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人修为分明以臻至元婴境,或许还要高得多。他气息渊沉如海,与湖泊远山仿佛交融在一处,如山如水,以太极为法像,人道合一,深远难言。
    白济安并不蠢,他还很敏锐,比这世上最大多数人都才思敏捷。自打看到这二人的一瞬间,他便知晓这二人通身的气派绝非世家凡夫俗子。
    听闻这世上亦有仙人,仙人偶尔会持诏下界,斩妖除魔。
    能把玩自然天像,难道这二人便是传说中的仙人不成?可是琅嬛又是怎么回事?
    白济安立刻意识到李琅嬛与这两个道子关系匪浅。
    与李琅嬛相交这么长时日,他却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好友的身份来历或许大得吓人。在这之前白济安并不是没起过疑心,李琅嬛虽然为人爽朗,脾气温和,不拘小节,但行为处事常透露出一股经过大家教养的风度。
    他当时猜测她许是出自哪个世家大族,只是如孟子真一般,不愿透露身世。
    现在看来,李琅嬛的来头何止是大,大到让他措手不及,震愕交加。
    很少有人能在仙人的威压下坚持太久。
    白济安面色微变,纵使浑身上下不自觉地在这威压下战栗不止,却还是勉力打了躬,一步挡在李琅嬛面前,道,“不知二位道友是何方神圣,大驾光临到此所为何事?”
    第102章
    那白衣道子这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神情极为淡漠,视线不过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恍若天公向人世俯瞰时投来的那一眼。
    很快, 他便转回视线,说出自下界以来的第一句话。
    “李琅嬛, 你可知罪?”口气也极为清冷, 字字相撞,一时如敲冰戛玉,一时又如山巅云雾清淡缥缈,一时之间更如钟磬之音,叫人不自觉生出肃穆与敬仰之心。
    曲沧风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李琅嬛汗如雨下, 埋头颤抖不已,“弟……弟子知罪……”
    白济安心下一急:“琅嬛!”
    李琅嬛别开视线, 不愿看他。
    “敢问道友,”他看向那个一身酒气,看起来更好说话的道子, “琅嬛到底犯的什么罪?”
    李琅嬛猛地抬起头, 急得汗如雨下:“白道友!这是我的私事!你不要探听!”
    那形容潦倒,双眸明亮的道子倒是给了他回应,曲沧风重又叹了口气, “她未曾告知于你么?”
    “在下确实不知。”白济安正色道。
    曲沧风露出思索之色,抬眸笑道:“那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身负仙骨, 早晚也要知道的。”
    “仙骨?”白济安蹙眉。
    李琅嬛浑身一震, 不待曲沧风开口,便又抢先一步, 苦苦恳求道:“曲前辈!义父!”
    “千错万错都是琅嬛一人之错!琅嬛愿一力承担,这凡人是无辜的!当初他命悬一线,危在旦夕,琅嬛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授他仙法保命!不知者无罪,自始至终,他从不曾知情!”
    曲沧风叹道:“他如今已生出这一段仙骨,我与你义父可不降罪于他,但仙门功法不可流传于下界,他这段仙骨却是不得不拔除。”
    李琅嬛如遭雷击,当场怔愣在原地。
    可如此一来,白济安岂不是修为尽毁,仙途断绝?对于修士而言,这岂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叫人容忍?
    她当初为保他性命,这才授他仙法,却未曾想,今日竟害他至此。
    白济安虽不明所以,但听到这里,也隐隐有了几分了解。
    蹙眉正色问:“听这仙骨似乎与在下有关?事关我本人身家性命,可否请道友说个明白?”
    曲沧风看他一眼,竟也未曾隐瞒,将这个中曲折一一都与他交代了个一清二楚,包括李琅嬛与他二人身份,玉露甘霖的来历,他二人下界的目的。
    夏连翘收回视线,望向身边的凌守夷,他仍静静瞧着眼前这一幕,眸色淡如寒玉。
    她眼睁睁看着剧情一如原著般,分毫未动地上演着。
    夏连翘动了动唇,很想在此时说些什么。却从凌守夷的态度中看到几分不容转圜的,冷淡与坚决出来。
    她跟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说些什么?
    凌守夷在李琅嬛心中积威太深,她性格又一向太过正直诚挚,凌曲二人下界问罪,她想都没想要为自己辩解,只一心恳求二人放白济安一条生路。
    白济安幼时便失去双亲,市井中打滚着长大,性格较李琅嬛更为圆滑。
    听完曲沧风这一席话,他心中万般震动难以言喻。
    但第一反应却是先将局面稳住。
    当下便拱手道:“二位……真君,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容在下道来……”
    那白衣道子却忽然平静地截住他的话头,淡淡反问道:“是么?”
    白济安一怔,不懂这白衣道子此言何意。
    下一秒,凌守夷微微垂眸,起指捏了个法诀,
    夏连翘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浑身一个激灵:“小凌!!”
    凌守夷的动作却并未因她的挽留而停滞,只见他身形一晃,竟化作一道轻清之炁,众目睽睽之下,直向那白衣道人飞去,霎时间便没入其眉心祖窍,落入乾宫,重回天心。
    他本是一点轻灵真性,归入天心之后,分身与真身相融。
    白衣道人,或者说,凌守夷这才扬起眼睫,他眼角余光未看向夏连翘,只静静地朝前望去。
    少年皮肤皙白,双瞳疏淡如雪,臂搭拂尘,轻轻垂袖伫立,语调淡而果决。
    “当着我的面,不知白道友还要如何解释?”
    “或者,这其中到底有何误会,是我凌冲霄不曾得见的?”
    白济安和李琅嬛都如当头棒喝,齐齐怔愣在当场。
    ……
    这本也是原著剧情。
    凌守夷当场掀开马甲,给主角团带来了一万点暴击,几乎兵不血刃地就把白济安任何解释都打回嗓子眼里。
    他以凌冲霄的身份全程围观参与主角团行动,实时取证并“录像”。纵白济安有那三寸不烂之舌,铁证如山,也难回天。
    夏连翘还没见过白济安这呆若木鸡的模样。
    身为主角,尤其还是这种拿了游戏人间浪子人设的主角,夏连翘见到的白济安一向都是游刃有余,纵使前方再多危险,也能莞尔一笑,等闲视之。
    回过神来之后,白济安与李琅嬛下意识地便将视线都朝她望来。
    凌道友便是义父的话……
    那连翘与义父??!
    李琅嬛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这一刻也快要炸开了。她愣了半晌,变故太大,竟让她如坠梦中,只觉眼前这一切都是个荒诞不经的梦。
    自打冲破禁制之后,李琅嬛便已经做好会将义父引来的准备,但当真看到真君本尊亲至,她还是恐惧得难以自持。
    她与真君自幼相识,是他门下第一个大弟子。除却儿时这浅薄的情谊之后,她与真君平日里接触甚少。
    真君御下极严,地位崇高,在她印象中,真君常高坐在渡霄殿内,神情冷淡,并不轻易下场。
    若有弟子犯事事,便依天规打杀了出去,绝不护短,纵使弟子求到他面前,嗑上几百个响头,也从不容情。
    明明是他门下,可李琅嬛同门师兄弟师姐妹,却从不敢仗他身份行事招摇,个个谨小慎微,别说狐假虎威了,恨不能换个师尊才好。
    也只有那仙阶高的罪仙触犯天条之时,她才能看到真君平静地自那高高的莲台上走下来,天罡神剑过处,竟如刈麦一般,便是世人眼中长生不死的神仙也不过剑下亡魂。
    衣不沾血,足不染尘。
    一剑之下,莫不为臣。
    一剑之下,莫不为蝼蚁。
    在她心中,义父从来疏淡冷漠,不染红尘,冷酷无情,几近天规法理的化身。
    可凌道友竟然是义父化身……
    而连翘与义父之间……
    曲沧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也看向了夏连翘。
    一时之间,场内场外,目光竟纷纷落在她身上。
    成为众人焦点的滋味并不好受。
    夏连翘深吸一口气,正巧与凌守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有些晃神,眼前的人分明是昔日枕边爱侣,可她从未觉得凌守夷这般陌生,陌生到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悚然。
    他是她的恋人,但他此时的身份更是玉清威显妙生真君,那个高高在上的执法神。
    凌守夷以玉清威显妙生真君的身份静瞧着她。
    她实在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淡漠的白衣道人,与她印象中的凌守夷联系到一起。
    纵使他容色再姣美难言,这……分明是两个人的眉眼。
    神态、气质隐隐之中似乎也有了改变。
    湖底波涛掀起他道袍衣摆,凌守夷容色淡漠,不辨喜怒,疏淡如雪的眼底,仿佛有神光微绽。
    足下湖波漾漾,风浪轻轻吹动他道袍衣摆,太极双鱼的法像在他身后盘旋不定。
    可她必须要开口。
    她想,这一年多来的情意算不得假,凌守夷总会给她这个面子。毕竟原著中,曲沧风也曾在一边劝说帮衬,凌守夷也曾颔首同意。
    夏连翘一遍遍安慰自己,他如今身份不同,有些场面话总必须要说的。
    他曾经承诺过自己愿辞去神职,与她长相厮守。
    一片沉默之中,竟是凌守夷主动开口:“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有。”夏连翘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对上那全然陌生的双眼,“那日飞舟上的承诺可还作数。”
    白济安与李琅嬛显然还记得当初飞舟承诺,忍不住又将视线望来。
    曲沧风微微挑眉,不明所以间,也跟着转动眼珠。
    众目睽睽之下,凌守夷神情不变,平静言道:“吾凌守夷所言,便断无反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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