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添置了一辆新马车,又大又宽,马车里边应有尽有。
    晗月公主本想叫她一起坐进马车,可紫云紫月也在里边,纵使想说些悄悄话也不甚方便。
    最终,江晚渔只能与骑奴同座。
    到了皇家猎场,扶着晗月下马车,她才扫了一眼,就看到龙翼卫之中的祁屹。
    他一身玄衣墨发,坐于高头烈马之上,一双凤眸不怒自威,是天生的战神模样。
    猎场里的贵女们,看他看得出神,眼眸里盈着三月碧池里的春光。
    他偏头一瞬,注意到了她。
    勒马停在了她面前,深邃的目光中,仅她一人。
    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他给她买的那些滋补物,也算没白费。
    “夫君!”晗月柔情蜜语地唤了一声,他才不急不缓移开眼睛。
    “奴婢见过大人。”江晚渔福身作礼,往后退了些,生怕挡到面前这对夫妻。
    “公主殿下,女眷营地已驻扎好,微臣这三日都会在周边巡守,余崇是微臣信得过的手下,若是发生任何事,都可命他前来知会,微臣定会即刻赶到。”
    祁屹看着晗月时,没有夫婿看妻的柔情,只有君臣之间的礼则。
    晗月却不同,她眸中华光巧转,笑靥嫣然,“只是有事才能知会你么?若是晗月心中思念夫君,可否也让你的手下将你叫来?”
    其实她和祁屹相处的时间极少,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过。
    连圆房那夜,她也是完全记不起,关于那晚的记忆,她一点都没有。
    若非婢子们亲眼见到,天亮后祁屹才从她房中而出,她甚至不相信两人有过夫妻之实。
    那夜之后,祁屹每日都出去得很早,归府之时,又以事务繁忙为由,将自己关在书房。
    忙到累了,也只会在书房里歇息。
    有两次幸得能与他说上多几句话,都是在玉笙居巧遇。
    她很想与祁屹亲近,奈何他总是有理由隔开两人的距离。
    “五公主殿下,微臣奉圣上之命,前来巡守猎场,如若微臣贪图享乐,如何能在龙翼卫面前树威严?”祁屹冷声拒绝。
    他面上多有愠色,没有一点想要与晗月谈情说爱的意思。
    晗月略微尴尬地笑了笑,“是、是啊,夫君所言极是,应以大局为重,何况圣上和皇后都在猎场里,晗月方才只是说笑,还请夫君莫要放在心上。”
    “微臣谢五公主殿下体恤。”祁屹作揖后,便命余崇留下。
    “公主殿下,驸马真是块硬木头,平日里说话冷声冷气也就罢了,殿下方才主动与他传情递意,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紫云替晗月愤愤不平。
    晗月心中也难过,但仍站在祁屹那边,“他效忠父皇,尽职尽责,是个极好的臣子,方才是本宫说错了话,莫要再多言,去营帐那边罢。”
    营帐是此次狩猎的贵族子弟歇息之处,白日里狩猎之时,女眷们在营帐区等着,为前往猎场深处狩猎的夫婿、兄弟祝祷。
    营帐区有主帐和臣帐之分,主帐是帝后和太子,臣帐便是一些皇子和贵族子弟的歇息之处。
    好巧不巧,神威将军府的营帐旁,正是凌庭萱的营帐。
    凌伊阳过去一直靠着江家而活,只有一妻一女,如今上任户部尚书一职后,才纳了妾,却还未有子嗣。
    按理说,凌庭萱不能进猎场,她大抵是以准太子妃的身份过来。
    凌庭萱看到晗月时,旋即迎了上来,亲昵地挽住晗月的手,“晗月,等你好久了,听他们说待会儿好似有一场骑射赛,儿郎们都要参加呢,不知晗月是要为自己的皇兄皇弟鼓劲,还是为驸马?”
    她被江晚渔刺伤的那只手还包着白布,看上去还未痊愈。
    晗月略微有些羞涩,嗔道:“萱儿姐姐,你光会逗趣本宫!你呢,你怎的不去找太子哥哥?”
    “太子殿下就在猎场中央,准备祭祀呢。”
    在春蒐开始之前,皇家需要领着一众贵族子弟祭祀,随行女眷不可参与,只能先在营帐区等候。
    “晗月,你成婚这些日子,驸马待你可好?”
    凌庭萱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惹得晗月有几分不悦。
    听到晗月不回话,加之神色微变,凌庭萱才立马岔开话题。
    “对了,让丫鬟们上一旁候着罢,我特意准备了好多点心,打算与你一同分享呢!”
    晗月点点头,紫云紫月很知趣地走去一旁,江晚渔也想走,却被晗月拉住了手。
    莫走,萱儿姐姐,你看本宫把谁也带来了?”
    江晚渔今日穿得很素,头上除了竹钗之外再无旁的饰品,又一直缩在紫云紫月后边,凌庭萱根本没注意到她。
    被晗月这么一提醒,才发现,江晚渔竟也随行而来!
    她眸底闪过一丝浓浓的不悦,开口时却是含着笑,“表姐,你与晗月一同过来,怎的也不知一声?这儿无甚人,快过来坐,我们好久没能坐在一块儿了!”
    江晚渔想到那日凌庭萱的嘴脸,只觉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她躬身退了半步,“尊卑有别,奴婢不敢。”
    “来嘛,营帐区就只剩女眷,这儿都是尚书府和将军府的地界,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凌庭萱颇为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她猛地抽回手,反应很是激烈。
    晗月被她这一举动弄得一脸茫然。
    以前谁人不知,江晚渔和凌萱庭这对表姐妹,外出时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可今日凌庭萱只是拉了一下她的手,她竟做出这般大的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曾经要好的姐妹。
    气氛凝滞。
    凌萱庭抽出帕子,愁容满面,眼眶里却没有半滴泪。
    “表姐,你……可是还在怨恨我?我知道,先前在外人面前那样欺辱你,是我的不对,可我也是为了凌家呀!江家被抄,说到底也是你爹爹有错,怨不得旁人。”
    晗月不知其中缘由,第一反应便是抱住凌庭萱安慰,“萱儿姐姐,小渔儿定是没有那种意思,许是你们分开了一段时间,两人生分了许多,趁今日那些掌权的男人们都不在,我们三姊妹好好说说话,不好么?”
    这话也是说给江晚渔听的。
    可她仍旧躬身而站,“奴婢不敢怨恨凌大小姐,更不敢与五公主、大小姐此等尊贵之人同位而坐,若是被尚书大人、圣上瞧见了去,奴婢的贱命难保,求二位贵人饶了奴婢。”
    晗月看向她,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她不仅和凌庭萱生分了,就连……
    晗月泛起微微苦涩,“小渔儿,还记得你做本宫伴读的时候么?那时候本宫很孤独,没有人愿与本宫多说一句话,皇兄皇姊们都瞧不起本宫,唯有你,不论何时都会维护本宫。”
    “你还带本宫认识了萱儿姐姐,后来我们三人就成了知己好友,本宫以为出宫之后,还能再续上这份情谊,原是本宫太天真了么……”
    凌庭萱也附和道:“是啊表姐,从前我们三人最要好了,你虽成了罪臣之女,外人欺辱你,但我们是永远不会那样对你的,在私底下我们仍是最好的姊妹!”
    最好的姊妹?
    江晚渔觉得讽刺极了。
    前些日子还对她露出了真面目,今日碍于晗月的面子上,又开始伪装了起来。
    “回五公主,人各有命数,奴婢既已成了罪臣之女,注定再也无法与五公主成为挚友,奴婢与五公主之间,只有主仆的关系,求公主莫要再为难奴婢。”
    她身子又躬低了些。
    晗月生怕她会给自己下跪,无奈道:“那你也不必站到一旁,就在本宫身后,你始终……与那些婢子是不同的,好么?”
    “奴婢遵命。”
    她刚绕到五公主身后站稳,耳边就传来一道极为讥讽的笑声。
    “蠢死了,真真儿是污了本宫的眼睛!”
    听到这声音,她手指下意识颤了一下。
    脑海中一闪而过绸缎庄那日的事情,被针线缝起的嘴巴,以及滚落在桌脚的眼珠子……
    是三公主来了。
    大哥会jsg不会也跟着过来了?
    她的心不由得一悬,若是大哥也跟着过来,在场的贵族子弟们会如何羞辱他?
    她不敢想。
    江晚渔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偷偷抬了抬眸子。
    三公主后边只跟着一个奴婢。
    还好,还好,那些人没有机会欺辱大哥了。
    “见过凝心姐姐,是何人惹了姐姐,叫姐姐如此不快?”晗月与三公主没什么交情,但幼年间受到过三公主的欺负。
    现下晗月成了安贵妃认下的女儿,见到安贵妃的亲生女儿,就算再怎么不喜,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
    “得了罢,你以前不都在背地里叫本宫妖女么?现在父皇和母妃也不在这里,你装什么装?”三公主说话一向很直,也很冲。
    晗月不免有些尴尬,“凝心姐姐许是听人误传,晗月一直将姐姐当作亲姐姐,此前有过误会,但今后也是一家人了。”
    三公主冷哼一声,“谁和你是一家人?”
    凌庭萱见气氛不太妙,忙笑着言和,“三公主、五公主,二位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今日赶巧,不如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终究是一家人,莫要生了间隙才好呀。”
    “你又是什么东西?本宫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凌庭萱的地位虽不及三公主,但少说也是重臣之女,被三公主这般出言辱骂,多少是有些不悦。
    但她在外一直是柔弱的伪饰,不能与三公主正面冲突,只能垂下长睫,“臣女不知何处惹怒了三公主,引得三公主这般开腔。”
    三公主夸张地啧了好几声,甚至还双手鼓掌。
    “花筵,你多学学,下次你犯了错,就照着这副样子装给本宫看,本宫定会手下留情,免你十几二十个板子!”
    “是,奴婢是得好好学学!”
    一主一仆根本不理会凌庭萱愈发难看的脸,笑得放肆又张狂。
    江晚渔虽恨三公主,但今日这一场闹剧,她看得还挺开心。
    不得不说,三公主恶事做尽,今日且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好事。
    这时,猎场中央传来一道浓烟,祭祀的儿郎们齐声欢呼,宣告祭祀结束。
    祭祀结束,下一场便是众人所期待的骑射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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