弟上次已去过行宫,知道这次没有长辈,自是想去凑个热闹,若是能得到琅琊王的青眼还有其他好处。如卫姌上次在行宫写字,琅琊王当场赞誉可定六品,如今外面都传遍了,说卫家书法妙传,后继有人,卫姌在江州一地已经小有名气。
    卫姌听众人商量赴宴时带什么礼,沉默不语。
    司马邳为阮氏举宴,看着应是对阮氏倒是极为看重。卫姌想到阮珏,虽已经拿定主意暂时不去管她,但到底还是有些心气不顺,回到家中也觉闷闷不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她睡得极不安稳,竟是被魇住了,前世一段往事突然浮现。
    偏僻院中,朔风渐凉,她从屋中走出,见一个年幼的婢女站在门边,伸长着脖子向外望。
    卫姌唤了一声,婢女面露惊慌。她起了疑,责问何故。
    婢女经不住问,很快袒露,刚才似乎看见了谢宣。
    卫姌皱眉,她与谢宣早已形同陌路,前些日子谢宣回到会稽,她懒得与他冷脸相对,便以抄经的名义外出,带着几个婢女到山上暂住。
    婢女道:“我方才真见着郎君了,好像是去峰顶的道观,对了,旁边还有一辆牛车,里头……”
    卫姌追问:“里头什么”
    婢女犹豫半晌,哭丧着脸道:“里头好像是个女子。”
    卫姌嗤地一笑,将她扶起,“这有什么奇的,不用吓成这样。”
    她并未放在心上,这日抄写完经文已是到了掌灯时分,她伏案一日腰酸头胀,起身到小院外走动,忽听到山路上有车轮转动,她转头一看,只见谢宣骑在马上,守在一辆牛车旁,在侍卫簇拥下缓缓从山路而下。
    卫姌不想与他照面,转身回小院,走到门前时,扭头回望。
    牛车厢门打开半扇,暮色中只瞧见小半张脸,竟是阮珏。
    卫姌蓦然惊醒,微微喘息。
    关于前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她一时难以分辨那时看见的脸是否真是阮珏。
    醒来难以再安睡,卫姌心里发冷,凉意直钻四肢,她披衣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今世与前世已有太多不同,无法再去探究前世因缘。只是想到前世她失去胞兄是因阮珏赶路之故,阮珏与谢宣还有私情,她不由对谢宣和阮珏更添一层恶感。
    卫姌叹口气,心道一定要耐住性子,司马邳为帝只有五年时间,最晚等到那个时候也可以与阮珏算清旧账。
    第二日卫姌在罗焕介绍下,在城东收了一盒奇巧珍玩作为赴宴贺礼。
    到了去行宫这一日,卫姌坐牛车前往。与前一次相同,牛车停在广场一侧,王府管事在外迎接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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