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上阳宫,连留宿都有过了,皇上肚子里的小殿下保不齐都是徐将军的,还差什么深夜内室相见这一宗吗?
    徐冽进门时候手里提了两包东西,赵盈偏过头多看了几眼,认出来是瑞丰斋的糕点:“胡泰说不让我乱吃宫外的东西。”
    “我盯着他们现做的,这也不能吃?”他提着小包上前去,把东西放在床头的圆墩儿上,解开来,“都是你爱吃的糕,薛闲亭还特意嘱咐我,叫我每样都准备一点,怕你现在改了胃口,一时爱吃,一时不爱吃的。”
    赵盈正好也饿了,他带来的东西的确都精致,也确实是她从前爱吃的。
    不想拂了他面子,就要伸手去拿。
    徐冽见状就先拿了一块儿,喂到她嘴边去,另一只手还托在下头。
    赵盈也不跟他争,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皱了眉头:“太甜了,不爱吃。”
    徐冽乖乖就要去换另外一块儿。
    赵盈才诶的一声:“你别忙,坐吧,我叫书夏去给我准备吃的了,今儿想吃那个。倒是你,这一个两个月没见,你跟薛闲亭如今倒亲兄弟一样的亲近呢?”
    提起这个徐冽脸色微变:“我不爱理他,他也不爱搭理我,这不是前段时间说你的胎不太好,我们俩跟着着急上火的,他知道我今夜入宫,所以多嘱咐了两句,谁跟他亲兄弟一样。”
    赵盈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是了。
    当日她决意留嗣,除了薛闲亭与徐冽以外的人,她又一个都不信。
    哪怕是杜知邑,在这样的事情上,她也没办法全然信任。
    偏偏薛闲亭和徐冽这两个,选了哪一个,另一个只怕都有得闹。
    而且在人选上头,别说是她,就是舅舅舅母,甚至是赵承衍,争了小半个月,也没能统一意见。
    是以后来,她便想出一个极精妙的办法——
    第365章 生产
    那得从赵盈怀孕之前的快两个月时间说起了。
    云氏一贯是极看好徐冽的,赵承衍也觉得她一定要留有后嗣,徐冽远比薛闲亭合适的多。
    薛闲亭身后毕竟是广宁侯府,他自己对赵盈一往情深,广宁侯和侯夫人虽说不是那等见利起意的小人,可是赵盈这个孩子的生父,实在不该出身太过显赫。
    既要是可靠地心腹之人,又不能太过显赫,放眼赵盈身边这些适合的郎君之中,最最合适的那一个,绝对是徐冽。
    然而宋昭阳和宋怀雍都极看好薛闲亭,连宋乐仪也是偏向于薛闲亭的。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宋昭阳几乎看着薛闲亭长大,总觉得这才是知根知底,比徐冽安全可靠太多。
    后来僵持不下,赵盈又总不可能去问问薛闲亭跟徐冽,你们两个谁愿意退让。
    这件事情,他们俩只有挤破脑袋往上争的份儿,绝没有说谁退让一步的。
    她也干脆就不开那个口。
    赵盈苦恼了有好些天,姚玉明那个不靠谱的后来有一日进宫,玩笑间说什么,何必非要选一个,天下美男子本就该皆为赵盈收入后宫,方才对得起她这大齐第一女帝的名号。
    惹得赵盈起了性,着人将她打出宫去。
    再后来又有一日,她偶然间在御花园里见小宫娥们聚在一处比着踢毽子,那几个年纪都小,玩儿的起劲儿,她远远地看着,挥春和书夏要上前去责罚人,她伸手拦住了。
    回了清宁殿,脑中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民间百姓能比武招亲,抛绣球选婿,她怎么不能呢?
    她既拿定了主意,也不再去过问宋昭阳等人,反正这种事情,问的人越多,七嘴八舌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主意,弄到最后,八成又是不了了之,成不了事儿。
    索性做了,也就做了。
    可这比试上头,徐冽虽然是个能文能武的,但比文试他绝比不过薛闲亭。
    但要说一招一式的过招比武,薛闲亭又在徐冽手上正经走不过三招,实力悬殊未免太大。
    文不能,武不成,那还比什么?
    打小时候起,这两个也都是招猫逗狗的好手,世家高门里纨绔公子哥儿会的那些,这两个全都会。
    什么斗花斗草斗石斗蟋蟀。
    只是太不正经,难免要挨骂。
    到最后,思来想去,赵盈把二人传召进宫,就在清宁正殿前,叫薛闲亭与徐冽二人比了一场投壶。
    一场定胜负。
    这两个也不晓得她打什么鬼主意,比试时候究竟有没有用尽全力那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比试之前,众人都以为薛闲亭是赢定了。
    毕竟早些年间徐冽在外游荡,就算后来做了燕王身边的暗卫,也少有机会练习投壶。
    薛闲亭每年在外头吃酒赴宴,席间偶尔都还会与人投壶做赌,自然要比徐冽胜上一筹。
    但比试的结果,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徐冽赢了。
    当夜他就留宿了上阳宫,且那之后一连一个多月,他每天晚上都进宫,就住在上阳宫没走过。
    薛闲亭那时候才知道,那场投壶赢家的彩头是什么,彼时懊恼不已,但错失良机,也再没有第二次的机会给他。
    到之后赵盈果然有了身孕时,他又替赵盈高兴,又想把徐冽给杀了,只是打不过徐冽,几次见了面都是冷言冷语冷着脸。
    还是到了眼下,这都快八个月过去,他才勉强看开了一些。
    书夏捧着糕点和粥进了门,放下之后就掖着手又匆匆要退出去,人退了两步,犹豫了下,驻足站定。
    赵盈咦了声:“你有事儿啊?”
    她犹犹豫豫去看徐冽,喉咙发紧,干巴巴的问了句:“今夜……徐将军还出宫吗?”
    ·
    赵盈是在怀胎八个多月时候生产的。
    她这是头胎,而且那个孩子也的确是比寻常的孩子大了一圈儿都不止,是以等到生产时候,便诚如胡泰早前所言,她委实是吃了好大一场苦头。
    足足七个时辰,她几次提不上那口气都昏死过去,惊险的不得了。
    那七个时辰里,宋昭阳他们谁也没敢进宫陪着,连徐冽这个当爹的都没入上阳宫。
    他头前半个月就因为京城里出现了江洋大盗之事,暂且从提调了五城兵马司的节制之权,连禁军也有一半听他调用,赵盈生产当日,他坐镇宫外将军府中,严令京中九门紧闭,宫城五门不开,抓捕江洋大盗来着。
    后来孩子落地,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胡泰给诊过脉,说是健康的不得了。
    赵盈又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期间倒也醒过,就是实在是累的虚脱了力,迷迷糊糊的,醒来连句囫囵话也说不上,就又睡了过去,足足一天一夜,人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云氏和崔晚照她们陪在她床前,孩子却不在。
    赵盈醒来便找孩子,云氏按下她手臂,笑道:“徐将军这两天见天儿往宫里跑,这会儿在偏殿顾着孩子呢,你要见见他吗?我叫人让他来。”
    她说不用:“让他带着孩子吧,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宋乐仪撇了撇嘴:“是个男孩儿,后头又有麻烦事儿了。”
    是麻烦。
    她要给孩子冠虞氏为姓,要是个公主,朝臣反对的声音或许还没那么大。
    是个皇子,他们还不把太极殿都给掀翻了。
    崔晚照拿手肘戳了宋乐仪一把,才又同赵盈说:“这都是后话,眼下不想这个,你还没出月子呢,又上不了朝,等你能上朝时候再想吧。
    燕王殿下头前也来过,他是宗人令,孩子落地要造玉牒的,依着规制,你先前给孩子取了令贞为名,不过这赵家宗谱,他就没有再往上添这一笔。”
    自然是不能添的。
    至于这个名字——
    赵盈早就让人去查过了。
    自她父亲那一辈从了玄字辈分,到她这一辈儿本该男孩儿从则,女孩儿从元,这也就是当初母亲为什么给她取了小名唤作元元。
    其实并没有什么元者始善也的寓意与说辞。
    如今她再生下这个孩子,男孩儿本该从令字辈,女孩儿定的是玉字。
    当初孩子没有落生前,她就告诉过舅舅和舅母。
    这个孩子无论是男还是女,都是虞家唯一的香火了。
    她想叫这孩子从令字辈,若是个男孩儿便唤作令贞,既又忠贞正直,又兼真诚坚定,她希望这孩子像她的祖辈父辈一样,忠正刚毅,顶天立地。
    若是个女孩儿,便唤作令瑛。
    瑛,玉光也。
    虽非美玉,仅似玉美石,赵盈却觉得美玉易碎,倒是美石更好。
    宋昭阳在这上头自然都依着她,且这两个名字,她又不知绞尽脑汁,想了多久才定下来的,她是孩子的亲娘,这有什么好反驳的。
    反正徐冽是孩子亲爹都不说什么,还都全都听她的呢。
    “燕王办事是一向周全的,他亲来给孩子造了玉牒,便不怕来日朝臣说嘴,不上赵家宗谱这事儿,他也会安排妥当。”
    赵盈揉了下鼻尖儿:“徐冽有说什么吗?”
    儿子也是他的儿子,姓了虞,名字她也定好了,才出生的小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就要被当做未来的天子栽培起来。
    他这个当爹的干看着,什么话都说不上。
    大抵是生了孩子心跟着软了不少,赵盈心下总觉得对徐冽还有些亏欠。
    云氏大概看穿她心中所想,才生产完的人总爱胡思乱想的,实则没什么好处,便诶的一声叫她:“徐将军说了,别的都依你的,可总有一样,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留给孩子的。
    等到你出了月子,这孩子抱上太极殿,又不打算叫朝臣知道他的出身来历,生父是谁,以免越发的节外生枝,那如今总也得应承他一样。”
    赵盈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一些,这样子躺着说话实在有些气儿不顺。
    崔晚照一把就把她按了回去:“你且安生躺着,这会子说了话,我们也出去了,叫徐将军把孩子抱来给你看,你该睡觉就睡觉,别老想着说话费精神。”
    云氏说正是呢,顺势接上前头的话:“他说希望儿子将来就算做了天子,也能做个纯粹的人,乳名便叫淳哥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这孩子一辈子的祝福和希望了。”
    又两个月,赵盈彻底出了月子,崔晚照也不必再顶替她去上朝。
    说起来虞令贞与寻常小孩子也不大一样,两个月大的奶娃娃,通常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偏他一天精神大的不行,白日里很少睡着,不过到了晚膳时分就沉沉睡去,夜间除了吃奶,也不怎么醒,一觉就能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如此倒也省事儿,还省去不少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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