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差的缘故,腰被圈紧时陈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徐存湛抱得不得不垫脚,上半身紧密贴合,心跳隔着肋骨与皮肉互相触碰。她反应过来,迟疑的手终于果断推了推徐存湛肩膀——
    徐存湛适时听话的松手,陈邻两脚踩地后退,腿软的踉跄了几步,抬头对上徐存湛视线。
    他半垂莲花眼,嘴角和嘴角都往下撇,不是平时那样明显的不高兴或者冷脸,而是更弱气更柔和的……仿佛是委屈的神色。
    陈邻被徐存湛的美貌晃了心神,甚至短暂忘记了他刚刚摸自己腰又抱自己的事情。
    就在陈邻被徐存湛美貌所迷时,徐存湛问:“这样不可以吗?”
    陈邻:“啊……什么?”徐存湛把自己那张优势很大的脸往她面前凑了凑,“一直看着你不可以吗?”
    陈邻:“……”
    她伸出一只手,啪的拍到徐存湛脸上。徐存湛没躲,只是被陈邻拍得眨了眨眼,神色无辜。
    陈邻恼怒:“禁止蜂蜜陷阱!”
    徐存湛:“什么叫蜂蜜陷阱?”
    陈邻:“就是不准对我眨眼,不准对我装可怜!”
    徐存湛又眨眼,长长的眼睫刮过陈邻手指指腹,声音慢悠悠的:“嗯哦,我记住了。”
    陈邻:“……”
    这人根本就没有记住吧?别说记住了完全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啊!
    陈邻松开手,转而按住徐存湛肩膀,将他转了个方向,推到窗户面前,对着敞开的窗户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能理解你被噩梦吓到了,但你一直这样盯着我对我来说太困扰了。白天的时候随便你盯,晚上的时间就请你离开,至少也得让我睡个好觉吧?”
    “我又不是修道者,不好好睡觉的话凡人是会猝死的!”
    徐存湛眉头一皱:“灵偶不会猝死的。”
    陈邻面无表情:“请把我当个人看谢谢。”
    她很坚持——徐存湛看了眼陈邻无比坚持的表情,‘啧’了一声后收起自己脸上无辜可怜的神色,变脸速度快得堪比川剧特技。
    好不容易送走徐存湛这尊大佛,陈邻反手把窗户门也关上反锁。
    她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自己的被子,拍拍自己胸口:“晚安邻邻,今天也好好活着了,你超棒的。”
    每日自我鼓励完成,陈邻闭上眼睛准备美美进入梦乡——房门被人敲响。
    陈邻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房间天花板,没动。
    这时候房门又被敲响了三四下,大有陈邻如果不起来开门,门外的人就锲而不舍要一直敲到天亮的势头。
    首先排除徐存湛。
    因为徐存湛没礼貌。他要进来的话根本就不会敲门,直接推门就进来了——有时候徐存湛甚至不走门。
    陈邻捂住自己耳朵痛苦的在床上滚了三四圈,然后艰难离开自己的床爬起来开门。
    门外居然是沈春岁。大半夜,他穿得玉树临风,人模狗样,一副要出去泡妹子的花孔雀打扮。
    陈邻叹了口气:“您有事吗?”
    沈春岁笑眯眯:“今天晚上有烟花会,我本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陈姑娘居然还在自己房中。”
    陈邻没听懂他若有所指的话,呆了两三秒后犹豫反问:“我不该在这里,那该在哪里?”
    沈春岁原本就在笑。听见陈邻的反问后,他笑得更开心了,往前半步后身子一歪靠在了门框上,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把扇子,‘刷’的打开,扇了扇,扇出来的风把他额头吹得都翘了起来。
    “我还以为徐兄会来约陈姑娘,毕竟他今天一整天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姑娘……看来今夜徐兄所约佳人另有其人啊。”
    很文绉绉的发言,虽然绕,但是陈邻听懂了。
    她想到刚从自己房间窗户翻出去的徐存湛,心想徐存湛可能都不知道有烟花会这玩意儿。但陈邻也没解释,含糊回答:“可能吧,我不太清楚。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约我出去玩?”
    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诚恳道:“你看天都这么黑了,大家还是早点洗洗睡吧,烟花也没啥好看的,下雨了你找个水池子看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沈春岁扇扇子的动作一停,脸上笑容都凝固了片刻。
    他倒是想到了陈邻可能不好约,但没想到她这么不好约。烟花即使是在都城也是稀罕物,只有逢年过节官家允许时才能在深夜燃放。
    居然还有姑娘不爱看烟花的。
    陈邻看他还杵在自己门口,但是扇子都不扇了。她踌躇数秒,性格使然,忍不住找补了一句:“你很想看吗?要不然我帮你问一下昭昭?”
    “或者我帮你问徐存湛?”
    反正那两人一个是九尾狐一个本来就不睡觉,刚好可以陪沈春岁看烟花到天亮都不会犯困。
    陈邻没有勉强自己和沈春岁一起去看烟花——她实在对烟花这种看了几百遍的东西没兴趣,又是深夜,她怕自己看着看着就原地睡着了。
    这样挺不礼貌的。
    沈春岁回过神来,掩饰的用力摇了摇扇子,干笑:“不,不用了。”
    “既然陈姑娘困了,那就早点休息吧。是我的不对,这么晚了还来叨扰陈姑娘。”
    沈春岁告辞离开,背影略显凄凉。陈邻没感觉到,打了个哈欠把房门关上,转身躺回床上,拍了拍自己胸口例行安抚:“今天又活了一天,陈邻你真棒。”
    “好了,睡觉吧,晚安陈邻。”
    *
    沈春岁离开陈邻房间门口,脸上笑容霎时就垮掉了。
    他想到今日白天,徐存湛视线几乎一直黏在陈邻身上——原本还指望昭昭能起点干扰作用,结果那个涂山小殿下每天例行骚扰完徐存湛之后就跑出去自己买买买了,压根不在乎徐存湛一整天都盯着谁。
    这让沈春岁很无语,恨不得抓住那只狐狸的衣领子大喊你这态度还想让徐存湛吃爱情的苦?
    徐存湛不让你吃烧烤狐狸的苦都得是你涂山行善积德一百年的福报!
    沈春岁越想越觉得棘手,最棘手的其实还是陈邻。
    刚开始盯上陈邻,完全是因为陈邻那过于天真柔和的气场,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在路上遇到半死不活素不相识的男人,也会把对方捡回家给好好治疗的好孩子模样。
    所以在南诏入口沈春岁才会选择向陈邻求助。
    虽然后面陈邻被徐存湛拽走了——但这完全没有影响沈春岁对陈邻的好印象。他觉得当时陈邻拒绝自己必然是因为有徐存湛这个家伙在其中挑拨离间,所以在南诏都城重逢后沈春岁也迅速将陈邻列为了自己的第一目标。
    毕竟这个女孩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天真好骗’四个大字。
    但多相处几天,沈春岁又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陈邻身上的棘手之处。
    她确实性格软和,自己要喊她单字叠加的昵称,她没什么意见。自己让她喊自己的字,她不言不语最后也没叫。
    明明一起吃了好几天的饭,但每次见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客气。陈邻对他甚至还不如对昭昭亲近。
    沈春岁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昭昭那个蠢狐狸说话又难听性格又朝三暮四,陈邻怎么会宁愿和昭昭玩也不来找自己玩?
    但严格来说,其实陈邻好像也没有怎么去找昭昭玩过。
    等等……
    沈春岁一激灵,忽然意识到:陈邻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徐存湛以外的任何人!
    他努力了四五天,陈邻和他互动的次数加起来居然还不如跟饭堂小一点菜的互动多!
    而且为数不多几次互动还是问他有没有看见徐存湛。
    沈春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恍恍惚惚间,居然真的看见徐存湛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徐存湛,喃喃自语:“我也没吃蘑菇啊,怎么还出现幻觉了?”
    徐存湛挑眉,无视了沈春岁的胡言乱语,直奔主题:“你为什么约陈姑娘出去看烟花?”
    沈春岁愣了愣,回神,意识到面前这个态度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家伙并非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的徐存湛。
    沈春岁:“……你怎么知道我约陈姑娘去看烟花了?”
    徐存湛扯了扯嘴角,嗤笑:“我就是知道,陈姑娘的事情我都知道。”
    沈春岁眉头一皱,正气凛然斥责徐存湛:“你偷听我和陈姑娘讲话?”
    徐存湛坦然承认:“嗯,我听了。所以你为什么约陈姑娘去看烟花?”
    明明偷听的人是徐存湛。
    但他翘着唇角,垂眼似笑非笑望着沈春岁,沈春岁便莫名感到心虚。有种自己擅自去约了别人的未婚妻,还被正主抓包的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你怎么能偷听呢?这是……”
    沈春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存湛抓着衣领给拎了起来。他的个子也不算小,只比徐存湛矮一点,但真正被徐存湛拎起来时却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被拽紧的衣领勒着脖子,呼吸困难导致沈春岁的脸都红了起来。
    徐存湛抬眼,上目线看他,嘴角翘着,笑容浅浅:“都问你两遍了还不回答,耳朵听不见话可以割掉拿去送给需要的人。”
    沈春岁:“……”
    徐存湛:“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陈姑娘看见死人会吐,你现在坟头草已经长得比你腿长了。”
    说着毫无礼貌的威胁话语时,徐存湛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笑脸,温和得甚至有些可爱。
    威胁完人后徐存湛才松开沈春岁衣领,看他捂着脖子弯腰咳嗽。
    徐存湛卷起衣角慢悠悠擦自己手指,“好了,我再问你第三遍,为什么要约陈姑娘去看烟花?”沈春岁脑子飞快运转,瞬间闪过八百个借口,最后谨慎的哑着嗓子抛出一句:“陈姑娘漂亮又善良,我自然是因为恋慕她,才会想要邀请她与我一同去看烟花。”
    他抛完这个理由后便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瞥徐存湛,只见那少年擦着手指发出一声讽刺意味浓厚的轻笑,莲花眼小幅度弯着,长睫毛投下两片扇子似的阴影。
    撒谎时沈春岁都没什么感觉,但被徐存湛这样嘲弄,他却骤然感到几分狼狈。徐存湛那眼神,仿佛已经看穿他在撒谎。
    他心中有些慌乱,又努力回想着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徐存湛擦完手,拍了拍自己衣角:“你想拿回自己在女娲庙偷的长生果吗?”
    “那玩意儿已经被我烧了。”
    沈春岁脸上表情凝固。好半天,他才扯动自己脸上肌肉,挤出一个僵硬的干笑:“徐兄,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
    “暮白山老祖沈潮生,出身太原世家沈家。一十八岁那年忽然悟道开窍,抛妻弃子离家,上暮白山求道——你就是我师父原本家族里出来的孩子,算血缘关系的话……”
    徐存湛屈起手指,慢吞吞敲着自己胳膊:“应当在三代之内,是外孙还是侄孙?”
    沈春岁:“……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徐存湛歪着脑袋看他,秀丽面容上笑容浅淡,分明是最温和的脸,却从每个表情里都透出恶劣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来。月光淋在他雪白长发和赤金眼瞳上,他眼瞳里带有毫不掩饰的杀气,逼得沈春岁背在身后的手不断发抖。
    不刻意收敛戾气的徐存湛,光是和他呆在一个共同空间里,就已经压迫得他呼吸艰难。
    原本还在夜晚鸣叫的虫子也噤声,连蚊子都连滚带爬绕开这片空间飞。
    徐存湛往前走,若无其事的和沈春岁擦身而过,声音轻轻落进沈春岁耳中。
    “早就和你们说了,不管是寻仇的,挑衅的,迁怒的,还是单纯看我不顺眼就想杀我的——应该直接拔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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