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到底是她羞得挂不住,还是他会臊得慌?
    任性的想法还未付诸行动,一道嘤嘤哼哼的稚嫩嗓音,却是瞬时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连带着,贺七娘那道还在舌尖打转的话音,也立时拔高了一个声调,惊喜道。
    “俏,俏狗儿?”
    视线牢牢黏在方砚清端着的臂弯之间,贺七娘借着烛光,已然看清那稚嫩嗓音的源头。
    原是在他怀中,正有一只小小的狗崽儿扒在臂弯间,正冲她哼哼唧唧地叫。
    小小的狗崽儿大体一身蓬松软乎的黑色毛发,眨巴着一双水润润的豆豆眼儿,毛绒绒的耳朵折起,耷拉在它头顶。
    肉乎乎的爪子混着胸前,嘴周都是棕色,就连它那双小眼睛的上头,也有两搓棕色的毛,就像是长了两道棕色的眉毛一样。
    小东西察觉到她喜爱的眼神,眼睛一亮,而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冲她咧起嘴角笑得开怀。
    同时,搭在方砚清臂弯间的爪子,也难耐地不住扑腾,像是非常想往她怀中来。
    贺七娘两眼放光地盯着这小小的狗崽儿,早将之前那一点点因方砚清好面容生出的尴尬,或者恶劣作弄的小心思抛之脑后。
    见她喜欢,方砚清抬手将狗崽儿往她面前递了递,没有说话,眼底却满是鼓励她接过去的笑意。
    “我可以吗?”
    贺七娘惊喜地问,见方砚清眨眼示意之后,忙是小心翼翼地将小狗崽儿接过,抱进自己怀中。
    “天呐!你怎么生得这样好看?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看的俏狗儿?”
    将鼻子凑到小东西的爪子前,贺七娘乐滋滋地蹭着它脚下软软的肉垫,嘴中一个劲地嘀咕着。
    这时,旁边却有轻咳两声。
    她下意识望去,便见提着灯笼的方砚清,耳廓微红,正别开眼,单手握拳抵在鼻下,咳了一声后,又别扭地连连清嗓。
    霎时想起她方才那生硬转变的“谦谦君子”之言,贺七娘脑内嗡地一声,立马将她烫得火速别开眼,并牢牢将小狗崽儿抱在胸前。
    “方,方夫子,是,是着凉了吗?”
    “贺家娘子,是,才从县城回来吗?”
    不约而同的出声相询令二人猛然对视,只是在看清对方的那一瞬,又各自飞快地别开眼神,装作无事发生。
    最后,还是贺七娘先行打破了这股子让人后颈发热的,叫人心神不宁的沉默。
    “先前托你写的信,我已经寄出去了。本想寻机会当面谢谢你,可这几日一直忙着送酒,都没能寻着合适的时候。”
    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小狗崽的头顶,听着它在手下发出惬意的轻哼,贺七娘鞋尖在地上轻轻碾着。
    “哦,这几日我没在私塾,家中有事,我临时告假回去了一趟。”
    “啊,这样啊。”
    又是一阵沉默,
    明明已是月上梢头的夜,明明是凉风习习,明明还有远处池塘里的蛙声阵阵。
    但就这般静静站着,贺七娘却是感到一阵燥热,沿着她的脊椎攀爬,及至烧得她面颊越来越烫。
    将头垂得越发低,贺七娘捧着小小的,已经被摸得昏昏欲睡的狗儿贴近面颊,借此用手背蹭一把脸,想要将这股莫名的热意压下去。
    看来,这几日早出晚归,实在是累得狠了......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周身疲色,贺七娘正沉浸在小狗崽儿毛乎乎的软毛触感之中,方砚清已是告辞道。
    “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叨扰贺家娘子了,我这边,就先回去了。”
    “哦......”
    愣在原地,贺七娘眨眨眼,看着方砚清逐步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嗯~昂~呜昂~”
    奶声奶气的一声叫唤想起,贺七娘垂眼看看手中的不知何时清醒的小狗崽儿,猛不丁这才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举着小狗小跑几步,贺七娘急急唤道。
    “方夫子,方夫子,你的小狗。”
    大步跑到方砚清身旁停下,贺七娘微微急促地喘气。
    “呐!你的小狗!”
    将小狗一把举到方砚清眼下,她映了月辉的眼,就跟面前这一脸懵懂的小家伙一般清澈,没有杂质。
    收回眼神,方砚清眼底暗了一瞬。继而挂起一贯的清浅笑意。
    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狗湿润的鼻头,他柔声笑道。
    “是特意为你捉过来的。”
    见贺七娘和小家伙同时歪了歪头,方砚清愈发笑弯了眼。
    “这小家伙,是家中长辈饲养的母犬前些时日产的崽儿,好好养大了,应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
    说完,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收回勾着小狗崽儿下巴缓缓磨蹭的手指,方砚清将手垂在身侧,拇指搭在残留小狗毛发触感的食指上捻了捻。
    “不早了,贺家娘子早些歇息吧。”
    “告辞。”
    方砚清的身影逐渐走远,而贺七娘也一手夹着小狗,一手牵着驴车开了门进了院子。
    望着下地后的小狗绕着桃树下为着埋酒松动的土坑撒欢,贺七娘到底是发出一声恍然大悟般的低呼。
    原来,的确是特意为她捉来的小狗啊!
    第7章 007
    ◎不日就要暂离洛水村◎
    晨光倾洒,窗外燕雀啁啾。
    被吵得再睡不下,卷着被子蜷成一团,翻来滚去挣扎了两下,贺七娘睡眼朦胧地从榻上爬起来。
    还未来得及彻底睁开眼,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嗯嗯唧唧的稚嫩哼叫。
    揉揉眼睛,贺七娘笑着俯下身子,双手撑起,逗着榻下摇尾直打转的小家伙。
    赖在榻上用垂在身前的头发逗着小家伙跑来跑去,贺七娘见它险些摇断的尾巴和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起身打水收拾好自己,她一手抄起跟在脚边跑来跑去的小狗儿在脸颊旁蹭了蹭,自去生火做饭。
    等到喂饱了自己和这馋得不行的小狗崽儿,贺七娘环顾这间承载了她与阿耶太多回忆的屋子,用手指撑起嘴角比出个短暂的笑脸,然后开始收拾起来。
    此去西行寻找阿耶,还不知得多久才能回来。
    家里的这些东西,那些酿酒的器具,她总得一一收拾安置好的。
    举着绑在竹竿上的笤帚正清理房梁下的灰,院门外,忽地响起隔壁婶子的大嗓门。
    “七娘?七娘?你在家里头吗?”
    “七娘?”
    匆匆放下竹竿,贺七娘一面应声,一面小跑到外头开门。
    “诶,婶子,我在家呢!怎么了?”
    推开门,隔壁婶子冲贺七娘笑了笑,然后侧身让出身后的人,同她说道。
    “有人来寻你,正好我在村头,就给人带过来了。”
    “路上我已经问过了,人是从东都来的。估计啊,是阿瑜给你捎信回来了。”
    婶子也算是看着贺七娘与许瑜长大的长辈,又还暂时不知道她要与许瑜退婚的事。
    同她说着这些话时,眼底满是善意打趣的笑。
    贺七娘不想在离开之前将退婚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听着这话,她也只是应和般笑了笑。
    送走婶子,贺七娘先将院前的门彻底打开,令过路之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院内的石桌。
    然后才一面招呼那一声不吭的汉子到院里喝碗茶、歇歇脚,一面在心底算着洛水村到东都的脚程。
    若按行商的脚程来算,按说,许瑜这会应该还没接到她捎去的退婚信才是。
    那么,这从东都来的人,又是来寻她做什么的呢?
    让开身,贺七娘正想招呼他先坐,那汉子却是纹丝不动,依旧站在门外。
    见贺七娘看向自己,他这才面无表情地从衣襟掏出一封油纸包好的四方物件,递给她。
    “这是许家郎君托我捎过来的东西,说是还娘子的银钱。”
    说完,等到贺七娘接过东西,便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道一声告辞后,竟是径直走了。
    留下贺七娘一人呆在门前,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心中糊涂,她赶两脚追出门外,却见那汉子竟是走得飞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都已绕过婶子家的院墙了。
    未出口的疑问憋在喉头,她只觉这番情形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致。
    转身进了院子,坐在石桌前将油纸打开,等到看清里头包裹得好好的凭帖后,更是直接愣在当场。
    这是鼎昌柜坊的凭帖。
    同样的东西,当初许瑜去东都时,她也曾经给过他一份。
    鼎昌柜坊遍布各地,有了这份凭帖,即便是远在东都,许瑜也能凭此去到当地的分号,取出贺七娘在县里为他捎去的银钱。
    而如今,这样的东西,许瑜再给了她一份。
    还说,里头是还她的银钱?
    贺七娘直觉有些不对劲。
    明明这时他应该还未收到退婚信,不知自己找他催要银钱的举动。
    而且,前世许瑜还她钱买断两家情谊之时,那也是在东都,他俩预备成婚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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