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屠户硬着头皮叫徐郎君:“你家小侄女也丢了,连皇上都下了旨把她禁足在司隶院中,她怎么会是冤枉的!”
    这话掰来扯去其实就那么几句,徐冽都快说烦了,也快听烦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耐心十足的人,遇上这等蛮不讲理的人更懒得多说一个字。
    方才没把他们抓进来前,周衍真是好脾气的同他们各种讲道理,完了这些人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还是一口咬定天子下旨,殿下就定然有罪,非要让殿下把孩子交出来,给他们一个公道。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赵盈脚尖微动,往前挪了小半步,在徐冽右臂上轻拍,他深吸口气,让开身。
    她扫量过牢房中众人,啧了声:“孤被禁足,便是有罪,绝不会是冤枉的?”
    “对!”刘屠户斩钉截铁,不假思索就接了一句。
    “那你们身在司隶院大牢,也是有罪了?”
    “那是你——”
    “孤为尊,为官,孤拿了你们,岂容你们辩驳半句?”赵盈面庞才冷下来三分,“刘屠户,孤用你的道理跟你讲道理,你只说,是也不是?”
    “这……”
    刘屠户一时哑然。
    一旁孙铁匠见状不对,忙接道:“你是强词夺理,我们是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家公主,要杀要剐,本就随你一句话而已,何必跟我们说这些!”
    “对,要杀要剐,凭孤心意,孤何必同你们浪费唇舌?”赵盈横过去一眼,“当初处置陈士德,问斩冯昆,流放胡为先满门男丁,难道是你们做的?
    这些朝中重臣,权贵高门后人,孤处置起来从没手软过,你们在司隶院的大牢里口出狂言,单凭你们辱骂孤,孤就能治你们的罪。
    不分是非,不讲道理,再怎么胡搅蛮缠,难道连人也不会做了?”
    徐冽侧目去看她,眉心微动。
    殿下还是在意的吧?
    她的名声,在百姓眼里赵盈是什么样的人。
    她从来表现的不以为意,实则心里还是在乎的。
    她虽抓了这些人,但还愿意纡尊降贵到这牢房来,同他们讲一番道理。
    徐冽呼吸又重了些:“殿下……”
    赵盈没看他,目光始终落在牢房之中。
    光线是昏暗的,只有墙上一方小小窗户透进几缕薄弱的光来,勉强能够看得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
    赵盈倏尔笑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古道热肠。
    他们自以为是受害者,所有人都会可怜他们,那些街坊四邻也是这么想,所以跟着他们闹到府衙来。
    周衍这个三品司隶监好言相劝他们仍旧有恃无恐,旁人都走了,他们被抓了。
    直到她出现在此处,说出那番话之前,他们都是这样的心思,所以才敢骂骂咧咧,口出狂言。
    眼下嘛——
    赵盈嗤了声:“你们两个的孩子,只有孤才能救得回来,也只有孤,才肯救。”
    孙铁匠好似是比刘屠户明白些道理的。
    赵盈此言一出了口,刘屠户便又要叫嚣的,结果被孙铁匠一把给按住了:“殿下是说你肯放人?”
    “你说什么?”
    赵盈的声音在空旷的监牢中显得越发清冷,是没有温度的。
    孙铁匠立时改口:“殿下怎么救人?”
    看来也不是完全的无可救药。
    “你们来闹之前,应该也发现了,孤虽然被禁足在司隶院,但是城中并没有人搜查走失女童的下落。”
    孙铁匠和刘屠户对视了一眼,全都不说话。
    徐冽相当适时的接上赵盈的话说道:“熙儿出身高门,同你们家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徐熙是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自然和他们家的女孩儿不一样。
    朝廷说不重视吧,这就禁足了永嘉公主。
    可如果说有多重视这个案子……怎么没人搜查呢?
    连徐熙都没人找,他们家的孩子就更不会有人过问半个字了……
    “孤可以放了你们,你们也照样可以认为是孤抓了你们的孩子,至于是非曲直,孤和你们实在说不着,但你们要清楚,只有孤可以救你们的孩子,这就够了。”
    “你——”
    “公主——”
    身后是刘屠户和孙铁匠的声音同时响起,赵盈转身要走时,身形顿住,又回头瞥了一眼。
    男人脸上的焦急是不做假的。
    寻常人家的长辈,就应当是这样的。
    赵盈淡漠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缜着脸朝牢门口方向快步走去。
    如果不是昭宁帝,她也可以享受父亲的疼爱,母亲的照拂,家中长辈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于皇家,本就是奢望,何况那些人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徐冽跟着她快步出来,看她脸色比来的时候还要难看,犹豫了一瞬,迟疑问道:“殿下打算怎么救人?”
    “不知道。”
    徐冽一怔。
    她少有这样直截了当说不知的时候。
    赵盈做事总是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无论是之前几桩案子,还是扬州府一行,好像一切都尽在她掌握之中。
    今日她竟这样坦然说不知。
    可方才在牢里……
    “殿下刚才……”
    “他们总该知道,如果我救回他们家的孩子,那是我的功德一件,而不是坐实我罪名的证据。”赵盈抬手捏眉骨,“老百姓口口相传,要一直这么骂我,唾沫星子都能把我给淹死。”
    可至于怎么把人解救回来,她暂时是真的没有一点头绪。
    她尚且不知背后人是何目的,又是谁指使泽星如此行事,而泽星在事后以命告发,又是什么缘故。
    严崇之会尽快弄明白一切,她出不去司隶院的大门,只能在府中等消息。
    薛闲亭也和杜知邑在私下里调查,但泽星平日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又不像是当初邓标那样子。
    赵盈深吸口气:“泽星告发我断不是为了银子,从严尚书所说,他临死口中惦记的都是他爹娘,背后主使之人大抵是以他家人性命想要挟,他是拿自己一条命,换他一家几口人的命。”
    她回头看徐冽:“徐四和徐六一直在他家附近守着吗?”
    徐冽说是:“殿下交办之后我就让徐四和徐六去了,他们两个办事谨慎,心思更细腻些,有什么可疑之人也会及时来回殿下。”
    “晚些时候让周衍去一趟徐家,他面相和善,不怕吓着小孩子,叫徐珞再仔细想想,那天徐熙走丢,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是可疑的事。
    七岁的孩子,又不是什么都不懂,怎么会悄无声息就消失在人群中。”
    她背着手,又想了须臾:“等周衍从宫里出来,你得了主事之权,先去查一查,徐熙出事那天,徐珞挤进人群去看杂耍的那个杂耍班子……”
    “殿下,徐家我去吧。”
    第174章 我喜欢六叔
    徐珞那天带着徐熙往前挤,要看的那个杂耍班子,就是城东的张家杂耍班。
    张家杂耍班子的老班主是二十多年前进的京,手底下一干徒弟个个能干,在京城二十来年,再没有谁家的杂耍班子比得过他家的,样式多,都是有真本事的,惊险又刺激。
    每年一进了腊月里,年关将至时,张家杂耍班子就赚足了银子。
    关键是他们家年年都有个新花样,叫人心下期待。
    此刻徐冽坐在徐家正堂左手边官帽椅上,徐霖坐在他对面,徐珞掖着手乖巧立于堂下,奶声奶气的回话:“六叔,那个杂耍班子今年有一样顶球,我听城中百姓都说是他们苦练了一年的,所以才想带妹妹去看……”
    徐冽面色有所缓和,大概是怕吓到小孩子。
    徐珞稚气未脱,奶声奶气,语气中充斥着天真。
    听说他后来知道是泽星害的徐熙走丢,他为此自责了两日,滴水未进。
    徐霖和韦夫人怎么劝他都不肯吃饭,这会儿脸色还有些发白。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日滴水未进,自是撑不住的,小小的年纪,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头脑清晰地回话,已经极难得。
    徐冽再三打量:“你习武?”
    他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徐珞下意识回头去看徐霖。
    徐霖冲他点头,他才歪着小脑袋说是呀:“父亲说六叔是武艺高强的人,一手五虎断门枪无人能敌,所以叫我从小习武,长大了上马能战,学六叔那样。”
    小孩子家都是惯会拍马屁的,这话未必是徐霖教他,可他自己会说。
    徐冽面上闪过尴尬。
    学他?
    学他叛家而走吗?
    徐冽摸了摸鼻子,没接他的话茬。
    小徐珞又去看徐霖,有些心虚,徐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才敢壮着胆子又问徐冽:“六叔,我听祖父和父亲说,公主殿下要六叔主事,已经让人进宫面圣,请皇上调动禁军全城搜查,是真的吗?”
    徐冽越发拧眉:“大哥怎么跟孩子说这些?”
    徐珞好似没那么怕他,往他身边挪了两步,小手一抬,扯上徐冽袖口,摇了摇:“六叔会把妹妹找回来吗?会的吧?父亲总说六叔是极有本事的人,原是咱们家里最能干的。
    我没出息,偷偷带妹妹出府,没看住,把妹妹弄丢了,六叔一定能把妹妹寻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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