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一动,游萧便觉察到了,轻声问道。
    “嗯。”苗笙仰头看他,要笑不笑地问,“谁让你钻我被窝的?”
    游萧笑得胸腔微震:“被我绑走就是我的人了,我想钻就钻,你奈我何?”
    “土匪。”没想到他还能接上昨晚那茬,苗笙也乐。
    其实是后半夜天过于寒冷,游萧把车停下想看看他的情况,发现脚炉不顶什么用,裹了厚被子的苗笙果然还是浑身冰凉得像抹月光,于是他只能钻进被窝充当人形怀炉,直到把人暖得重新热乎起来才肯放心。
    以前躺在冰棺里的笙儿就是那样凉,这模样实在让他恐慌。
    游萧看着还略显睡眼惺忪的苗笙,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着实可爱,低下头,学着土匪腔调:“压寨夫人,给老子香一口。”
    “香个屁,我要漱口。”苗笙一把将他推开。
    游萧:“……”
    唔,挺有劲儿的。
    两人把马车恢复了原样,用水壶的水加了点青盐漱了口,吃了些点心先垫垫胃,然后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几天,苗笙没让游萧再住客栈,想着尽快赶到万山府最好,于是他们日夜兼程,只在半夜最冷的时候停下来相拥取暖,顺便休息一会儿。
    两天之后,游萧收到了平小红放飞的机关鸟,告知他们唤笙楼万山府分舵的兄弟们已经兵分三路,按照他指示的路线上路寻人,她也跟着一同去了。
    尽管先前陆东篱不清楚厉涛飞的长生宗在哪儿,但他已经知道了大概方位,应当会一路打听着找过去,游萧迅速划定了他可能经过的几条路线,让兄弟们用“翅”飞着去寻他。
    陆东篱报仇心切,应该会选最便于跑马又最近的路,也不会想着隐藏行踪,找起来应当不难。
    而且游萧还让人在长生宗周边的一圈城镇散播了悬红令,给出了陆东篱的画像,说遇见这人要找长生宗厉涛飞的,将此人引去指定地点,便可获赠纹银五十两。
    当时听了游萧这个办法,苗笙险些笑喷:“大名鼎鼎的唤笙楼还需要悬红找人?”
    “时间紧急,自然要动用百姓的力量。”游萧不以为意,“还有钱的力量。”
    这个办法很好用,又过了四天,当他们抵达万山府城的时候,唤笙楼的兄弟在城门来接,便告诉两人,刚收到消息,已经找到了陆东篱,正把人往回带。
    这人名叫顾夜峰,三十出头,是分舵舵主,其貌不扬,精瘦干练,看起来很是靠谱。
    在南轩府时,赶上那边分舵舵主不在,这还是苗笙第一次见唤笙楼的其他骨干。
    “这可太好了!”他靠在车门口,兴奋地问,“他找到厉涛飞了吗?”
    顾夜峰和游萧正坐在车辕上,驾车往早就安排好的客栈赶去:“没有,陆东篱还没靠近长生宗,便被我们的人拿下了。”他不疾不徐地说,“此人报仇心切,失了警惕,被看见悬红的两个村民骗到了我们的接头点,还被人下了蒙汗药。”
    苗笙:“……”
    所以武功高强有什么用呢?东篱兄,用用脑子!
    游萧似乎对此并不惊讶,继续问道:“厉涛飞的情况呢?”
    “根据兄弟的可靠汇报,厉涛飞不在长生宗,套话也没问出来,应当是他没告诉门人自己要去做什么。”
    苗笙神色一凛:“你说他会不会看了东篱兄的话本,猜到他的身份,跑出来找他要《悯默经》?不过这人武功高强,现在还需要这本心法吗?”
    “也有这个可能。”游萧沉吟道,“或许他不再需要,但这心法是他的执念,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
    苗笙松了口气:“幸好你们先行找到了东篱兄,厉涛飞定然知道你跟杳溟宫的渊源,也清楚你跟凌盟主的关系,应当不会傻得跟唤笙楼硬碰硬。”
    “我们怎么样都没关系,就是希望陆东篱自己心里放明白些,别冲上去送死。”游萧无奈,“不然一百个唤笙楼都护不住他。”
    顾夜峰把他们带去了早就订好的客栈,仍然是万山府最好的一家,仍然是天字号房。
    房间宽敞舒适,早就烧得暖烘烘的,一躺在那柔软的床铺上,苗笙全身所有的倦意都释放了出来,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觉得浑身骨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感觉连床都起不来,扫了一眼周围没人,便闷闷地叫了一声:“游萧?”
    “公子,是我,我凌晨回来的!”平小红熟悉的嗓音在厢房外响起,“师父去分舵了,我能进去吗?”
    她回来了,估计陆东篱也跟着被“押”到了,是以游萧才临时离开。
    苗笙支撑着坐了起来,拽过床头挂着的外袍披上:“进来吧。”
    平小红推开门,抱着小兔子蹦蹦跳跳进来:“公子,早上好!”
    她看起来很精神,双眼亮晶晶的,不像是连续飞行一夜的样子。
    “你不累吗?”他关心道,“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平小红眨眨眼:“我还好,回来之后打坐了一会儿。”
    苗笙撑着坐都坐不直的身体,心里哀叹,年轻真是好。
    “东篱兄怎么样了?他肯配合吗?”
    平小红坐在对面游萧睡的榻上,翘起二郎腿:“当然不肯,他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我们把他弄晕了带回来的,现在就在分舵呢。”
    “我去劝劝他吧。”苗笙深深叹了口气,准备洗漱。
    外边的门响了声,接着传来了脚步声,平小红立刻站起来:“肯定是师父回来了!”
    游萧裹挟着一身寒气直接进了东厢,看到苗笙这刚出被窝的模样,没有立刻上前,扬了扬手里提着的网兜,笑道:“笙儿,给你买了好吃的。”
    一看见少年明朗的笑容,苗笙的心情立刻就上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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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快,来二两阳气。
    游萧:想怎么服用?口服,还是……
    苗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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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状态很糟糕,本就少得可怜的信心更所剩无几,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有感谢大家,感谢一直陪我到现在的朋友们。
    第91章 九一 意外
    收拾停当后, 苗笙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喝着游萧买来的鱼片粥。
    这粥本身没什么特别,各地都有卖的,无非是用煎过的鱼骨熬出来的奶白鱼汤来煮粥,粥米煮开花、临关火之前, 把片好的鱼肉丢进去, 只加盐和胡椒粉调味。
    他不喜欢吃葱花, 游萧就没让人放。
    这碗粥吃起来特别鲜,汤滑肉肥,米粒软糯,入口即化, 再配一根酥脆的油条, 简直是人间美味。
    “油条少吃几口,别腻着了。”游萧知道苗笙偶尔会贪嘴, 忍不住嘱咐道。
    今天苗笙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油条吃几口确实腻了, 只一勺一勺地喝着浓稠的鱼片粥。
    “你跟东篱兄聊过了?他听你的吗?”他问道,“没吵起来吧?”
    游萧摇摇头:“没吵, 他一直不怎么吭声, 人有点颓, 可能也知道自己冲动,还轻易被人骗得中了计, 自尊和自信都备受打击。”
    “等会儿我过去,一起劝劝他。”苗笙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南轩府分舵查贺北海和雁南楼的下落, 这边分舵就去查厉涛飞的踪迹好了, 左右你也要在万山府城待一阵,对不对?”
    苗笙喝完最后一口, 抿了抿嘴唇,用帕子擦了擦:“我的事没那么紧要,既然与东篱兄有这缘分,那就先紧着这事吧。再说若是厉涛飞有什么举动,趁着这个机会将他拿下,唤笙楼也算为民除害了。”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的名声呢?”游萧忍俊不禁,抬手刮了刮他的鼻梁。
    苗笙喝了口茶漱口,正色道:“厉涛飞这事儿已经连累你没有钱赚了,自然得赚点名才行——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我这是为我自己找补,毕竟东篱兄是我的朋友,让你白出力我心里过意不去。”
    游萧听他为自己打算,感觉像是蜜糖融了满腔,笑容越发深情。
    “你的就是我的,朋友也算。”尽管仍是不喜欢苗笙跟陆东篱走得太近,但他也知道得控制一下自己这股独占欲。
    舅舅是最厌恶被人束缚的,我不能让他不开心。
    苗笙冲他弯了弯眼睛:“知道你大度。”
    游萧看他面色不太好,有些心疼:“外边天冷,要不你今天在客栈休息,明天再去看他吧,分舵弟兄把他看得严,不会让他再跑了。”
    “算了,他武功高强,你们盯着他还得耗费人手,不如早点劝他镇定些,安心等你查出厉涛飞的下落。”苗笙起身从柜子里找出棉披风裹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劝动他,尽力吧。”
    今天天气确实不太好,太阳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给世人留下一片灰蒙蒙的天,云层也很厚,低低地压着,令人喘不过气来,像是要起风雪,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
    没有阳光映照,气温显得更低了些,苗笙本就不太舒服,走路的时候头开始发晕,步子比平时还要凝滞。
    游萧看出来了,却又不能阻止他去看望陆东篱,只能忍着什么都不说,骑马的时候把披风的兜帽给他裹上,再将人紧紧拥在怀里,释放着内力给他提供热源,免得让他遭受风寒。
    万山府这边的唤笙楼分舵跟南轩府那边的差不多,都是一栋三层小楼,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茶叶铺,楼上用来接待委托人。
    陆东篱被关在第三层的一间房中,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圆桌几个坐墩,而他就坐在窗边,额角抵着墙,目光呆滞地透过一点缝隙望向窗外,被冷风冲着脑门直吹。
    窗外并无风景,是分舵的后院,院子里的树也都枯萎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杈指着天,像是想把压下来的云层戳个窟窿。
    苗笙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身影,像一尊毫无生气、放错了位置的雕塑,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沾了泥水,原本就不怎么好好打理的头发和胡子显得更加乱糟糟的,看来被带回来的这一路,他也没受到什么礼遇。
    “想给他拿干净衣服换来着,他不肯。”游萧小声解释。
    苗笙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
    表面浪荡的陆东篱,自以为把仇恨放下了二十多年,但是当花云影和申屠浔说出厉涛飞的名字,还原了他父母和《悯默经》的真相时,那压在心底的痛苦便像藤蔓一般疯狂滋长、破土而出。
    这些年的不堪、悔恨和愤怒将他重重包裹,现在的他,恐怕很难理智下来,脑子里只会有一个声音疯狂咆哮——报仇!
    游萧替苗笙拽过去一个坐墩,扶着他坐下,他便开口唤了一句:“东篱兄。”
    陆东篱倒也不是全无反应,他缓缓转过头,看了苗笙一眼,目光黑且浓稠,压着怒火与不甘,还有那么一抹委屈。
    他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什么来,转头又看向了窗外。
    其实苗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来回来去都是那些话,肯定游萧之前也说过了,对方若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现在还得让人看着。
    于是他也没说话,脑子里还在思考什么才是更有力的理由,但想想又觉得,什么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东篱自己能冷静。
    游萧也保持沉默,而且怕冻着苗笙,把窗户给关了。
    小小的房间死一般寂静,偶尔能听到外边传来的乌鸦叫声,为这画面平添一抹压抑。
    最后还是陆东篱打破了沉默,他垂着眼,低声道:“苗兄,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不说就放我走,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牵连大家。”
    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让朋友失望了。
    “你不想等着跟你大哥二哥见面吗?”苗笙无奈道,“或许再过几天,唤笙楼就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陆东篱摇了摇头:“我怕到时他们会找厉涛飞报仇,不想他们再受伤,这事儿缘起于我,不如我解决了,给他们俩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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