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辈分乱了,她是我侄媳,你是我表妹,你怎么能跟她结拜?”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谢云初插不上话,干脆跟王书琴二人站在一旁看热闹。
    这厢福园郡主想了想,琢磨道,“她是你侄媳,又不是你侄女,我跟她没有亲缘,就可以结拜。”
    王怡宁说不过她,也晓得这姑娘不过是一时脑热,便不与她一般见识,“行了,时辰不早,书淮也该回了,你改日再来吧。”
    王怡宁下了逐客令。
    福园不想走,她往谢云初身侧挪了一步,搂着她可怜兮兮问,“初初,你留我用晚膳好吗?”
    谢云初不知该怎么回她。
    王怡宁见她没脸没皮赖在这里急了,“你就非得缠着初儿,你这么闲,去寻杨惜燕。”
    福园翻了她一个白眼,将谢云初搂得更紧,“初初能干貌美,我喜欢她不成嘛?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王怡宁:“……”
    被气死了。
    谢云初真怕二人吵出个好歹来,忙打了圆场,“成,郡主是客,今日便在我这用晚膳,等晚膳后我再送您回去。”又朝王怡宁眨眼,示意她迁就伤患。
    王怡宁见谢云初发了话,不情不愿带着人离开。
    福园郡主高高兴兴揽着谢云初进了屋,二人一面喝茶,一面说话。
    “王书淮呢?”福园郡主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轻重,想赖在这不假,却也得顾忌着体面。
    谢云初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这个丈夫,茫然回,“他这两日回了京。”
    “这么说,今日不回来咯?”福园郡主眼神发亮。
    谢云初想了想,“兴许吧。”她百无聊赖道,“他总是很忙。”
    “对对,这事我也听说过,我表兄与他是同窗,常道书淮读书刻苦,天黑之前绝不会回府,”福园往窗外瞄了一眼,天光迤逦,晚霞齐天,“咦,天还没黑,他定是不会回来,我就踏踏实实在你这用晚膳。”
    王书淮一只脚踏上廊庑,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
    眉头皱了许久。
    廊庑下的丫鬟已经发现了他,朝内高声禀了一句,“二爷回来啦。”
    王书淮神色冷清踱步至正屋窗外,隔着支摘窗与妻子对视了一眼,随后朝福园拱手,“见过郡主。”
    福园郡主大大方方回了一礼,圆圆的脸蛋从窗内往外探出半个,笑嘻嘻看着他,
    “回来啦?回来得这么早?要不,你接着忙一会?”
    第28章
    “要不,你接着忙一会儿?”
    谢云初差点笑出声。
    王书淮脸色微青,他早就回了乾坤殿,后来听说了丽水阁的事,便回来探望妻子,结果被人嫌弃。
    看来行程报备还得再细致些,省得妻子在不知情的情形下留了客。
    王书淮的不快在一瞬间闪逝,温文尔雅朝福园郡主笑,“郡主是贵客,夫人自当款待,那在下便避一避。”
    福园郡主方才的话半是玩笑,半是遗憾,她与谢云初还不算熟悉,自然不能不知趣,背着手乐呵呵道,“无妨,本郡主闲得很,随时可来陪初初,倒是王大人殚精竭虑,不得闲暇,今日难得回得早,我便不打搅了。”
    这话听得王书淮心里怪不是滋味,仿佛他才是个外人。
    福园随后与谢云初一笑,转身出了门。
    谢云初亲自送她至院门口,再三赔罪,“改日您好熨帖了再来,我好好招待您。”
    福园郡主晓得谢云初这是担心她伤势,笑着摆摆手,“好,我再修养两日。”
    回到客院厅堂,王书淮也坐在桌案后,手里拿了一个竹编的小蜻蜓,正是她以前给珂姐儿做的玩具,便知丈夫是从家里回来,连忙坐下问他,“姐儿可好?”
    王书淮把玩着手里的竹篾子,温声回,“头一夜哭得厉害,后来三婶将她带去大嫂那般跟两个孩子玩,她便高兴了。”
    谢云初心里挂记得很,只是国公爷的事尚未料定,她不敢回去,“你可陪她了?”
    “这两夜我哄着她睡,她很好。”王书淮抬眸看向她,漆黑的眸静若深渊,他将那个竹编的小蜻蜓往她跟前一送,“这是你做的?”
    已经坏了一个角,却分辨得出,手艺极是灵巧。
    谢云初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想起那个鬼工球,鬼使神差道,“我跟冬宁一起编的。”四个大丫鬟里冬宁性子最是沉静,平日爱编些花儿草儿的。
    王书淮嗯了一声,语气辨不出什么。
    不一会丫鬟传膳,夫妻二人一道用了膳,王书淮又问了给福园郡主疗伤的事,到了最后语气严肃了几分,
    “此事过于冒险,以后要慎重。”
    谢云初明白他的顾虑,换做以前她会温顺地说一句好,现在嘛,“我心里有数,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开口。”
    说话的口吻,镇定而平静,甚至隐隐带着几分魄力,与王书淮如出一辙。
    王书淮怔然看着妻子,她眉梢驻着清晖,神采自信大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王书淮蓦地生出几分与有荣焉,
    “你心里有分寸就好。”
    妻子从未叫他操过心,无论是以前温顺的她,还是现在大方而果断的她。
    王书淮回了乾坤殿侍驾,谢云初去到王怡宁的院子,陪着她看了看孩子,王怡宁不无遗憾道,“咱们还得再等两日方能上山。”
    “为何?”大家本就是冲着狩猎而来。
    “这不是出了银针的事嘛,陛下下旨,命虎贲卫重新盘查山林草地,以防不测。”
    谢云初颔首,“也难怪,那山林里难保没有猎人留下的铁钩刀钳,是得慎重。”
    消了食回了院子里歇着,谢云初这回躺在架子床上,并不急着入睡,她在等王书淮回来。
    想帮国公爷避开刺客,必须要王书淮帮忙。
    本以为要等到半夜,不料亥时初刻他便回了,
    王书淮沐浴更衣上了床,见谢云初倚着引枕清凌凌望着他,嗓音轻哑,“还没睡?”
    “嗯,等你呢。”声线温煦而柔软。
    王书淮眉目更加温和,吃了教训的男人,今夜主动交待未来几日的行程,
    “我明日白天伴驾,夜里又要回了一趟京城,大约大后日中午回…”
    谢云初敏锐地捉到回京的字眼,眉棱轻轻一蹙,露出几分惶恐的神色,“二爷,我方才做了个噩梦…”
    王书淮见妻子模样像是吓坏了,“什么噩梦?”
    谢云初支支吾吾道,“我梦到祖父在林子里被一只大猎狗追啊追,那狗疯了似的追着他身后咬,最后…”后面的话谢云初不敢说,小脸吓得煞白。
    王书淮脸色微变,祖父少时曾被狗咬过一回,算命的说若想平平安安长大,家里不许养狗,故而王家这么多年,无论前门后院从来没养过狗,这一条虽是王家禁令,知道个中缘故的却屈指可数,至少谢云初这个新嫁过来的媳妇,不可能晓得这样的陈年隐秘。
    这一世的谢云初不知,前世的谢云初却是在国公爷死后听说了这事。
    王书淮平日从不信鬼神一套,今日却起了疑,一来谢云初这个梦过于蹊跷,二来前不久查出毒针遗落之事,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呢,他不敢不慎重。
    谢云初晓得丈夫轻易不可撼动,便装出瑟瑟缩缩的模样,轻轻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道,
    “二爷,那梦境太可怕了,万一祖父真出了事,咱们岂不后悔一辈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想个法子,劝着祖父回京好不好?”
    王书淮想起祖父暗地里交待他的那番话,眉心轻皱,没有很过得去的理由,祖父贸然离开皇帝与长公主身边,恐引来猜忌,面对慌乱的妻子,他温声宽慰,“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谢云初放心了大半。
    气氛正好,王书淮躺下来随口便问,
    “你什么时候学得骑马?”
    谢云初也没打算瞒着他,“十岁那年跟幼然姐姐一起学的。”
    萧幼然与萧怀瑾是双生子,也就是说,骑马是萧怀瑾教的。
    王书淮舌尖抵着右颌,沉默许久,“等闲了,我带你跑马。”
    谢云初当了个耳旁风,伸了个懒腰,“嗯,没事,你忙吧…”一沾枕便睡了。
    比起前世,她如今算是心宽体胖,吃得好,睡得香,很快均匀的呼吸传来,跟个小懒猪似的睡得一动不动。
    她背对着他,身形如山峦起伏,柔软而姣好,外头的灯色沁进来,描绘着她窈窕的曲线,笼着微醺的光晕,惹人遐想。
    王书淮有些口干舌燥。
    连着几日虎贲卫与羽林卫交替入林排查隐患,姑娘们少爷们闲得无聊,便在操场上比试骑射,谢云初陪着王书琴和王书雅放了一日的纸鸢,风大,一不小心将王书琴的蜻蜓纸鸢给挂树梢了,倒也不是非要拿下来,实在是上头绣了她的闺名,
    “去请个侍卫来。”王书琴吩咐丫鬟。
    这时,不远处一白衫少年犹犹豫豫踱步过来,立在十步远的距离朝谢云初等人行礼,磕磕绊绊道,
    “王…王姑娘,在下…略通武艺,能否帮姑娘摘一摘?”
    王书雅见到外男立即避去丫鬟身后,王书琴看都没看那少年一眼,拗着脸道,“不必。”
    除了家里的兄弟,她一概不见外男,生怕她与哪位公子多说一句话,惹得她娘主动去说亲。
    谢云初倒是打量那少年一番,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看起来腼腆又温柔,他见王书琴无视他,立即垂下眸不敢乱看。
    谢云初早就发现这位少年在附近踟蹰,如果没猜错,他当是看上了王书琴。
    谢云初两辈子都没尝过少年慕艾的滋味,对着王书琴不无羡慕,“人家一片好心,你别这么凶巴巴的。”
    王书琴经不住谢云初调侃,干脆背过身去。
    那少年也躁得满脸通红,挠了挠头,跟谢云初道了罪跑开了。
    不一会丫鬟请来侍卫取纸鸢,谢云初拉着王书琴在一旁说话,她知道王书琴的心结在哪里,便劝道,
    “你性子刚直,敢作敢当,我实在佩服又羡慕。”
    “只是嘛,”谢云初瞭望远处山底下缥缈的湖光山色,“这世间多姿多彩,你就这么孤独而来,孑然而去,多么可惜,琴儿,我怕你老了会后悔,后悔今日的倔强,禁锢了你的脚步,留下太多的遗憾。”
    “我希望你是真的不想嫁人,不愿嫁人,而不是因为那句气话作茧自缚。”
    王书琴怔了一下,半晌没有吭声。
    沉默片刻,王书琴忽然偏首看着谢云初,“那二嫂呢,您有没有后悔嫁给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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