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其暗格中信中,崔钊行写给他的第一封信上就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故事说来也不算十分长,且孙长仲得知的一切也都是从信中而来,细枝末节未必清楚。
    十九年前,先帝生母孝仁太后薨,崔钊行的外室却在国丧其间有了身孕。
    那个时候崔高氏和崔钊行成婚已经有两年多,一直无所出,所以崔钊行十分舍不得让外室落胎。
    后来胎儿渐次成型,崔钊行请了大夫诊脉,的确是个男胎,他把大夫扣在外室宅院中日日请脉,等到孩子平安降生后,杀人灭口,抛尸荒野。
    那个孩子就是他现如今的长子,和崔氏夫妇一同被押解进京的清河崔氏嫡长子崔慈之。
    国丧其间怀上的孩子是见不得光的,被人察觉就是杀头的大罪,崔钊行那个外室当时并不知道他杀大夫灭口的事情,所以仗着这件事跟他闹,非要崔钊行抬她入府做妾。
    崔钊行心狠手辣,一剂毒药送了那女人归天。
    儿子他舍不得害,崔高氏又最是个懦弱没主见的,纵使恼恨,可一则大概怕他也毒杀自己,二则崔慈之的身世一旦暴露,她也要跟着崔钊行一起倒霉。
    竟也就这样糊里糊涂接受了崔慈之的存在。
    崔钊行为万全,在一年国丧期满之后便对外宣称崔高氏有孕,而后以静养的名义,把崔高氏送去了陪嫁的庄子上,之后从乡野间买来一个婴孩,待到崔高氏“生产”之日,便“生下”那个男孩儿来。
    故事大概其听了个明白,宋乐仪听了个胆战心惊。
    人命对这些人而言,究竟算是什么?
    她想起那个被崔钊行买来瞒天过海的孩子,眼皮突地一跳:“那个孩子,后来去了哪里?”
    第240章 会背叛吗?
    没有价值的一切,都是不配存在于世间的。
    似崔钊行此类人,一贯奉行皆是这般原则。
    赵盈心下清楚,宋乐仪也未必不知,只是忍不住,总要多问一句。
    她也是于心不忍,打断了:“这一切和孙其又有什么关系?”
    孙长仲起先摇了下头:“关系不错,很多事情孙其都有帮忙,我看那些往来信件的意思,崔慈之当年藏身之所孙其知道,崔钊行他杀人灭口,那个大夫还有他的外室,事后平息风波孙其也没少出力,是在替他兜底。”
    孙其替崔钊行兜底?
    这玩笑就有些大了。
    十九年前孙其算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他给清河崔氏家主兜底吗?
    人走茶凉都是世易时移,十九年前的清河崔氏比现在还是要强上不知多少的,而彼时的孙其……
    “不过十九年前孙其刚入朝不久,姜承德虽是他座师,我隐约记得也不是在他一中榜就提携。他最早是外放做官,之后才凭借姜承德一步步爬回京城,进了工部,坐上工部侍郎这个位置的。”
    而十九年前孙其应该正好是在清河郡治下故城县做县令。
    故城县地理位置特殊些,整个县城其实应该算是一分为二,南部属山东布政使司东昌府武城县,北部属北直隶省河间府景州故城县,但郡所是归于清河郡。
    孙其当年没能与河间府辛氏勾搭上,倒搭上了崔钊行。
    可他本不必借这些外力。
    赵盈捏着眉心,觑孙长仲一眼:“你上次说,第一次发现孙其书房暗格的书信,是他和刘寄之的书信往来,他明面上是姜承德的人,私下里却一直是在替刘寄之办事,对吧?”
    孙长仲忙不迭点头说是:“后来刘家出事……”
    赵盈挥手打断了他。
    这些后话用不着他聒噪。
    孙其的背后有刘家和姜家,早已不复当年盛况的清河崔氏他也未必看在眼里,可他私下里替崔钊行做过这许多丧尽天良的勾当,那只能说明当年他被外放,本就是刘家或姜家有意为之。
    清河郡,故城县,有趣。
    无论河间辛氏,清河崔氏,哪怕是清河张氏也好。
    啧。
    一切都说得通了。
    宋乐仪似也想明白什么,叫了她一声。
    孙长仲还在,宋乐仪也没多说,赵盈给了她一个“我都知道”的眼神,转而又问孙长仲:“你刚才说,有三五封书信,对我有用?”
    “他的书房里有一封信,没有署名,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给他的,信上却提及国库空虚,还有柔然与北国。”
    屋中众人无不心惊。
    赵盈更是脸色铁青,阴沉到了极点:“信上具体写什么?孙其通敌?”
    孙长仲竟又摇头:“那封信很古怪,我看不懂。写的明明都是中原文字,我却真的看不懂。就看懂这些东西,具体什么意思,我想那应该是黑话。”
    不对,不能是黑话。
    那是小心再小心,只有书信往来的双方才能看懂的私密话。
    而之所以要这么干,就是怕书信为人所获,一旦泄露出去,恐怕抄家灭门都是轻的。
    赵盈寒着脸沉默,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徐冽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赵乃明侧目看了他一眼:“徐将军,坐会儿吧?”
    他还是没动。
    赵盈沉声叫他:“徐冽,坐下。”
    他才僵着身子,挑了个很规矩的位置坐了过去。
    赵乃明不免要在心里叹口气。
    气氛这样凝重,孙长仲是真的不习惯更不适应。
    他甚至大气都不敢喘,煎熬了半天,才闷声试探着问道:“殿下,我知道的都告诉殿下了,这算不算完成了殿下交办的差事?”
    当然算。
    赵盈横去一眼,却叫徐冽:“你让人把他送回去吧。”
    孙长仲却并没有急着起身:“殿下,我——”
    “怎么,怕我言而无信,任你在孙家自生自灭?”
    孙长仲脸上划过尴尬。
    赵盈嗤道:“你的后路我想的很清楚,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会告诉你。”
    他真的很想问问到底打算怎么安排他。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孙长仲其实算个明白人,打从赵盈找上他开始,他就晓得其中厉害了。
    这哪里是要对孙家下手,明明是冲着瑞王去的,孙其,只不过是个开端罢了。
    是他自以为聪明,能在耍了小心思把事端挑起之后还可全身而退,结果就犯在了赵盈手里。
    孙其书房暗格里面那些信,和崔钊行勾结起来草菅人命,替他隐瞒国丧期间得子的事实,十九年过去,或许可大可小,姜承德有心力保,孙其未必因此丧命。
    但现在清河崔氏丑闻被揭露,天子因此震怒,人更是交到司隶院去。
    赵盈可能轻易放过吗?
    还有那封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的信,看起来真的像极了通敌卖国……
    通敌之罪,该诛九族的。
    徐冽只是让徐三把人弄回孙家,根本没打算亲自送孙长仲回去。
    屋里只剩下了自己人,赵乃明才掩唇干咳:“孙其究竟有没有通敌叛国,尚未可知。”
    赵盈生气,徐冽更生气。
    战场厮杀,有命回来都是上天垂怜,祖宗庇佑,徐冽和他们这些人比起来,是切身感受过的。
    同袍战死,切肤之痛。
    赵盈想了想,起身,再落座,动作一气呵成,把自己的位置换到了徐冽左手边上。
    徐冽扣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明显动了一下,赵盈在他没开口之前反手扣在了他手腕上。
    他侧目,见她目光灼灼,喉咙一滚,当即也就没了后话。
    赵乃明别开眼,宋乐仪也别开了眼。
    二人只当没看见,徐冽缓了半晌才终于开口:“殿下,我没事。”
    赵盈深吸口气收回手:“我曾经让杜知邑派人到清河郡探查过,他心细,十九年前孙其在故城县为县令,他会格外留意。
    但当年他接二连三杀人灭口,又干出这等偷天换日的勾当来,竟无蛛丝马迹,可见手腕高明。”
    赵乃明品了品:“手腕高明的究竟是他,还是另有其人,就未必了。”
    宋乐仪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胁迫崔晚照进京,一双眼盯在你身上,如此看来,是姜承德授意的了?”
    此事说来好笑。
    原本是互相利用的。清河崔氏尚未走到日暮西山时,孙其是被刘寄之和姜承德两个人一起派到清河郡去,他笼络清河崔氏自是为来日。
    而那时崔钊行已深知偌大门庭他苦撑不住,也在寻找来日的依靠。
    刚好出了外室怀子这档子事,就这样勾结在了一起。
    他分明知道孙其背后另有其人,现在看来崔钊行应该一直以为孙其是姜承德的人,但他还敢留下书信为证。
    那些信……
    “那些信应该不是当年留下的。”
    可是之后的这些年间,清河崔氏寂寂无闻,从没闹出任何大的动静来,如果一定要说有,也就是辛程胞姐出嫁时还风光了一把,余下真是一件也找不出来了。
    崔钊行究竟因为什么会在信上提及陈年旧事,让孙其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从而拿捏住他,又有了胁迫崔晚照进京一事。
    徐冽的手还攥在扶手上:“清河崔氏丑闻一出,那些信他也未必会继续留着。”
    崔钊行人进了司隶院,还不知道会吐出什么东西,真把他咬出来,她若混不吝起来,把他家给查抄一番,搜出书信就是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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