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头疼,不知道他又在耍哪门子的小性子。自觉对他纵容只会让他变本加厉地任性,她神色认真地对谢季容道:“那麻烦三公子令人稍停片刻,让阿野下车。”
    车里的两个男人目光瞬时转向她,一个是讶异,一个是幽怨。
    谢季容瞧了一眼满脸失落的表弟,看似开解劝和,实则幸灾乐祸道:“不大合适吧,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阿玥,你多容忍一下表弟。”
    戚少麟毫不在意他的风凉话,盯着秦玥轻声问道:“你当真要我下车?”
    倒打一耙也是他惯用的招数。秦玥抬起头,撞上他泛红的眼眶时,还是上了当,用最后一丝耐心让步,“没有,我们先回家。”
    回去后他是去是留,再做决定。
    ***
    谢府与项府南北相隔。进城后,秦玥在街口就下了车,再次对谢季容诚挚道了一声谢。不论如何,他都将自己平安带回了家,让她少遭了许多罪。
    谢季容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玩笑道:“若真是谢我,便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秦玥歉意一笑,带着戚少麟走向旁侧牵马的项池。
    项池含笑等她走近,看清她身畔人后,神色微滞。他握紧了马鞭,面色从容问她:“这是谁?”
    他语气再平常不过,却不知为何,秦玥听着总有种质问的感觉。眼下还不是说出戚少麟真实身份的场合,她稳了稳心神,犹豫道:“这、这是我路上遇到的,我一个人赶路危险,便与他结伴而行。”
    在这一点上,两人已经十分默契,秦玥一个眼神过来,戚少麟便明白她的意思。他轻蔑地瞥一眼项池后,单手抱着狗站在一旁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意思。
    “如此。”项池直视戚少麟,带笑礼问道:“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他姓姜,叫姜野。”秦玥替他回道。
    项池不再说其他,牵着马往自家府邸方向看去,“走,回去吧。”
    三人在一种怪异的气氛中走回了项府。
    进了大门,看到熟悉的院落,秦玥心中感慨万分。还不待她询问府中其他人,一股大力就将她拽拉过去。
    项池把她护到身后,而后猝不及防地一脚踢到了戚少麟胸口。
    戚少麟在毫无防备下被踢倒在地,手中的戚二傻也滚到了地上,吓得呜咽缩在一旁。
    项池这一脚用了十成力,他捂着剧痛的心口,嘴角渗出一丝殷红的血痕。他双目猩红地盯着项池,左手半撑着地,好似下一刻便要起身回击。
    “阿池!”秦玥错愕不已,想要往前查看戚少麟的伤势。
    “别去。”项池伸手挡住她,偏头道:“他是永安侯世子,戚少麟。”
    话音落下,秦玥心中释然,她不必再纠结于如何对他们解释戚少麟了。原来,他们都认识。
    ***
    项府前厅,秦玥端坐在上方,看着坐在侧边的项家父子。
    一家主位,这个位置本来不该她坐的。可项叔坚持,她是秦将军的女儿,亦是他半个主子,所以让她坐到现在。
    “他···”秦玥凝神思索,缓缓讲述自被抓到峪城后的一桩一件。除了戚少麟对自己过分的倚赖,其余没有保留。
    “他失忆了,缠着与我一起回来。我想他若是在我们手上,或许有用。”
    “不行!”项池听后立即站起身反驳,“戚家人诡计多端,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装的,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诶,元澈,先听少主讲。”项之耀打住儿子的话,后对秦玥恭敬道:“少主确定他失忆了?”
    他年逾四十,曾是秦父秦常锋的副将。因长久习武,一身浩气凛然,让人一看便有股可靠可信之感。
    秦玥点点头,“他坠下山崖时摔傻了,几次生死关头都不曾露出端倪,我想不会是装的。”
    她迟疑少时继续道:“项叔,你之前说我父亲部下还有许多人在戚家手里,不如就趁此机会把他们换回来吧。”
    项之耀沉吟片刻,摇头道:“这个暂且不急,戚少麟身份特殊,留着他有更大的用处。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元澈,你打点好府中,不要让人走漏了风声。”
    项池冷着脸应了一声。
    项之耀又交待了几句,嘱咐项池照看好秦玥后,才匆匆忙忙出门打理生意场上的事去了。
    他离去后,项池重新坐下,语气和缓道:“方才我不是对你,我只是担心你受他骗。”
    少了长辈在场,两人之间轻松不少,秦玥抿唇笑道:“我知道,我不会怪你。”
    项池见她笑了,又关心地问:“路上有没有受他气?若是他欺负了你,我再为你踢上他一脚。”
    “你也看见了,他现在很听我的话,没有欺负过我。”
    “阿玥。”项池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愧疚道:“都怪我当时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吃这么多苦。”
    一个男子行千里之路都属艰难,更何况是她。
    秦玥安慰他:“你不必自责,当初要不是你陪着我去寻找父亲的下落,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她犹记得当时那一剑横刺破了他的肩臂,她一直担心会不会伤到他筋骨。项池好武,如果因为自己以后再使不了剑,那该自责的是她才对。
    “不过是多了一条疤。”项池扬扬手臂,笑道。
    谈笑几句后,两人之间一如从前。
    舟车劳顿,项池没拉着她说太久的话,让她早点回房歇着去。
    临了出门,秦玥忽的想到什么,回过头问他:“阿池,你是如何认出戚少麟的?”
    项池答道:“去年随父亲去京城时,曾远远见过他一次,威风凛凛的永安世子,京城谁人不识。”
    他语调不屑,与谈及谢季容时是同样一副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这人的不满。
    作者有话说:
    项池:吃我一脚!
    第17章
    出了前厅,秦玥步伐轻快地往自己所住的清墨院方向去。
    甫一踏入院中,秋岚欣喜的呼喊便迎面而来。
    “玥姑娘!”阔别两月,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从八岁那年到泾州安定下来,秋岚就一直在自己身边服侍她,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若不是女子外出不便,秦玥上次远行时便想带着她。
    现在想来,幸亏当时没一时冲动,否则这小丫头也要陪自己走上这么一遭。
    “秋岚。”秦玥亦是笑着唤她。
    两人寒暄聊谈一阵后,秦玥才开口问她:“那个男子在哪儿?”
    戚少麟被项池认出踢伤后,为避免他们再起冲突,她就先让人把戚少麟送回自己院中。想到他的伤势,方才他倒在地上时望向自己的神情便不断浮现在她眼前。
    “在正屋。”秋岚好奇道,“姑娘,那人是谁啊?”
    俊朗挺拔,可看起来又有几分古怪。
    “他叫阿野,你把他当做客人对待就行。”
    说完,秦玥抬脚走进正屋。
    屋内戚二傻躺在地上咬扯着地毯,戚少麟斜靠在椅背上,偏头盯着桌上的一盆君子兰发呆。听到动静后,他扭头望向秦玥,目光里的情绪不加隐藏。
    是愤恨,是哀怨,是委屈。
    秦玥避开他的注视,对秋岚道:“秋岚,你把偏房收拾出来。”
    秋岚应下退去,留两人单独在屋内。
    秦玥到他身前,低头轻声问他:“还疼不疼?”
    戚少麟嘴角还残留着少许未被擦净的血迹,点点猩红,在他偏白的肤色下十分显眼。他一言不发,凝视秦玥的双眸逐渐渗出清泪。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在她眼前哭过了。说不出为何,秦玥此刻只觉得那些泪水太过扎眼,让人忍不住想要替他拭去。
    待她回过神时,右手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她指背抹干一行泪,又柔声问了一句:“要不要紧?”
    “阿姐,我不喜欢这儿。”戚少麟贪恋她的抚摸,问道:“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越州,回那个大娘家,甚至回最初的山间荒野,都比在这好。他能感觉得出,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喜欢他,都用戒备的眼神打量他。
    秦玥心中一动,收回手垂眼道:“我会让你平安回去的。”
    即便是决定了利用他,她从不想真正伤害他。
    戚少麟还欲说什么,秦玥先他开口:“先去洗一下,我看看伤。”
    沐浴过后,秋岚已经将屋子归置完好。秦玥拿着药膏,带他到房里查看伤势。戚少麟坐下,将才穿好的衣衫又一层层褪去,露出略带湿气的上身。
    他冷白色的胸口,刺目地印着一个暗红的脚印。秦玥看得触目惊心,不知项池这一脚用了多大力,才把他伤成这样。
    “今日先用点药,要是明天还难受,就去医馆看看。”她说完把药瓶递给他。
    戚少麟不接,灼灼目光看着秦玥,眼里好似在说:我都伤成这样,还要自己上药么。
    罢了,反正也做过许多次了,便再怜他一回。秦玥娴熟地上药抹药,最后叮嘱他:“这几日你乖乖待在院里,不要随便出门。”
    “那你会在这陪我吗?”
    “嗯。”
    秦玥嘴上虽这样答应,可白日里闲时并不多,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父亲自从十年前那场浩劫过后便杳无音信,她彼时年幼不更事,许多事情都是从项叔口中得知。
    项叔告诉她,父亲留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在另一心腹下属手中,而那位下属将军自父亲落难后便下落不明。他们去峪城也是因为收到消息说人在那附近。
    此番空手而归,接下来要怎么做,还需要和项池他们商定。
    但因着戚少麟,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外边风头小了过后再做打算。
    她傍晚回院时,日暮斜照,整个清墨院笼罩上了一层昏黄。戚少麟坐在院中石凳上守着落日,残阳映在他身上,落寞又孤寂。
    秦玥顿觉四周变得模糊透明,透过他萧然的身形,她仿佛穿梭回了十年前。那时她也是守尽最后一缕余晖,盼着父亲能出现在门口。
    “阿野。”她开口打破了这场幻境,看到戚少麟披着一身霞光,微笑着走向她。
    所幸,她虽然没有迎来心中所想,但他却等到了心中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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