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收到荔枝,便着急给王爷送来,还没来得及试过在听曲儿的时候吃,下次倒可以和王爷一起试试。”魏姝忽然去净了手,亲自拿起一颗荔枝剥好,送到谢兰臣面前道,“不过,王爷这会儿可以试试我亲手剥的荔枝是不是更甜。”
    剥了壳的荔枝洁白晶莹,轻轻托举着荔枝的指尖,也是一样的白皙莹润。
    谢兰臣的目光顺着魏姝的指尖,一寸寸挪到她的脸颊上。
    屋外阴了半晌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放晴,阳光透过窗棂变成了暧昧的琥珀色,打在魏姝姣好的侧脸上,衬得那双此刻只装着自己的眼睛,明亮异常。
    谢兰臣忽然想起两人新婚当晚,魏姝半借着团扇遮掩,半露出一双灵动的眼,微微羞涩又大胆端详自己的样子。
    “确实有点甜。”谢兰臣忽然说道。
    魏姝把手里的荔枝往前递了递:“保准是很甜,而不是一点儿的甜。”
    谢兰臣的目光仍落在魏姝脸上:“有些时候没吃过,倒是不大记得滋味了。”
    第31章 31、不解风情
    魏姝头一次正儿八经地伺候人, 可手里的荔枝举了半天,谢兰臣却只顾着说话,魏姝索性又往谢兰臣的方向靠了靠, 直接把荔枝送到了谢兰臣嘴边。
    这再不吃可就说不过去了。
    魏姝和谢兰臣本就挨得很近, 再往前一靠, 魏姝的眉眼瞬间强势占据了谢兰臣的全部视野,仿佛霸道开满整面墙的紫藤花,不准任何靠近它的人忽略它的美。
    谢兰臣只要微微低头,荔枝和魏姝都唾手可得。
    然而他却拿起一旁的银色小叉子, 从魏姝手里叉走那颗荔枝,这才吃进嘴里。整套动作规规矩矩, 毫无半分狎昵和失礼。
    魏姝还举在半空的手僵了僵。
    主动喂谢兰臣吃荔枝,本是她的有意示好。
    复婚后,谢兰臣便是自己和昭儿的依靠, 她需要和谢兰臣快速升温感情, 得到他的袒护和偏爱。
    不指望他能像父皇一样无条件地宠爱自己, 但至少, 自己在他心里要有不输于他家人的分量。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和昭儿,今后能在西北安稳地过下去。
    只是, 自己都这么明显的示好了,谢兰臣表现的未免太正经了些。
    魏姝忍不住怀疑,谢兰臣到底是真的不解风情, 还是对自己根本没兴趣?
    但至少,谢兰臣只是拒绝自己喂他,自己剥的那颗荔枝还是吃了的, 还不算太糟。
    魏姝很快调整好情绪,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向一旁的下人要来一只小碗,继续剥荔枝。
    这次,她把剥好的荔枝全都放进小碗里,再把小碗拿给谢兰臣,巧笑道:“既然王爷有段时间没吃过荔枝了,这次就多尝几颗。”
    谢兰臣终于没再拒绝,一颗颗吃了起来,魏姝不由在心里舒了口气。
    她看了眼在外头追着小羊跑的昭儿,又犹豫着开口道:“不知王爷有没有察觉,最近外头突然多了好些流言,其中不乏有编排昭儿身世的,昭儿是王爷的儿子,这点儿千真万确,只是人言可畏,所以我想请王爷帮忙澄清一二。
    “不用王爷做别的,只需最近这段时日,让昭儿与王爷住在一处,王爷再多带他四处走走,别人见了你们长得相像,又很亲近,自然就不会再胡乱猜疑了。”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不会有男人做了乌龟王八,还愿意替别人养儿子的,如果昭儿不是谢兰臣的亲生儿子,谢兰臣即便因为某些原因接受他,也绝不会和他亲近。
    反过来,若是谢兰臣对昭儿疼爱有加,爱护非常,再加上昭儿确实和谢兰臣有几分像,大家便不会再质疑昭儿和谢兰臣的关系了。
    这样不但对昭儿好,谢兰臣也能少受非议。
    谢兰臣边吃荔枝,便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他一向不怎么在意这些流言蜚语,除非有人直接闹到他跟前,但如果魏姝在意的话,看在碗中八颗荔枝的份上,他倒是可以照顾昭儿一段时间。
    见谢兰臣这么好说话,魏姝决定原谅他之前的不解风情,或许谢兰臣就是这么一个正直又正经的人呢。
    她正要让织云把昭儿叫进来,同他说留在会同馆的事,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惊呼道:“小郡王,这盆兰花可碰不得!王爷每天亲自浇水捉虫,宝贝着呢,你的小羊吃了兰花,中午王爷就要吃你的小羊了!”
    魏姝一听,索性自己直接出门去找昭儿,才走到门外,她便发现她和谢兰臣说话的功夫,昭儿已经带着他的小羊,把门口除了兰花之外的盆栽,全都祸害了个遍。
    方才惊呼的人是谢闵,不知何时人已经从城外返回,怀里正抱着挣扎的小羊,若不是他及时把小羊给拦下来,只怕最边上的那盆素冠荷鼎也要遭殃。
    魏姝皱了皱眉,走上前对昭儿道:“娘亲有没有告诉过你: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这里是别人的院子,这些花草也是别人养的,你不该不经别人允许,便放任小羊随意祸害。”
    魏姝的语气有些严厉,昭儿站在她面前,无措地绞着两只小手,眼眶很快红了起来。
    谢闵见状,不忍地为昭儿辩解道:“小郡王不是故意的,都是这只小羊调皮,小郡王想拦它,没能拦住。”
    魏姝不为所动,继续对昭儿道:“即便你不是故意放任小羊啃坏这些花的,但你既然要养小羊,就要对它的一举一动负责,它破坏东西和你破坏是一样的,如果你看不好它,便说明没有能力养它,不如现在就把它送走。”
    昭儿一听要送走小羊,眼眶里的泪珠终于再也憋不住,刷的一下掉了下来。
    他一哭,魏姝又心疼起来,到底不忍心,又把他抱进怀里安慰道:“当然,因为我们昭儿还小,看不好小羊也情有可原,这次就算了。但是奶娘已经是有年纪的人了——”
    魏姝忽然又看向奶娘、和方才伺候在昭儿身边的几人:“难道你们也分不清是非对错?为何当时没有阻拦?还是觉得小郡王的羊啃了别人几盆花,十分无所谓,这次纵着小郡王毁坏了别人的花,下次是不是要纵着他杀人放火?”
    “奴婢们不敢。”奶娘等人急忙跪下请罪。
    她们确实没把会同馆的几盆花放在心上,反正公主府有的是钱,什么东西赔不起?她们便只想哄着小郡王开心,并没想那么深远。
    魏姝有心要再训诫她们几句,见怀里的昭儿又不安起来,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对不远处一个会同馆的小吏说道:“小郡王要在会同馆住几日,且记着这只羊都祸害了哪些东西,到时一并去公主府算总账。”
    小吏恭敬应了,招呼同伴把门口坏了的花草抬下去,很快又换了好的送来。
    魏姝又抱着昭儿哄了一会儿,轻声为他说明道理,昭儿这才平静下来。魏姝又同他说了让他留下和谢兰臣住的事,昭儿自是不愿和魏姝分开,魏姝便又哄他说,自己每天都会来看他,又许诺只要他听话,不但不会送走他的小羊,还会再买一只给他,这才劝他勉强答应下来。
    屋内,在窗前目睹了全程的谢兰臣,忍不住评价道:“真娇气,像个小姑娘。”
    除了上次在宫内晕倒,昭儿长这么大,魏姝从没让他离开过自己身边,此刻也有些舍不得分开,但还是狠了很心,留下奶娘等惯常照顾昭儿的人,便匆匆离开了。
    谢闵帮小郡王给小羊绑上牵引绳,这才有时间对谢兰臣回禀道:“夫人已经去了庆祥街的宅子,眼下正在安置,差卑职来请王爷过去一趟。”
    谢兰臣点头道:“带上小郡王一起去。”
    有什么比祖母刚一进京,就着急要看自己的孙子,更能证明孙子是亲生的呢?
    昭儿受了魏姝嘱咐,倒是乖乖地和谢兰臣一起去了,小羊则被暂时拴在了会同馆。
    到了庆祥街的院子,里头正人来人往地搬动行礼,收拾物品。谢兰臣让奶娘带着昭儿在院子里玩,只带了谢闵进屋去拜见谢夫人。
    “给母亲舅舅请安,母亲舅舅一路上可好?”
    谢夫人没应声,也不让人看座,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谢兰臣道:“你和崇宁公主的婚事,真无可更改了?”
    谢兰臣点头:“皇上已经定了复婚的日子,下个月初九。”
    谢夫人皱眉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你为何没有提前告知我?”
    谢兰臣:“时间来不及,彼时崇宁公主马上就要同靺鞨王子和亲,儿子只能事从权宜。”
    谢夫人又问:“她前头那么对你,害你被人耻笑,你一点不怨她,竟然同意复婚?”
    “都是误会罢了。”谢兰臣转述了魏姝说对自己一见钟晴的那些话。
    不等谢夫人再说什么,一旁的陈既明先冷笑道:“这种鬼话你也信?”
    “我为什么不信?”谢兰臣转向陈既明反问。
    陈既明对上谢兰臣俊美无俦的正脸,一时也有些哽住。即便不想承认,但对于一些肤浅的人来说,谢兰臣的这张脸,确实很有可能让人一见钟晴。
    但很快,陈既明又冷笑道:“因为别人喜欢你,你便同意复婚了?连儿子不是你的都……”
    “是我的。”谢兰臣打断陈既明,“舅舅别忘了自己姓陈,还是别插手谢家的事好,免得传出去让人以为我父亲不在了,舅舅便想做谢家的主,于陈家和我母亲的名声都不好。尤其是连儿子都不许我认,难不成是想等谢家绝后,好霸占谢家的家业?”
    “你少血口喷人!”陈既明气得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
    桌上的茶盏被震得砰地一声响,把屋里不远处一个正整理行礼的小丫鬟,吓得一个激灵,手里正拿着的东西不慎滑落,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装着衣服的锦盒,摔在地上的瞬间,锦盒里的衣服散落了一地。
    谢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韵立刻气得骂道:“笨手笨脚的东西,这些衣服都是夫人熬着夜,一针一线亲手为公子缝制的,但凡弄坏一点儿,小心你的皮!”
    小丫鬟一边告饶,一边急忙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掸干净灰尘,重新叠了放好,随后又怯怯地朝谢兰臣几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会儿就在这儿,这些衣服是收起来,还是就放在外头,等会儿直接给公子带去。”
    谢兰臣未袭爵之前,是谢家唯一的公子,所以小丫鬟听秋韵说衣服是给公子准备的,便以为指的是谢兰臣。
    但谢兰臣早已经看出出来,那些衣服并不是自己的尺寸。
    秋韵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既尴尬又有些无措地看向谢夫人。
    谢兰臣十分体贴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继续之前的话题,对谢夫人说:“崇宁公主姿容无双,世间男子多是好好颜色的,儿子亦不能免俗,这才会同意复婚。”
    “好好颜色”四个字,恰好戳中谢夫人心底隐秘的痛处。
    看着谢兰臣那张完美继承了其生母长相优点的脸,谢夫人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不能免俗,既然人是你喜欢的,我也不好棒打鸳鸯,况且你复婚的事已经无可更改,再争辩什么也没有必要,便就如此吧。但我今日叫你过来,却还有另外一件事。
    “方才你也看见了,那些衣服是我为你弟弟缝制的,崔禄调查李阿庆的时候,偶然查到你弟弟并没有死,而是几经波折,被徐翰林夫妇收养,成了他们的小儿子。
    “你上次逼问崔禄,是我让他暂时别告诉你实情的,一是当时还不确定,只怕空欢喜一场,二则,恐知道的人多了,会节外生枝。你也别怨他。”
    谢夫人边说边观察谢兰臣的神色。
    “母亲有母亲的苦衷,儿子理解的。”谢兰臣脸上平静如常,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善解人意。
    陈既明继续试探道:“眼下已经确认,徐子期就是我丢失的小外甥,这次我和姐姐进京,便是要认回徐子期,带他回西北的。”
    谢兰臣道:“正该如此,回去也能慰藉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陈既明没能从谢兰臣脸上看到丝毫忌惮、不满、以及被隐瞒的愤怒委屈等情绪,不由觉得谢兰臣果然心机深沉,才能把神色伪装得这般好。
    谢夫人也又审视了谢兰臣片刻,才说道:“你能这么想,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
    *
    从谢夫人房里出来时,谢闵忍不住不停地看向谢兰臣。
    在他看来,谢兰臣虽不是会彩衣娱亲的人,但对待谢夫人也算是孝顺的了。可他跟在谢兰臣身边这么久,连谢夫人提醒谢兰臣天冷添衣都没见过,更别提谢夫人亲手为谢兰臣做衣服了。
    即便两人一个是她亲生的,一个不是,可毕竟叫了她这么多年的母亲,未免也偏心太过了。
    而且,他们刚才带昭儿过来的时候,谢夫人明明看见了,却连见都没见昭儿一面。前头虽然关心了一下谢兰臣复婚的事,却更像是诘问,觉得谢兰臣复婚是另有图谋似的。
    谢闵忍不住为谢兰臣不平,但又没立场说什么,犹豫半天,只能宽慰谢兰臣道:“王爷也别太在意刚才的事了,夫人找二公子找了近二十年,一夕之间好不容把人给盼了回来,难免会偏爱一些。”
    谢兰臣正牵着昭儿往外走,为了配合昭儿的小步子,只能一步分做三步走。
    谢夫人见不见昭儿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要昭儿今天进了院子,外人就会以为是谢夫人想见他,这趟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谢兰臣忽然听见谢闵安慰自己,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意那些事?是觉得我缺衣服穿,还是觉得我像昭儿一样,需要母亲哄哄抱抱才会开心?”
    谢闵见他神色不像是装的,而是真的不介意,这才松了口气。
    正努力跟上谢兰臣脚步的昭儿,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停住脚,拉了拉前面谢兰臣的手。
    谢兰臣以为他是走累了,道了句娇气,便俯下身准备抱起他,昭儿却忽然踮起脚,先一步伸开两只小胳膊,努力环抱住了谢兰臣,他还学着之前魏姝哄他的样子,费力地用小手在谢兰臣后背拍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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