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抬手?给了走?近的小儿子?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你个邋遢玩意儿,还好意思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床榻上?摆,也?不知道?收拾起来放好!”
    自己不收拾就算了,还不乐意让丫鬟进他那屋。
    内外两间的套房里,乱得就跟个杂物?房似的,半点没有人住的样!
    韩叔重嬉笑道?:“不收拾,等我娶了媳妇,让我媳妇给我收拾!”
    燕王右手?边上?站着的青年笑出声来,揶揄道?:“老三,那你可有得等了。”
    青年大约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月华色锦衣,头上?戴着白玉冠,身形颀长偏瘦,肤色略有些苍白,容貌俊逸,气?质儒雅,长着一双上?挑的凤眼,却并不张扬。
    此人乃燕王长子?,韩瞻霁,字伯昭。
    韩叔重看着他大哥手?里的名单,好奇道?:“大哥,你刚刚说望海书院送来的考生名单里有两人比较特?殊,如何特?殊了?”
    韩瞻霁将手?里的名单恭敬递给了燕王,笑道?:“这两人之特?殊便特?殊在,他们乃林大将军之孙。”
    玄甲军乃燕王嫡系,玄甲军军功子?弟进学的望海书院同样是燕王嫡系。
    林大将军拢共也?就只有两个孙子?,如今都报了名要参加三月的招生考核。
    考不考得上?另说,至少林大将军亲近北疆的态度,算是间接表露了出来。
    韩瞻霁此言一出,一位性子?稍有些外露的幕僚便激动道?:“文武双星皆入囊中?,恭喜王爷!”
    燕王殿下面容平静,不露声色道?:“北疆只望海一座书院,鹏举此言为时尚早啊。”
    那幕僚也?未开?口辩解,面上?却依然带着笃定之色。
    韩叔重立在他父王身边,抬头在他父王脸上?扫了两圈,心说你眼里那精光都开?始荡漾了,还装呢?
    韩叔重腹诽时,他二哥韩瞻诚(字仲信)冒了出来。
    长得凶神恶煞的韩老二假模假样道?:“父王,传闻林氏一族祖传神力,儿实在好奇,恳请父王恩准,三月弘武馆招生考核,便由儿主?持吧!”
    望海书院所有事务,一直都是韩瞻霁负责,包括招生考核的安排。
    韩叔重觑了一眼他大哥的脸色,啧,依然是含笑儒雅的模样,半点也?看不出异色。
    自家?父王不知是何心思,竟然准了他二哥的请求。
    韩叔重心情沉重,默默在心中?哀叹,哎,一母同胞的两位兄长关系不和,我该站那边呢?真是好生为难!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为难了。
    燕王看着他的狗爬字,怒道?:“你个不学无术的邋遢玩意儿!三月初八的时候跟着你二哥一道?去望海书院,去了就别回来了,在开?蒙院里给我呆着!”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韩叔重胆肥道?:“开?蒙书院里都是些奶娃娃,我才不去!”
    “呵,由不得你不去!”
    燕王握了握拳,威胁之意尽显,心想你个兔崽子?,你自个那嫩牙还没换干净呢,还好意思说别人是奶娃娃!
    第50章
    望海楼里传来九声钟响, 金石之声绵延几?十里。
    山门两开?,散学归家,五院五馆的学生穿着颜色不一, 质地各异的衣衫,却大?多都是统一的书生长袍样式。
    周方明背着书箱, 心事重重地步行至立才院外的梅树林旁边,正好撞见几名弘文馆的师兄在此处谈天说地。
    领头之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织锦长袍,头上戴着的方正巾帽上装饰有一块羊脂白玉,只看这身装扮,便知其身份不凡。
    周方明与?他并不相识,但却知其名。
    此人姓耿,名培延, 字文长,乃釜关守将武略将军耿原崇之长子?,立才院弘文馆甲级班魁首。
    望海书院虽是如象牙塔一般的求学之地, 但无形之中却同样将人给分?成了?三六九等。
    有人自?小便生在富贵窝里,祖辈余荫厚如叠云,刚入山门就引来无数人追捧,还未登上成才院里的青云台, 便知其未来必是坦途一片。
    也有人出生便落入泥地,全靠父辈杀场挣命才得来求学名额,怀揣豪情壮志跨入山门,却很快就被现实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即便勤学苦读半点也不敢松懈,却依旧茫然不知未来。
    周方明属于后者。
    更糟糕的是, 不管论文论武,他在青荫院甲级班里, 都不过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如今眼看着就要从青荫院结业,可他却还没想好要入立才院何馆。
    他爹不过是区区一镇抚,从六品而?已,自?己以后若是走了?武职,想来是得不到所谓照拂的,最终也只能跟他爹一样,不得不走杀场挣命的晋升之路。
    周方明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挣得过命。
    他有心想入弘文馆,可想到自?家叔祖父考了?大?半辈子?,到如今却还只是个童生,心里又犹疑起来。
    不远处,耿培延等人正在相互品评文章。
    说是相互品评,却不过是其他人簇拥着那位甲级班魁首,言词夸张却又直戳红心地极尽吹捧罢了?。
    “妙、妙、妙!今日读文长此文,犹如畅饮甘霖,实在畅快!”
    “辞藻行文先不说,这破题立意犹如出水惊龙,结构铺陈更是层层递进,文长凭借此文之功力,明年参加乡试,解元未可知,夺个五经魁之一,怕是不在话下。”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文长这三日是偷偷去?庙里拜了?文曲星君,得仙人抚顶,受了?你龙标夺归之秘诀么?”
    耿培延闻言摊手笑道:“我这三日都关在学舍里头,上哪儿?去?拜文曲星君?仙人未抚我顶,倒是被赵夫子?那笔笔见血,字字诛心的批语给折磨得险些疯魔!不过好在我豁达恭谦,意志坚定,不但守住了?灵台慧心,还从中领悟到了?几?分?真?知灼见,方能有此文之进益。”
    耿培延此音刚落,对面诸学子?皆露出鄙夷嫌弃之色,纷纷眼白上翻、鼻孔哼气地表示不愿与?皮厚浮夸之人为伍。
    周方明瞧不见众人神色,只听?那耿培延又居高临下地指点道:“赵夫子?当真?不负六首状元之名,其见解犀利独到,批语更是直戳利弊,我劝诸位莫要闭目逃避,心态放平和一些,定能从中获得两三点好处。”
    众人面上神情空白,皆在心中腹诽……
    赵夫子?确实不负六首状元之名,只是这般学神人杰,想来是看不上我等凡物的。
    那几?乎指着鼻子?骂你是个蠢货的批语,谁看了?心态都平和不了?!
    耿培延起初不也将自?己关在学舍里三日不出,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推翻那批语么。
    结果如今批语没推翻得了?,反倒是被指点着写出了?一篇惊艳文章。
    将耿培延那文章又传阅了?一遍后,众人神色变得纠结痛苦起来,好似手里正握着一颗裹了?番椒粉的蜜饯一般,吃下去?会辣嗓子?,烧肺腑,可扔又舍不得扔!
    已经渡完劫的耿培延一脸嘚瑟,语气神秘道:“我听?负责招生的助教说,咱们立才院三月招生时,估计会进来一位厉害人物,此人只比我年长半岁,却已经身负举人功名。”
    众人闻言将番椒蜜饯先搁置一边,好奇道:“哦,当真??”
    “十六岁左右的举人,当真?少年英才,也不知是何出身?”
    “嘁,即是少年英才,又何必问人出身?”
    “嗨,我这不是好奇么?”
    耿培延继续卖关子?道:“是何出身不好细说,我只知那位少年英才来书院报名的时候,是赵夫子?陪着一起的。”
    得了?此提示,有人猜测道:“莫不是赵夫子?家的亲戚?”
    “自?开?科取士以来,六首状元百年只得一人,赵先生出自?扬州百年世?家嫡支嫡房,他老人家的亲戚,啧啧,不简单啊!”
    “文长定然知晓其中深浅,却这般说半句藏十句地吊人胃口,当真?是好不厚道!”
    耿培延笑得更不厚道,还一本正经地劝说道:“望海书院乃求学之所,诸君当恪守初心,没事瞎打听?个啥,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将赵夫子?的批语多读几?遍呢!”
    “……”
    众人气得咬牙,纷纷拂袖而?去?,暗骂耿文长这厮真?是越来越不做人了?!
    听?了?个大?概的周方明不知想到了?什?么,步履匆匆地赶回了?家。
    *
    兴安县东门边上的守备军大?营外有六条窄巷胡同,里面住着军中将士之家眷。
    周方明到家的时候,正好撞见父亲亲自?送曾祖母和叔祖父出门。
    三人一边往外走,还在一边交谈。
    不过几?乎都是曾祖母和叔祖父在说,父亲只是“嗯嗯啊啊”地附和几?个字罢了?。
    周耀文大?义?凛然道:“宏林,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来,只有子?孙齐心,力气都往一处使,家族才能改换门楣,屹立风雨而?不倒!我知你有出人头地之心,可人若想长成参天大?树,那必要有夯实根基,家族才是你的依托啊!”
    周宏林仿佛认同般道:“恩,确实。”
    侯老太太痛心道:“红英那丫头实在是牛心左性,任性又自?私!她?也不想想,当初若是没有周家暗地里护着,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头住着早就被人欺负了?!只有娘家好了?,外嫁的姑娘在婆家才有底气,这么个简单的道理她?都不懂!”
    周红英如果听?了?这话,怕是能一口唾沫啐她?脸上!
    她?当初独自?在村子?边缘住了?两年没被欺负,一是因为她?性情坚毅敢动刀子?,二是因为有周长荣和周宏斌等长辈族兄护着,跟她?侯氏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话就连周宏林似乎也并不完全认同,他只听?着,并未出言。
    侯老太太见此面上不动声色,扭头瞧见周方明后,热情笑道:“哎呦,明哥儿?散学回来啦?说起来也是命数,咱们明哥儿?刚出生亲爹就恰好挣了?个大?功劳,等到明哥儿?长到了?开?蒙的年纪,那望海书院也刚好建了?起来,要我说啊,咱们家明哥儿?将来定是个有大?运势之人!”
    周宏林笑得真?切,嘴上却并不认同此话,只摆手道:“恩,凑巧罢了?,哪里来的大?运势。”
    侯老太太笑着又夸了?周方明几?句,然后像最慈祥的长辈那般哀叹几?声后,才推心置腹道:“红英性子?倔,你们兄妹血脉相连,感情最是亲近,你有空,还是多劝劝她?吧!这人活在世?上啊,总不能当真?就六亲不认了?。”
    侯老太太很懂得见好就收,说完便带着小儿?子?离开?了?。
    周方明看着那老太太瘦弱的背影,心想当真?不能小看这世?间任何一人,不过一农村老妇罢了?,可却深谙避重就轻、迂回婉转的说话之道。
    周方明自?记事以来,便知道姑姑与?周家所有人都不亲近,明明就挨着住得不远,来往却不勤。
    曾祖母从来都是话里话外地将责任归到了?姑姑头上,只说她?任性自?私,冷心冷肺!
    周方明曾一度信以为真?,直到有一回清明去?枣花村里祭祖,无意间听?见几?名枣花村妇人在背后说人长短,才终于知道了?姑姑与?曾祖母一家,甚至与?父亲母亲的之间的恩怨。
    周方明幼时不明事理,分?不清对错。
    在书院里苦读圣贤书八载,他如今却依旧还是辨不明谁对谁错,只觉得周家与?姑姑之间关系,当真?如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也解不开?。
    周方明觉得父亲应该也跟自?己是一个心境,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两边和稀泥,左右敷衍着得过且过。
    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血脉亲人,父亲想来也为难得很。
    曾祖母有何打算,周方明大?概也猜得到,左不过是为了?叔祖父考秀才之事谋算罢了?。
    姑姑当年嫁给姑父时,他们一家也才刚从东山大?营那边搬到兴安县城来。
    当时里里外外有不少事情要忙,等父亲知道姑姑嫁了?个被贬谪流放之人时,即便是强烈反对过,却也无济于事。
    说起来,曾祖母有一点其实也没说错,他姑姑周红英确实是个性子?非常倔强之人。

章节目录

穿成女主的妹妹后被流放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温暖的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温暖的河并收藏穿成女主的妹妹后被流放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