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陆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说?,“我记着府城外有一座佛寺,过几天?我还要过去给你点?一盏长明?灯,保佑你和孩子平安。”
    姜婉宁劝了两句,见他铁了心要去,连姜母和陆奶奶都说?应该,她索性也?不管了。
    家人念她尚在孕初期,唯恐她累到了,才把何大夫送走,就叫陆尚陪她回房休息。
    姜婉宁错愕:“可我才睡醒一个时辰啊……”
    姜母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她:“一个时辰已经?不短了,婉婉听话,你只有休息好了,身体才会康健,这?样你和孩子都好,去吧去吧,我和陆家奶奶会照顾好家里的。”
    “……”姜婉宁想说?,便是她之前没?事的时候,家里也?不用她操心。
    可当她对?上两位长辈眼中的担忧和欢喜,她也?忍不住笑出来,乖巧道:“都听娘亲的。”
    如此,姜婉宁出来才一个时辰,又被陆尚带回了屋子。
    她到床边坐下,陆尚则回去关了房门,又在门口?站定良久,才从方才的冲击中彻底回过神来,他晃了晃脑袋,却是根本控制不住嘴边的笑意。
    陆尚与姜婉宁成?婚也?有八九年了,前些年顾及着姜婉宁年纪小,便是心里压抑得难受,也?控制着自己不要越线,硬是等姜婉宁过了十八岁生辰,才做了真正夫妻。
    在这?个时代,女子十六七怀孕是很正常的事,但陆尚接受了更先进的教育,知道女子在这?个年纪尚未发育完全,便是怀了孩子,实际也?会伤身。
    于?是在最初那两年,他有意避孕,无论?谁提该要个孩子了,都被他笑着含糊过去。
    等姜婉宁到了二十二、三,两人又都忙着各自的事业,陆尚虽不再避孕,但两人接触的时间渐少,他就想着顺其自然,没?有刻意追求什么。
    今年他虚岁二十九,姜婉宁二十七,便是放到他那个时代,也?属晚育了。
    可陆尚却觉得,这?个时间,姜家人团聚,他中了举人,陆氏物流也?好,无名私塾也?好,已步入正轨,离了谁都能稳定运转下去,这?个孩子可不正是来得刚刚好。
    孩子。
    陆尚将这?个词在嘴边念了好几遍,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内间,屈膝下去,一把抱住了姜婉宁的腰肢,不等她问?,便将头贴在了她的腰腹上,轻声说?:“阿宁,我好高兴啊……比我中举时还高兴。”
    姜婉宁垂首看着他,眉眼间全是温柔:“我也?很高兴。”
    ……
    因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原定下午去郡守府的时也?被推迟了。
    陆尚没?有隐瞒,将原因分毫不差地送去了郡守府上,他原本只是想将姜父钓回来到底,哪想到了傍晚,连同郡守夫妻也?一起?来了。
    姜父一进门就问?:“婉宁可是有孕了?”
    姜母正和陆奶奶坐在院里剪花,蓦然被他吓了一跳,姜母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要等外孙出生了才肯回来呢。”
    姜父讪笑两声,张口?欲要辩解。
    而跟他同来的曲恒却先一步开口?:“师娘莫怪,并非是老师不肯回来,全是我的错,是我求着老师别走,这?才耽搁了许久,师娘要是生气,就罚我吧。”
    姜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别替他说?话,我跟姜之源这?么多年,岂有不了解他的道理。”
    “行了,辛苦你们?跑这?一趟,晚上便留在这?一起?吃顿饭吧。”
    “哎!那就谢谢师娘了!”曲恒赔笑,又用手比划了两下,示意于?氏过去陪姜母。
    于?氏了然,分别给姜母和陆奶奶问?了好,很快便跟他们?凑到一起?,没?过一会就聊到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花草来,这?话音一转,又说?起?当初有了身孕后?。
    留下姜父和曲恒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绕过他们?,转去后?面的书房里。
    两人在书房没?等多久,陆尚和姜婉宁就来了。
    说?起?曲恒这?次过来,一是为?了姜婉宁有孕,二来便是为?了她那私塾了。
    曲恒先是恭喜了他们?两人,随后?不得不提:“原本我还想着,你那私塾现下风声太盛,不如找个名头关停一阵子,如今可好,你有了身孕,倒是有正当理由了啊。”
    早在乡试放榜时,他就和姜父讨论?过无名私塾的事。
    要说?姜婉宁只是一女子也?就罢了,可毕竟姜家曾获罪,姜家二老又被偷摸送来了松溪郡,要是有心人抓住这?一把柄,往县衙里告上一状,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窝藏罪臣,这?可不是什么小罪过。
    两人一致觉得,这?私塾最好还是关一段时日,等日后?没?多少人关注了,再开业不迟。
    正好陆尚年后?要入京参加会试,姜婉宁闲赋在家,更能一心陪他备考,倘若陆尚整齐能高中,日后?在官途上再出一番作为?,为?整个姜家脱罪也?并非不可能。
    曲恒和姜父将其中利弊全摆在明?面上,认真分析给了姜婉宁两人听。
    却不想,他们?考虑的这?些问?题,都是两人早前想过的,姜婉宁若没?有成?算也?就罢了,可她既已决定将私塾分作男学女学,便不想白白耽搁这?将近一年的时间。
    待曲恒和姜父话落,她摇摇头:“爹,曲叔,你们?不妨听听我的想法。”
    她将先前与陆尚讨论?过的事又讲了一遍,最后?道:“如今已在私塾里的学生,我亲自教他们?到离开私塾,至于?以后?再有人入学,除非是女学生,其余人我便不亲自带了。”
    “我知曲叔和爹的意思,但无名私塾现在名声大盛,无非是在科举中占了太多位置,若以后?我以女学为?主,她们?不参加科考,自然也?不会触犯了旁人的利益,眼红者?自然也?就少了。”
    “爹和曲叔说?的是,如今我有了身孕,定是不能像之前那般操劳,正好等我月份大了,私塾里的学生也?该进京赶考了,我也?跟着闲了下来。”
    “至于?女学这?边,因我也?只是有个初步想法,具体如何做还需细细考量,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您二位觉得呢?”
    曲恒和姜父都是知道女学的,但像这?般规模庞大的女学,却是第一次见。
    他们?所见过的所谓女学,那只是有钱人家或富贵人家给家里子弟请的西席,因着全是自家人,便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规矩,趁着孩子们?年纪小,才好叫女孩们?跟着识识字的。
    当初他们?第一次知道,无名私塾里女学生的数量不在少数,也?是全吃了一惊。
    可人家女学生的家里人都不在意,商籍都能参加科考了,女子念书又算什么?
    却不想,有朝一日,姜婉宁竟想将侧重点?全放到女学上。
    两人从不曾想过还有这?般方法,一时也?是沉默了。
    片刻后?,陆尚说?:“我觉得阿宁的想法没?有问?题,至于?爹娘的身份问?题,其实我倒是觉得,过了这?么多年,皇帝兴许早忘了这?事,且我也?有听阿宁说?过姜家获罪缘由,虽说?是有站错队之嫌,可姜家本就不曾参与过夺位,说?是无妄之灾也?不为?过。”
    “相反,爹在朝时编撰的许多著作,至今还被视作科考必读书目,便是真被人举报到了衙门里,谁又能知道是福是祸呢?爹名下弟子无数,不算那些挂名弟子,便是像曲叔这?般的也?不再少数,当年皇帝刚登基,急需肃清朝堂,下手许是狠厉了些,但这?么多年过去,世道稳定,他也?许有名望之人,皇帝便是真想做什么,也?要顾及爹的声望吧?”
    他的一番话引起?姜父和曲恒的深思,两人沉默良久,皆是表示了认同。
    姜婉宁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辛苦曲叔帮我,日后?要是再有人打听我那私塾,曲叔便帮我说?两句话,还有之后?要招的教书先生,也?请曲叔帮我关注一二啦!”
    “好好,没?问?题。”曲恒自没?有不答应的,还主动提出,“我和学政本就有到大小书院里讲学的习惯,等之后?我们?也?可去私塾里多看看,或者?有什么旁的需要我做的,你也?尽管说?。”
    就是可惜了姜父,安全起?见,往后?还是尽量少在人前露面,就是真想教人了,这?不还有陆尚在呢。
    陆尚被三人注视着,不禁苦笑:“我能有爹和阿宁一同教导,这?就算赢在了起?跑线吗?”
    众人哄笑,曲恒笑道:“可不是,你要是考不了个状元回来,可就是辜负了老师和婉宁的一腔希望啊。”
    这?天?大的压力叫陆尚不禁汗颜,忙道“求放过”。
    两日后?,无名私塾开学。
    庞亮和大宝等人前段日子回了家,当初陆尚举办流水席时,还曾见他们?露过面,大宝和林中旺这?些年已学了足够多的东西,他们?又不打算科考,其实早给从私塾离开了。
    只在姜婉宁眼下长大的情谊到底是不一样的,陆尚又想将他们?培养成?如陆显一般的大管事,便想叫他们?在私塾多待两年,培养一二眼界和胸襟也?是好的。
    如今庞亮高中解元,前途一片光明?,其余几人便想着,也?该担起?养家的责任,寻出他们?自己的出路来了。
    四个孩子站在陆家书房里,将他们?的想法一一说?给姜婉宁听。
    姜婉宁听了有点?意外,但也?表示了了解,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大宝和中旺学得也?有很多了,之前我便跟你们?家里说?过,日后?从我这?儿离开,就可以直接进物流队。”
    “但还有一事我没?有跟你们?说?过,你们?进物流队不假,却并非是从最底下的长工做起?,而是会直接升大管事,也?就是跟着陆启办事,在他手下做两年,就跟学徒一般,继而接任四管事和五管事,这?两个管事的意义,你们?应是清楚的吧?”
    此话一出,两个孩子皆是满脸错愕:“真、真的吗?”
    姜婉宁笑说?:“自然是真的,不然我为?何要将你们?留这?么久,不是白白耽搁了时间。”
    “那,那我们?——”大宝他爹就是在物流队做的,他偶尔跟着陆启上工,自然明?白大管事的地位,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姜婉宁说?:“你们?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这?两日就可以准备回家了,先回去歇个三五天?,我叫夫君给你们?安排好,等都定下来,就可以去物流队报道了,往后?有了工,可不比念书时轻松,我能教你们?的,也?就截止到这?里了。”
    大宝和林中旺眼眶一涩,忙低头掩去神色。
    他们?端端正正地站好,复笔直跪了下去,给姜婉宁磕了三个头才罢,又说?:“多谢夫子多年教导之恩。”
    姜婉宁扯了扯嘴角,走过去将两人扶起?来。
    “没?关系,你们?这?还在陆氏物流呢,我们?往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无非是换个场所罢了,这?也?是早晚的事,无需伤怀。”
    “嗯!”大宝和林中旺抹了一把脸,重重应下。
    解决了大宝和林中旺的事,项敏的去处也?是一个问?题。
    项敏今年十九岁,家里早就想催她找婆家,她知以一己之力抵抗不了家里,就一直借姜婉宁的名头,多数时间躲在陆家,这?才躲避了成?亲。
    她今日既是也?提了离开,姜婉宁还以为?她是打算回家说?亲了。
    谁知不等她说?话,项敏先跪了下来,她说?:“夫子,我还想留在你身边,夫子,我跟你说?了好多年,认识了好多字,也?念了好多书,我还会算数,我也?可以给小孩启蒙了。”
    姜婉宁一怔,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项敏又说?:“夫子,你还愿意收小孩子吗?如果你愿意收年纪小的学生,那我可以帮你上课,我不要工钱,只要你能叫我留在府城就行,我不想回家,我也?不想成?亲。”
    “这?——”姜婉宁明?白了,却也?不曾想过她还有这?般主意。
    “抱歉阿敏,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没?有办法给你准确答复,不过既然你提了,我也?会仔细思考的,你若说?想留在私塾帮我,眼下确实有你能做的。”
    项敏惊喜地看过来:“夫子你说?!”
    姜婉宁只好再将她欲分男学女学的事说?了一遍,又道:“我知你算学学得极好,那若是女学中有人想学这?门功课,就可以由你来教,你觉得呢?”
    “当然可以!”项敏一点?不害怕,甚是自信,“夫子你放心,我肯定能教好!”
    姜婉宁就喜欢她这?股横冲直撞的劲儿,比起?一些男子也?分毫不差,若有她在私塾,想必日后?私塾的管理上,也?能添一大助力。
    有了这?个想法后?,她对?于?把项敏留下更是确定了。
    三人皆解决了去处,还要留在私塾的也?只剩庞亮一个,庞亮是个性子稳重的,他早就决定在科举路上做出一番名堂来,便是被姜婉宁压了好几年也?不怨,听到小伙伴们?一一离去,虽也?是伤感,却并不会改变他的志向。
    再说?了,不还有师公陪他一起?准备来年会试。
    大概是因为?有了熟悉信任之人的陪伴,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忐忑和迟疑也?散了。
    私塾开学没?两日,姜婉宁就将她的打算跟所有人都说?了,她叫女学生们?将这?事也?跟家里商量一番,若是愿意留在私塾学些本事的,她最是欢迎,若不愿继续的,她也?不强迫。
    至于?剩下的男学生,他们?虽不愿被新夫子教导,却也?知改不了女夫子的主意,只能越发珍惜起?现在的课程来,省得日后?后?悔,课上没?多认真些。
    一月后?,私塾正式分作男学和女学。
    原本的女学生大多数都选择了留下,但还有七八人,不知是自己不愿,还是受制于?家里,提出了退学。
    男学暂不招新生,而女学则开始了第一批面向全程百姓的招生,入学女子不拘年纪,也?不拘家境,学费按照每月两钱来算,包两餐和笔墨纸砚。
    这?个学费比之前少了许多,但因是面向女子的,一个月下来也?没?多少人报名,其中多数还是家境不错的,送家中姑娘来,无非是想提前熟悉一下夫子,万一日后?再招男学生,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提早给家中子弟谋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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