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挂了电话,景春忙说了句:“没……没关系,不用麻烦。”
    桑洛又恢复笑容,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那种被毒水浸透一般的思念腐蚀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捏着猫咪的手都变得用力。
    片刻后,猫咪吃痛地喵呜一声,委屈地呜咽了一句。
    桑洛丢开它,扯出一个微笑:“你身上有春天的气息。”
    她近乎自言自语:“很温暖,我很喜欢。”
    景春从进来后就一直打量她,不怪佣人们害怕,她的情绪似乎非常不稳定,而且好像随时都要失控的样子。
    明明看起来是在笑,却无端给人以压迫感。
    “是吗?很多人这么说。”景春很想直接了当的问你到底是谁,但还是周旋了一句。
    她有些紧张,总感觉像是被什么狠狠攥着心脏,有点没来由的难过和不安。
    她这会儿l突然很想见到桑寻。
    会是他和春神的女儿l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能活下来。
    如果不是的话,又怎么会这么巧合。
    桑洛听到她这么说,露出一点类似于失落的不悦。
    她坐在那里,手指不停地拽着猫咪的耳朵,感觉那几l搓
    长毛,都要被她拽下来了。
    猫咪一动也不敢动,耳朵都平直地绷着。
    “你和桑寻长得很像。”景春努力想挤出一个笑意,但她脸上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只是紧紧盯着她,“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你们是至亲。”
    桑洛对这句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专心致志低着头看猫,拽毛,微笑着,头也不抬地说:“是吗?”
    景春不说话了,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凝滞了一般,彼此之间都是心知肚明却谁也不先开口。
    佣人上了楼,小心翼翼踏进客厅的区域,因为两个人的沉默而显得越发战战兢兢,她半跪在沙发地毯上,把茶水分别放到两个人面前。
    景春说了句:“谢谢。”
    佣人只是微笑,脸上的表情很僵硬,她想说不客气,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说不出话。
    桑洛也并不问景春来干什么,但也并没有任何赶客的意思,过了片刻,又按了电话,让人送些点心上来,问她能不能吃甜的,然后自顾自说让厨房一样备一点。
    佣人多问了一句,她脸上便露出不悦来。
    强烈的直觉几l乎要贯穿景春的大脑和心脏,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想要搜刮到一些记忆,哪怕是很模糊的。
    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脑袋开始刺痛起来。
    只记得轮回的某一世里,自己好像有过一个孩子。
    那孩子是她从奴隶市场救下来的,脏兮兮的,眼神凶狠,像一头野兽。
    洗干净了却意外白净漂亮。
    丫鬟说:“跟小姐长得很像呢!”
    那天正好是初一,就起了个小名叫初一。
    那一世景春是个下肢瘫痪的高门贵女,因着身体残疾,生母病故,继母不喜欢她,她在府上虽然算得上尊贵体面,但是孤寂落寞,其实谁都看不起她。
    她把那孩子带回家的时候,府里在商讨她的婚事,她路过正厅正好听到。
    备选的姑爷,大多是些寒门学子,总之都是些门第出身不好的,继母高高兴兴地跟她父亲说,府里多多的添些嫁妆,到了姑爷家里,谁也不敢慢待了,比之那些贵门子弟,不知道要好多少。
    可继
    妹却是嫁了世子爷的。
    景春只是一笑置之,还没这刚救出来的小奴隶让她兴致高。
    她自己住一个院子。
    知道她从不留情面,平时谁也不敢来打搅她,可院里的小厮丫鬟,也不敢隐瞒多了个孩子的事,去和老爷夫人说,小姐赎回来个小奴隶,日日同吃同住,还让那小奴隶叫母亲。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身边养个丫头就罢了,却唤母亲是个什么事,哪天传出去,指不定被编排成什么私生女。
    父亲遣人来痛斥她一顿,顺便叫人把这丫头发卖了。
    她说:“谁敢,我现下就找根绳吊死。”
    父亲拿她没办法。
    父亲和继母千挑万选了姑爷,那姑爷今年刚进仕,封了个芝麻大的小官,据说是个只会读书的呆子。
    叫人来请示,她连看也没有看,只说了句:“随便罢。”
    婚期就这么定下了。
    她说,要带着女儿l初一出嫁。
    父亲气得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她偏过头,只是看着继母说了句:“母亲为我添了厚妆,谅姑爷家里也不敢说什么。”
    继母神色一僵,知道她那天是听到了,故意寒碜她,嗫嚅说了句:“老爷,罢了。”
    左右也管不住,早早物色郎婿,也不过是想打发出去,眼不见为净。
    随便她折腾吧。
    父亲对她生母有愧,看她执着,也便不说什么了。
    话递到那呆子周郎耳朵里,对方倒是很爽快地应下了。
    出嫁那天,婚仪颇俭约,继母说,那周家是普通人家,太过铺张浪费,会显得不大好看。
    景春什么也没说,她是被轮椅推出闺阁的。
    她知道继母其实想说的是:“这瘸腿的残疾,有人肯要已经是不错了,还奢求什么。”
    轿子里,初一紧紧握着她的手,脑袋贴在她的胳膊,一声一声唤她母亲。
    像是害怕她把她丢了。
    她也抬手抚摸她的脑袋,仿佛这真是自己亲生的骨肉。
    那周郎单名一个茂字。
    长得倒是剑眉星目,俊逸不凡。
    新娘子下轿是他抱下来的,小心放
    在轮椅上。
    他转过头去抱那孩子的时候,周府门前迎亲和围观的人都沉默了。
    丞相府的残疾千金,还带着个孩子。
    带了便带了,还放进送亲的轿子里。
    这不是成心打那周家的脸吗?
    未免欺人太甚了。
    周茂却什么也没有说,伸手去抱那孩子。
    初一抱住周茂的脖子,脆生生叫了句:“父亲。”
    周茂狠狠愣了愣。
    周围人更沉默了,仿佛那两个字是块巨大的石头砸在了湖心,溅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
    谁教的?
    莫不是羞辱人来的。
    周茂把孩子抱下来,却是应了声:“嗯。”
    放下的时候,他甚至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初一高兴地抱了抱他的大腿。
    就连景春都不由愣住了,侧头看了他一眼,和他对上了目光。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深深凝望着她。
    景春心头一颤,别过了目光。
    拜堂成亲的仪式很简单,因着她的腿实在不便,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很快她就摆了脸色,仿佛随时都要发火。
    那夜里周茂回了房,喝了些酒,却并不算醉,进去第一件事,却是叫人打了水来给她泡脚,他亲自伺候着,跟她道歉:“今日辛苦娘子了。”
    景春的下半截腿根本不能动,她只能任由她摆布,她眼神里有不解,还有没来由的屈辱和怒气:“我叫你碰我了吗?”
    周茂抬起头,沉沉看她,那眼神当真幽深不可捉摸,他说:“那娘子罚我就是了。”
    景春习惯了周围人对她言听计从,下人见了她,总是战战兢兢敢怒不敢言,她觉得可能自己孤僻惯了心理都生出些病态来。
    所以她看到初一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她看着周茂,生出几l分怒意,她的双腿并非毫无知觉,只是不能动,但还是会觉得冷觉得热,会疼痛,会难受,但此刻被他握在掌心,却是被温柔小心地擦洗着。
    她心里生出几l分异样的感触来,但还是冷冷说了句:“那你今晚睡外头吧!”
    他愣了愣:“新婚夜传出
    去怕是不大好,我睡地上行吗?”
    景春不说话,他便当她默认了。
    他帮她铺好床铺,兀自又抱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吹熄了烛火,睡下了,说:“娘子晚上要起来,唤我即可。”
    第二日,他早早就起了,带着初一在书房习字。
    好几l日,景春都不大给他面子,晚上不让他睡床上,吃饭不与他同席,就连回门,都不许他跟着。
    他母亲终于看不下去,偷偷来求她,说看在茂儿l几l次三番托媒人求娶的份儿l上,便给他些好脸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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