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盈冷冷丢下一句,提步朝着玉府正堂方向而去。
    徐二手上有分寸,把人松开后快步跟上。
    渡时腿短,要用跑的才勉强能够跟上去,可他进正堂还是迟了许多,赵盈和徐冽已经落了座。
    他小脸儿涨红,显然是怒急的模样。
    玉堂琴面色一沉,招手叫他:“怎么了?”
    语气中无不关切。
    赵盈不言语,冷眼瞧着。
    渡时囊了囊鼻子:“她叫人揪着我衣领把我提起来来着。”
    玉堂琴脸色就黑了:“殿下这是何意?”
    赵盈啧声:“他拦我去路,我已经很给先生面子了。”
    玉堂琴替渡时整理了衣服:“好孩子,到后面去玩,我和殿下有话说。”
    渡时满脸不情愿,但极听玉堂琴的话,小胖手交叠着拜礼,应了一个是就往外退。
    人还没出门,赵盈冷声与玉堂琴道:“几次登门都不曾见过玉夫人,先生既觉得我不该如此行事,便将夫人请出来,这小胖子既是夫人收留的人,我与夫人赔个礼?”
    “殿下今天究竟是来做什么的?”玉堂琴朝门口方向摆手,渡时见状几乎小跑着出了门去。
    他视线调转回来看赵盈,面上也没剩下多少恭敬。
    等问完了,目光再扫过徐冽等人:“有外男在,内子不便出来见客,殿下见谅。”
    “是内子,还是故人遗孤?”赵盈在笑,语气也是轻快的,不似方才那样冷冰冰。
    可玉堂琴猛然一僵:“殿下说谁?”
    “你知道我的脾气,没把握,我不会带人登门来说这些话,又或者——”
    赵盈眼皮一掀,横一眼过去,尾音拉长后戛然而止,一声短促的讥笑声自唇角溢出来,又接上前头的话:“徐冽派了两个人到云南关家,等人到了京城,再安排他们和玉夫人相见,先生觉得这样好吗?”
    沉默,回应赵盈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约莫有半盏茶时间,谁都没开口。
    后来徐冽点着扶手叫堂琴先生:“我明日要动身往南境,实在没这么多时间和先生耗着。”
    玉堂琴眯了眼去看他,他已经摆手打发徐二和徐四:“你们两个去,请内宅的姑娘来此一见。”
    徐二和徐四一向听吩咐办事,脑子也灵活,闻言便提步要走。
    玉堂琴拍案而起:“徐冽,你敢!”
    徐二和徐四就要出门,赵盈把人给叫住:“先生,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你现在说实话,要么动气粗来,可没什么情分好讲。
    我今天还真不是来跟你演戏的,你想清楚了。”
    玉堂琴咬着后槽牙:“我只问殿下一句。”
    赵盈挑眉:“你问。”
    “你怎么知道的?”
    前因后果眼下都不必讲,赵盈也知道玉堂琴问的是哪一桩,她倒坦然的很,一摊手,左手指尖正好指向徐四站着的位置去:“徐四在你府上蹲守了两日,才见到那位姑娘一面,你失算了,二十岁的女孩儿和四十岁的妇人,怎么能一样呢?”
    玉堂琴的脸果然铁青下来:“殿下如此行事,不是君子之道吧?”
    赵盈笑出声:“我本就是小女子,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君子的?”
    徐冽别过脸,实在是没眼看。
    殿下耍无赖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的。
    玉堂琴撑在桌案上的那只手,像是一瞬间卸去力道,整个人跌坐回官帽椅上。
    赵盈见状,摆了摆手。
    徐二和徐四自门口方向站回到她身后去。
    玉堂琴低着头,声也是闷的:“她确实是故人遗孤,渡时,也是。”
    果然,那个小胖子呆头呆脑的却能得玉堂琴指点不是没原因的。
    她不接话,玉堂琴又往下说:“明儿当年是生渡时难产,保住了孩子,没能保住她。”
    这两个孩子……玉堂琴自己也说故人遗孤,那就不是他的。
    赵盈拧眉:“先生口中的明儿,是关家姑娘?先生为她剑挑荣禄姑母,却眼睁睁看她与旁人生儿育女,为此丧命,还把她一双儿女带在身边抚养了这么多年?”
    这一切根本就说不通。
    第196章 好故事
    关氏本名关明初,是云南关家长房最小的女儿,在家里做姑娘时也的确是同玉堂琴青梅竹马。
    玉堂琴不是个只会闷头读书的人,他的那股子聪明劲儿根本就是天生的,不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也差不离,悟性又高,进学那会儿,夫子尚没讲过的,他自己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所以平日里有大把的时间去吃喝玩乐。
    “明儿的性子是最温婉柔善不过的,从小又懂规矩又守礼,平日里她哥哥姐姐们溜出府去玩,她从不跟着一起去,也只有我,能把她哄出来,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玉堂琴面上的肃然尽数褪去,提起关明初,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连语气都放轻柔了。
    他目光定格在远方,眼神却是迷离的。
    赵盈知道,那是怀念。
    他在怀念幼年时与关明初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那些最快乐的日子。
    她问的问题,玉堂琴没有正面回答,可他的言行举止都告诉了她,内宅院里那一个还有渡时,正是关明初留下的一双儿女,且不是和他生的。
    赵盈抿唇:“那关氏是真的信任你,也最依赖你。”
    他说是啊:“我的明儿,自然是最信任我也最依赖我的,可我把她弄丢了。”
    “你把她弄丢了?”
    玉堂琴回过神来,横一眼扫过赵盈:“殿下不是最聪明的吗?”
    赵盈神情未变:“关氏从来都不喜欢你,是吗?”
    徐冽闻言一怔,下意识侧目看去,玉堂琴上扬的唇角颇为自嘲:“殿下真是聪明。”
    是了,谁说青梅竹马就一定得是佳偶天成,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照这个情形看来,关氏一直都只是把玉堂琴当家人,当兄长一样看待。
    玉堂琴呢?
    “先生倒是个……最体贴不过的人,看先生这样子,当初不光是成全了关氏,在关氏出事之后,又尽心照拂她一双儿女?”
    赵盈说着却笑出声。
    她声音不高,很轻,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嗤,颇有些轻蔑的意味在里头。
    “那我却不懂了,就算是照拂故人遗孤,先生比内宅那位年长了二十多岁,难道是怕人家说闲话?”
    她点着手背,一递一下的,像敲在谁心尖上:“当日先生隐居扬州府,居于妙清山中,除了同许宗往来外,哦,自然了,章乐清恐怕也是见过先生的,余下外人,先生大抵一概不见。
    既是如此,那位姑娘跟在先生身边,又何必非要占个‘夫人’的名分呢?”
    “元娘不是占了这个名分,她的确嫁给了我。”
    他此话一出,便连赵盈都错愕不已。
    关明初的亲女儿,嫁给了玉堂琴?
    这都是什么东西?
    “却不是殿下想的那样。”
    赵盈眉头紧锁:“我今天来是听先生讲故事,但不是听先生打哑谜的。”
    玉堂琴深吸了口气,手臂微抬,去端一旁的白瓷茶盏,手上不留神抖了下,那盏盖捧着杯沿,一声脆响。
    他稳住后,就势吃了一口:“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殿下和徐将军既然想听,我便讲给你们听。”
    却原来关氏于闺中时便已有了心上人,此事玉堂琴也是知晓的。
    没人知道玉堂琴当初是怎么想的,甚至还帮着关氏跟人家互通过几次书信。
    而且这还是玉堂琴撺掇她的。
    闺阁女孩与外男互通书信,这本就不是什么长脸光彩的事,关明初私心以为很不该如此,也要顾着女儿家的矜持。
    后来叫玉堂琴撺掇怂恿,真就写了信。
    一直到荣禄公主矫诏要毒杀她之前,她同那位卢姓小郎君已是两情相悦的,只是她年纪尚小,卢公子又不曾考取功名,他有志气,不愿靠家里得荫封,上门提亲之事就一直搁置着没提,横竖关家上下惦记着的都是玉堂琴,也不会理会外人的登门提亲。
    结果到荣禄公主矫诏,她为许宗出谋所救,要抓紧时间离开云南府。
    可那位卢公子听闻她被御赐毒酒,已经亡故的消息,竟在家中几次寻死,要随她而去。
    此事不知如何传到关明初耳朵里,她实在放心不下,求着她父亲母亲妥善安排,私下里见了卢公子一面。
    是夜,她随许宗离开云南府,马车上就多出一个人来。
    卢公子与她远走,自此隐姓埋名,也彻底断绝了科举入仕的路。
    等到回了扬州府,许宗带她去见玉堂琴,其实也在妙清山上玉堂琴的三间茅草屋中住过一年多。
    她和卢公子成婚,就在那里,天地为媒,玉堂琴为证。
    到了第二年时,玉堂琴和许宗的往来多了,也有了些许宗的把柄,故而他将此事托付给许宗,叫许宗把关明初夫妇二人送去了北境。
    说至此处,玉堂琴略一顿:“扬州城物阜民丰,各地往来的商旅太多了些,关家是经营之家,卢氏嘛——他在家时原也见过不少的达官显贵,留在扬州府,就只能同我住在妙清山上。
    可他们夫妇两个还有一辈子,难不成一辈子跟我守在那座孤山吗?
    况且我也不想明儿在山上吃苦。
    北境偏远荒凉,好多小镇子除了他们那儿住着的百姓之外,人烟罕至,所以我让许宗准备好银子行李,又派人一路护送,把他们夫妇送去了北境。”
    倒也算是个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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