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泽伟说到这儿,仰天长长呼了口气,那声音都是颤抖着的,更是生怕自己的老泪忍不住流下来,好一会儿后,他才回头看着所长:“除了在派出所里说的那些,今天这里的事儿,你也看到了,带回去,该咋判咋判,我就当没这个女儿了。”
    他说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边走去,那身体,似乎一下子又佝偻了一些。
    见蒋泽伟那么果决,郭志坤脸色变得惨白,他忽然发现,似乎到了现在,吕律和张韶峰才是救命稻草。
    “两位爷们,帮忙说说话,求你们……”郭志坤冲着吕律和张韶峰两人连连磕头。
    张韶峰直接视而不见,吕律却是蹲了下去:“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些啥!”
    “我也不认识,只是突然间有一天在城里找到了我,还请我吃了一顿饭,一直在问我关于兽皮书的事儿……”
    “那你怎么说的?”
    “当时酒喝高了……我告诉他们兽皮书已经被烧了,但你肯定知道内容,不然抬棒槌不会那么厉害!”
    “他们是怎么找来的?”
    “这我真不知道啊,你们送老头子去长白山,又有烧毁兽皮书的事儿,不少人知道兽皮书这东西,也许就传出去了。”
    “为啥没听说那些人去找别人,偏偏找上你?”
    “我……我也跟在一起的那些兄弟说过……”
    “所以,你觉得我还有啥理由帮一个给我招灾的人?”
    吕律冷哼一声,也跟着起身离开。
    郭志坤都这么说了,有人找来问兽皮书这件事情,肯定也是真的了。
    不像屯里那些村民,多长时间不会出去走动,活动范围有限,消息传递得慢,这些在外边到处混的人,人员关系盘根错节,可能几个人知道,很快就能传出去很远。
    兽皮书这种东西,想不引起重视,都难。
    然后,一帮子人很快被公安从屋里押送到车上,又在屋里搜了一阵,搜了些钱财和枪械出来,被一并带走。
    直到看着公安离开,蒋泽伟才长长叹了口气,他忽然看向张韶峰:“峰子,帮我说说话,不管怎么样,留我家那不成器的闺女一条命吧。终归是血肉啊!”
    张韶峰微微点了点头:“我可以去说一声,能不能成,我也不敢打包票,她们这事儿,说实在的,太过分了,又是在这当口,向来是从严的。”
    “嗯……你就帮忙说一声,能不能活,那是她的命!”
    他说完,重新骑上毛驴子往回走。
    吕律和张韶峰跟着上了爬犁。
    “这兽皮书的事儿,不赶紧找蒋大爷问问清楚?”
    “确实是必须问明白的事儿,不然,终究是隐患,虽然我现在手头上并没有这东西,真的东西已经被销毁,但难保不会有人也像郭志坤说的那样,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必须得防啊……唉,等等吧,这蒋大爷现在都这样了,让他缓两天,我再找机会好好问问。”
    “要不,待会儿跟我一起去派出所,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也说一说,请他们帮忙也问一下,说不定郭志坤还有所隐藏,他可能知道那些找来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吕律想了下,点头说道:“也行!”
    蒋泽伟不打算在区上停留,直接回去。
    吕律和张韶峰则是去了派出所,张韶峰跟所长说了蒋泽伟的诉求,吕律则是讲了关于那兽皮书的始末,当然,两人都没提及吕律脑子里已经记住那地图的事儿,吕律更不会说自己家里有备份。
    把事情说清楚,张韶峰送吕律回到草甸子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
    “都这个点了,也就别急着回去了,到我那儿喝点?”
    “也行!”
    吕律打开栅栏大门进到院子,意外地看到,蒋泽伟的毛驴居然也拴在马厩里。
    张韶峰卸下爬犁,拴好马匹跟着吕律进屋,果然看到蒋泽伟就在大炕上坐着。
    见到两人进来,他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你们有事儿要问我,就在这儿等着了,早说晚说都是说,就今天说了吧……请我喝顿酒吧!”
    第731章 被野猪脱了裤子
    “喝酒……小事儿!”
    既然蒋泽伟愿意说出来,吕律也就不急着催问了,到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他招呼张韶峰上炕,让两人先聊着,自己则是钻进厨房,帮着陈秀玉做饭菜。
    从山里带出来的野味不少,饭菜做起来也很简单。
    天气太冷,做的菜很快就会变凉。
    见陈秀玉已经在厨房准备炒菜,他干脆接手过来,把熊肉、鹿肉、鱼肉都切了薄片,进行简单腌制,再弄了土豆、白菜,用蘑菇、酸菜加上配料调味,简单做了汤底,把炒菜变成了火锅。
    冬天,没有比吃火锅更舒服的事儿了。
    只需要一个木炭火盆外加几个蘸水而已。
    东西很快被送上桌子,汤水沸腾,吕律给张韶峰和蒋泽伟都倒了些地雷蜂泡酒,慢慢喝着。
    一顿饭吃完,天早已经黑了。
    蒋泽伟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坐着都摇摇晃晃的,说话声音都粗大了不少,好在,脑子还是清醒的。
    酒碗换成了茶杯。
    直到这时候,蒋泽伟给自己卷了旱烟装烟袋锅子里抽上,这才问张韶峰和吕律:“那两口子会怎么样?”
    张韶峰摇摇头:“郭志坤活不了,案宗查阅,除了你这里的事儿,其它的事儿也犯了不少,早就已经被盯上了。至于蒋明凤……大爷你已经看到了,那都没人形了,跟着郭志坤也犯了不少事情,其实早已经有人举报!我也没办法。”
    他没有多说,偷盗几块钱,跳个交谊舞还把命给弄没了的年头,蒋明凤那放浪形骸的德行,已经不用说了,何况,还犯了别的事情,关键是,这事儿也不是跟个派出所所长一说就能解决的,他自己也做不了主。
    蒋泽伟苦笑一声:“我这是把自家女儿送上了断头台啊……也好,结婚那么多年,无儿无女的,也算走得干净,不然留着也是祸害。”
    张韶峰和吕律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陈秀玉也在一旁默默听着,不时打一下孩子去揪她头发的小手。
    “我也想不到,我咋就养出了这么一对儿女……作孽啊!”
    蒋泽伟的声音,充满悲凉。
    老的时候,落得个儿子远走,女儿断命的结局,这……吕律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换作是谁,心里剩下的,大概也只有凄凉了。
    蒋泽伟沉默了许久,直到一烟袋锅子的旱烟抽完,他才说道:“说说兽皮书的事儿吧,那东西,早年间我也是从别人手里得来的。”
    听到蒋泽伟说起这事儿,吕律和张韶峰都打起了精神。
    “那会儿,我还年轻,穷啊,也想着跟人一样,抬棒槌发财,就一个人背着行李,带了防身斧头上了山,一个人长途跋涉,去了江源,然后弄了些吃食带着,闷头就扎进山里单棍戳,碰运气。
    我那时候,哪懂什么抬棒槌啊,也就听老人说过一些,跟人进过两次山,当端锅的,观山景啥的都不会,会的也就是参帮流传的棒槌歌,就一心往背阴的地儿走,往椴树多的地方走,手中索拨棍到处扒拉,一心想着,哪怕是弄到个四品叶,也能一下子让日子好过很多,能卖几个大洋呢。
    结果,在山里一连呆了七八天,遇到过野猪,也被熊瞎子撵过,还见过豹子,为了挣到钱,那是不管不顾了……
    饿了吃苞米茬煮野菜粥,里面撒点盐,盐也金贵,都不舍得多用,渴了就喝山泉水,到了晚上就找冬天熊瞎子住过仓子过夜。
    那样仓子里,腥臊味特别重,但好处就是洞口小,里面干燥,把洞口一堵,人还挺安全……”
    在这七八天的时间里,蒋泽伟那真的是餐风饮露,眼看着带在身上的食物快没了,棒槌的影子都没见到。
    没有了食物,就必须出山。
    这向来是参帮的规矩,其实也是基本常识。
    都没吃的了,还在山里晃悠个啥?
    体力容易不支,情绪也容易不稳定,因为心里有了更多的担忧。
    蒋泽伟却是心有不甘啊,跑了那么大老远,结果一无所获,出去后怕是得沿路乞讨才能回去,那样的日子,想想都造孽,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山里钻,他心里想着,山里有那么多能吃的野菜,还有那么多动物,总能想办法弄到吃的。
    结果,在第十天的时候,连吃了两天野菜,嘴巴里淡出鸟的蒋泽伟,明显感觉自己的体力一天不如一天,太容易饿,也容易乏力,总是走不了多远,就觉得腿脚发软。
    也算他运气好,在一条河边,他看到了一个野猪群,最难能可贵的是,看到了一个野猪窝,是母野猪产崽的时候,衔来一大堆杂草和枝叶搭建起来的猪窝,母野猪就钻在这大堆的枝叶里面埋着,一头留了个小洞,在里面产崽。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里面野猪崽哼哼唧唧的声音。
    刚出生的小野猪,没有足够体力跟着野猪到处转,还得在窝里呆上几天才行。
    那时候,蒋泽伟看着那猪窝,就忍不住吞口水了。
    他耐心地等着,看到母野猪给猪崽喂过奶水,随着猪群顺着河沟到处翻拱找吃的时候,他摸了过去,发狠地掀开大草堆子,将里面走路都还在打趔趄的小猪崽一只手提了两只,拔腿就跑。
    那猪崽刚出生没多久,一个也没多大分量,根本就没啥反抗能力,他提着轻松,心想着:得吃了。心里那叫一个兴奋,还盘算着先把这到手的四只给弄死,再找着机会回来弄上几个,那几天的食物不就有了。
    他不懂打猎,会的也就是点粗浅的东西,也没见识过野猪的厉害。
    蒋泽伟提着四只小野猪跑得欢,但小野猪叫得更欢,那吱吱吱的凄厉惨叫,在山谷里回荡着。
    刚产了猪崽在外觅食的母野猪又岂会走多远,听到猪崽的惨叫立刻就追了过来。
    那头母野猪形体上是远逊色于大炮卵子,没有看上去都让人害怕的獠牙,也就两百多斤的样子。
    看到母野猪发狂地追来,蒋泽伟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清楚是被提着的猪崽叫声招来的,怕这叫声引来大炮卵子,果断两下摔砸,四只小野猪很快就没了动静了。
    至于这头母野猪,不过两百多斤而已,他还真没当回事儿。
    他以前帮忙杀过猪啊,这不算大的野猪,在他看来,那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的事儿。
    注意到没有别的野猪跟来,蒋泽伟干脆不跑了,将背着的箩筐扔到一旁,把里面的斧头抽了出来,不用砍,只要照着眉心一斧头敲下去,砸也能将它砸死。
    他知道那是一个弱点。
    只是,蒋泽伟还是低估了那头母野猪,这玩意儿,就不是家猪能比的。
    他更不知道,母野猪护崽的时候,那是就连大炮卵子也能被咬死的存在。
    “我那时候是真虎啊……
    眼看着那野猪迎面冲撞过来,扬起斧头就朝着它脑袋砸了下去,结果,这野猪的速度太快,我那一斧头,没砸中它的脑袋,而是砸在了它脖子上,我立马被那野猪一下子就撞了飞出去几米远,摔在一个树蓬子里,刮破了好几处地方,幸好没伤到筋骨。
    这还没完,我还没能爬起来,那母野猪又跟着杀到了,张口咬着我的棉裤,几下撕扯,那力量太大了,我只觉得自己被甩得天地都跟着转圈,脑袋都被磕懵了,也就在那一次,我这裤子被脱了,被一头母野猪给脱了。”
    蒋泽伟唏嘘不已。
    吕律和张韶峰却是听得一脸古怪,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在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丢人啊!”
    蒋泽伟却是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我真的很无知啊。直到那时,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野猪的能耐,心想着自己怕是要交代在那里了,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后来呢?”
    张韶峰深深吸了口气,平息自己的笑意,尽可能让自己变得严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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