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尹招娣也乐呵呵道,“我就说咱妈想得多……这妹夫家可是城里人,吃的?喝的?可比咱们农村人强太多了,哪会让咱们蓉蓉受啥委屈……哎呦,这说曹操曹操到,妹夫你咋不进来?”
    却是李全友,正?在?门外站着呢。被尹招娣这么一叫破,李全友先是心?里一紧,转而看向时国蓉的?眼神又有些感激——
    李秀娥倒是跑得快,李全友却是完全不敢跑。
    之前会那么晚去时家报喜,可不就是因?为李全友担心?时家有人过来,看出什?么来。
    才会索性等时国蓉身体养的?差不多了,才过去十里铺报喜。
    可这人吧,做了亏心?事难免就会心?虚。即便当初时国蓉动胎气不是因?为他,却始终和?他有关?。
    二舅哥和?三舅哥就算了,唯独时国安这个大舅哥,明明不管跟谁说话,都和?和?气气,李全友却偏偏瞧见?他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
    这样?的?心?态之下,李全友根本从瞧见?时家人那刻起,就是战战兢兢的?。
    可巧刚才进来时,听见?时老太太的?问话。李全友当时就吓得一激灵,唯恐时国蓉会告他的?状。
    结果时国蓉一句不满的?话都没有,还在?岳母面前夸他,看岳母明显信了的?样?子,他今儿个算是逃过一劫了。
    当下忙进来,双手端了杯红糖水递给老太太:
    “妈您喝糖水……”
    又掩饰性的?对老太太道:
    “蓉蓉现在?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我爸妈说了,现下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蓉蓉和?小宝……”
    有时国蓉帮着掩饰,李根生老两?口?和?李全友又不是一般的?热情?,围着时家人一口?一个“亲家”的?殷勤招待,一场酒宴也算是宾主尽欢。
    确定?时国蓉这里没什?么,时国安就提出了告辞。一直目送马车没了影子,李全友才长舒一口?气。扶着时国蓉往屋里走时,却瞧见?门帘晃了一下,一个人影从他们房里走了出来。
    可不正?是三姐李秀娥?
    李秀娥的?手里,还捧着个大荷叶。
    “三姐你拿的?啥?”时国蓉站住脚,定?定?的?瞧着李秀娥。
    “啥拿的?啥呀,不就几颗草莓……”李秀娥也有些尴尬,心?里更是对时国蓉有些不满——
    她不就拿了点儿草莓吗,至于这么大声小气的?嚷嚷?
    旋即理直气壮道:“你这是头一胎,不懂。这女人坐月子啊,是不能贪吃凉东西的?,这么好的?草莓放坏了不是很可惜吗?正?好你姐夫和?媛媛喜欢,就让他们帮你吃掉算了……”
    事实?上之前时国安送来的?草莓,李秀娥也是以这个借口?往她小家拿了的?。彼时时国蓉虽然不高兴,只看在?媛媛这个小外甥女的?份儿上,时国蓉这个做妗子的?也不好太过计较。
    李秀娥还想着她都搬出丈夫和?女儿了,一向好说话的?弟媳妇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不想时国蓉这回却跟变了个人似的?,竟是丝毫不肯相让:
    “三姐你这话说的?……这可是我娘家大哥特意给我拿来的?,三姐你吭都不吭一声就拿走不合适吧?”
    “你这是啥意思,意思是我偷你的?东西?”李秀娥心?虚之余顿时有些跳脚,“平常啥好东西我没往家里买过,至于说贪你这点儿东西,还不是怕你嘴馋了吃了伤身,咋这么不知好歹呢……”
    要是往日,看她急眼,时国蓉肯定?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这回却是不同,竟是不但没有躲进屋,丝毫不肯相让的?道:
    “偷不偷的?我可没说,至于说你买的?啥好吃的?,我没吃过也没见?过……这草莓是我大哥特意给我准备的?,就是我不能吃,家里不是还有爸和?妈吗,倒也不至于非得三姐帮忙……而且我大嫂也说了,这东西有营养,吃了后奶水足,营养也更丰富,到时候小宝也能长得壮些……你这做姑姑的?要是不心?疼侄子,非得和?侄子抢吃的?,那你尽管拿。”
    李秀娥被她堵得一噎。
    气的?转头就去看李全友:
    “你可是我弟弟,哪有当弟媳妇儿的?这么和?姐姐说话的??咋,你就这么听着,管都不管?”
    要是往日,李全友准会黑着脸让时国蓉给李秀娥道歉。这回却是没做声——
    刚才媳妇儿可是在?岳母面前毫不犹豫的?维护了自己。再者草莓这事儿也确实?是三姐不占理。到底开口?道:
    “三姐,你别生气,就是吧,我大哥还真是这么交代了……三姐你就是想给姐夫和?媛媛带点儿,也不能全拿走吧?”
    话音刚落,李老太太忽然就从厨房里出来,径直上前一步把荷叶包着的?草莓从李秀娥手里抢了过来:
    “别动你弟妹的?东西……那么大个人了还跟你侄子抢吃的?,你羞不羞?”
    之前她也寻思着产妇吃凉的?怕是不好,可既然“草莓有营养对孙子好”这话是时国安说的?,老太太却是立马信了七成。
    论分量的?话,闺女是比媳妇儿重,可闺女和?媳妇儿加在?一起的?分量都比不得她大孙子重要。
    把草莓塞给时国蓉:
    “蓉蓉你还在?月子里呢,可不能久站,快去床上躺了歇着,吃草莓的?话,放在?热水里泡泡……你放心?,你娘家拿回来的?那些东西,妈都会煮给你吃,凭他是谁,都别想从我孙子嘴里抢一口?吃的?……”
    又想起之前时国蓉难产,她大孙子差点儿保不住那会儿,她和?老伴可是都差点儿吓得昏过去,抬手就在?被她一番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儿后背上就是一巴掌,没好气道:
    “走走走!你呀,就是个祸头子。别杵在?这里碍眼了!蓉蓉可还在?月子里呢,要是被你气的?回奶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秀娥被推得一踉跄,气的?脸色顿时铁青,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别说老娘,就是老爹也是个孙子迷。要真是时国蓉添油加醋的?找老爷子告状,李秀娥明白,她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想要冲时国蓉发脾气又想到娘家妈在?这儿看着呢,这回还旗帜鲜明的?和?时国蓉站到了一个立场上,到最后只把所有的?火气都发在?了李全友身上:
    “行啊你全友,我算是白疼你了!”
    说着推出自行车,气嘟嘟的?离开了。
    李秀娥落荒而逃的?功夫,时家人已经拐上了去理发店的?路。
    理发店这会儿也没什?么顾客,就之前给时宗义修面的?那老爷子还在?。老爷子正?靠着墙根儿站着,他旁边,还有一蹲一站的?两?个男子,蹲着的?男子年龄大些,瞧着应该有四?十多岁了,整个人黑瘦黑瘦的?,手里还紧紧的?抱着个瓦盆。
    他前面则站着一个神情?有些阴沉的?男人,叉着腰,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臭老九贼心?不死?,我们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绝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你老实?交代,你带着这瓦盆到处跑是想干啥呢?”
    黑瘦汉子身体瑟缩的?更厉害,却是努力护住那个瓦盆,嗫嚅着小声解释:
    “这不是……这是野生的?,我就是挖回去看看种出来啥样?……”
    只嘴里这么说着,抠住瓦罐沿的?手却是止不住用?力——
    被下放时,正?是到了育种的?关?键时刻,却被这些人毁于一旦。
    下放的?这几年,不得不一切从头开始,好在?祸兮福所伏,竟然让他意外的?又在?野外寻到这样?一株新型的?野生植株,按照之前的?实?践得出的?结论,这棵植株很有可能给他的?研究带来颠覆性的?成果。
    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去的?路上又遭遇了这个!
    “呵呵……”阴沉男人冷笑一声,下一刻直接抬手,就要去抢黑瘦汉子手里的?罐子。
    黑瘦汉子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却被揪着衣领子一下甩开,连带的?他手里的?瓦罐也被打翻在?地。
    瓦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连带的?那棵秧苗也被砸在?泥土下。
    黑瘦汉子一时脑子都是空白的?,下意识的?倾身就往碎掉的?瓦罐那儿扑,膝盖正?好磕在?碎裂的?瓦罐上,很快有血迹渗出,他却和?感受不到似的?,只拼命的?用?手拨开碎瓦片和?土块,却绝望的?发现那植株已经折断了一大半,就是根部那儿也有不小的?损伤。
    “哎,你这人咋回事啊……”旁边一直皱着眉头的?理发店老师傅吓了一跳,忙快步过来,不满道,“看你年纪轻轻的?,咋还打人呢?”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打人了?”阴沉男人眼睛一横,随即看向死?气沉沉趴在?地上的?黑瘦汉子,“赵洺岐,当初你非要把我开除时,有没有想到今天?”
    还要再说,却是看见?旁边过来的?时国安一家,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我怎么瞧着,那是国蓉她三姐夫啊?”尹招娣心?里直犯嘀咕——
    刚才宴席上,也见?到了李全友那边的?亲戚。其中就包括李家的?仨姑爷。
    听说他家三个姑爷都听厉害的?,说是大姑爷是时国蓉厂里的?工会主席,二姑爷是国营饭店的?主任,最小的?姑爷叫周鹏,是什?么文联的?,听说又推荐了工农兵大学生,很快就要去大学读书了。
    尹招娣对文化人一向崇敬,也就多看了周鹏几眼,只觉那人傲得很,跟人说话时不是“嗯”,就是“哼”。对着他们这些时国蓉的?娘家人时,也是眼皮都不抬的?模样?。
    结果刚刚倒是说了不少话,可就是听着还不如“嗯”“哼”呢,怎么听都不中听——
    这又是拖又是拽的?,还抢了人家罐子,怎么瞧着,都有些不妥当吧?
    时国安也是皱了下眉头,想起来时国蓉提起过,说是那周鹏就只有一个寡母,之前上过大学,好像是学农业的?,去之前就和?李秀娥谈恋爱,甚至学费都是李秀娥帮着拿的?,结果去了大学后,又谈了个,后来因?为李秀娥过去探亲事发,就被学校以道德败坏的?名义给开除了。
    重新回到这个小县城后,倒是痛改前非,娶了李秀娥。不久后又被李家人照顾着找了个工作,还成了什?么革命小将,陆续在?各大报刊上发表了几篇文章,如今也算是他们县城小有名气的?名人。
    还想着之前脚踏两?条船,或者是一时糊涂,现在?咋瞧着,这人人品咋不太好呢——
    光天化日的?,咋能就打人呢?而且听着,对方好像还曾是他的?老师呢。
    忙快步上前,想要把人扶起来,不想叫了几声,却没有什?么反应。等翻过来才发现,黑瘦汉子竟是脸色煞白,眼睛紧闭,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哎呦,这可是出大事了。”理发店的?老师傅也吓坏了,着急慌忙的?对时国安道,“老弟啊,你赶紧想个法子,把人送医院吧。”
    时国安已经二话不说,俯身把人抱起来,撒丫子就往医院跑。
    时国梁和?时国平去后面把大缸搬到车上,也忙要跟着过去。
    “樱樱过来。”看时樱还在?收拾那瓦罐,苗秀秀赶紧招呼,“别管了,那秧苗怕是活不了了。”。
    “还是给那位伯伯捎过去吧。”时樱低着头,把手里半死?不活的?植株用?土团好——看对方护的?那么厉害,明显是极重要的?。
    “成,给老赵捎过去也成……”理发店的?老师傅叹了口?气——
    老赵就是个爱苗如命的?,真是醒过来,瞧见?了应该心?里也能好受些。
    匆匆进去拿了个瓦罐出来,示意时樱给栽进去,嘴里还不住叹息,“姓周的?那小子,真是坏了良心?了,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咋能对老师这样?呢?真是世风日下啊……”
    “谢谢爷爷。”时樱乖巧的?道了谢,小心?的?把植株放在?瓦罐里,这才上了马车。途中趁其他人不注意,又悄悄往里面倒了点培养液。
    等到了医院后,气息奄奄的?植株明显精神多了。
    时国平把车赶到医院旁边,刚要把马拴在?路边一棵老柳树上,一辆绿色敞篷吉普车却是开了过来,恰恰就停在?马车前边。
    苗秀秀正?带着时樱从车上下来,见?状忙抱起时樱往后躲了几步。却仍是被吉普车喷出的?烟雾扑了一脸。
    时樱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苗秀秀忙抱着往旁边走了几步,又不停的?给她拍背。
    那边吉普车已经被人打开,先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从车上下来,随即大步往医院里而去,紧接着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娇小女人也下了车,女人的?手上还牵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
    和?土里土气的?时樱几个不同,女孩子穿着条漂亮的?裙子,脚下还穿了双红色小皮鞋,瞧着真是娇气又美丽。
    娇小女人明显对这里的?环境很是嫌弃,一只手牵着漂亮女孩子,另一只手还拿着方帕子不时挥动,似是要赶走周围的?浊气。
    正?挥动间,正?好和?抬头望过来的?苗秀秀对了个正?着,随即愣了一下,失声道:
    “秀秀?”
    苗秀秀也明显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熟悉的?人——
    女人分明是她早就不愿意记起的?家人之一,她同母异父的?姐姐,苗洁。猝不及防之下,也是怔在?了那里。
    “妈妈,她是谁啊?”被苗洁牵着的?女孩子抬头。视线不停在?苗秀秀和?时樱身上打量。
    在?对上时樱花朵般的?小脸时,眼眸里明显闪过一丝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妒忌——
    这个乡下小姑娘,虽然穿的?土里土气,长得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姑娘都漂亮。
    苗秀秀握着时樱的?手不自觉收紧,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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