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和见她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心底觉得有些好笑,伸手点了点桌面道:“你不是说皇后让你送了吃食过来吗?你不拿过来?”
    长星回了神,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之后的她只得脸色微红的应了个“是”便起身拎着食盒走到书案边上,一边将放在里头的牛乳羹端出来,又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皇后娘娘在永祥殿总是候着陛下……”
    长星的话刚说了一半,周景和却又再度打断道:“你将这牛乳羹吃了吧。”
    “啊?”长星愣愣的看向他,小声的强调道:“这是皇后娘娘特意给您准备的牛乳羹。”
    周景和点头,“朕知道。”
    接着,却又道:“可是朕现在没有胃口。”
    长星端着那碗牛乳羹的手一顿,一时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你若是原模原样的将这碗牛乳羹端回去,宫中自然又要有不少人嚼舌根,揣测朕与皇后的关系了。”周景和轻描淡写的将目光移回到手中的折子上,“你若是将它吃了,再将东西拿回去,宫中的这些人瞧见了只当作是朕吃了,便也不会再说些什么了。”
    长星神色微微有些松动,“可是……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去陪一陪皇后娘娘?”
    “过几日吧。”周景和将声音放轻,甚至带着哄骗的意味道:“你乖乖吃了,朕过几日有了空便去瞧瞧她。”
    长星没有了再拒绝的理由,她将那汤盅的盖子打开,很快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牛乳香气,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便半弯着腰用那勺子挖着牛乳羹吃。
    没吃几口,她便觉得这样很是不方便,这个姿势很是不舒服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一不小心可能还会将牛乳羹滴在书案上。
    没办法,长星只得尝试着调整了好几种姿势,最终犹豫着蹲在了书案边上。
    好在周景和的注意力似乎都在他眼前的折子上,连瞧也未曾瞧她一眼,长星便安心的蹲在那儿,一勺接着一勺的将牛乳羹往嘴里送,虽然这牛乳羹的味道很好,可现在的她实在是没有细细品尝的心思,就像是在完成一样任务一般只想尽快将这东西吃完。
    周景和的目光从折子的边缘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蹲在那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好像是一只进食的仓鼠,他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心里积压的那些焦躁好似瞬间和缓了许多。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的声响却打破了他心里难得的宁静,周景和嘴角的笑意敛下,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模样,他将手中折子放下道:“进来吧。”
    元庆在外边应了声“是”,这才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见有人进来,长星的动作中也多了几分不自在,可眼看的这一碗牛乳羹就要见底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着。
    元庆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周景和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案边上批折子,而长星……她在蹲在书案的右侧吃着她自己带来的牛乳羹?
    那不是……皇后娘娘让她带给陛下的吃食吗?
    她怎么自个吃了?
    元庆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何事?”待周景和有些不耐烦的出声询问,他方才回过神来,连忙道:“陛下,太后娘娘过来了,说是有事要见您,您看这……”
    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移到了长星的身上。
    意思很是明显,他一个奴才便是瞧见了什么,也是不敢随便到外头去说些什么。
    可待会儿若是太后娘娘进来瞧见这般景象,怕是有些不妥。
    长星察觉到元庆的目光,虽说没仔细听他方才到底说了什么,可也大概能懂得自己继续留在这儿怕是有些不合适。
    于是便加快速度将最后两勺牛乳羹送入口中,勉强吞咽下去又对着周景和福了福身道:“陛下,奴婢已经吃完了,这就先告退了。”
    说着,拎着食盒便要出去。
    可刚一转身就被周景和叫住,长星只得停住脚步,正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却听他声音淡淡道:“擦擦嘴角。”
    第42章
    ◎你比她又尊贵到哪里去,又为何不能?◎
    孟太后看完了孟呈遣人递来的书信, 就决心来一趟承文殿。
    不是落井下石,反而是撇清关系,独善其身。
    原来华冬也很是不解, “您到底是孟家的人,若是孟家倒了对您来说也没什么好处,您若是实在怨恨孟丞相,不帮着也就是了, 何必……”
    可孟太后却摇了头,“孟家倒了于哀家自然是没什么好处, 往日就算是孟家再怎么不将哀家放在眼里,可外人眼中,哀家到底是有这个娘家做倚靠,若是可以,哀家也不希望孟家就这样倒了。”
    说到这儿, 她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华冬,孟呈与哀家虽不是一母所出,可到底是血脉相连,哀家对他太了解了, 若不是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将这封信送到慈盈殿。”
    华冬犹豫道:“您是觉得孟家大势已去, 便是救,也救不回来了?”
    “孟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背地里那些肮脏的事儿做得不少, 表面上瞧起来还是光鲜亮丽, 可内里已是腐烂不堪。”孟太后撑着身子勉强站了起来, “先帝在时就已经对孟家多有忌讳, 周景和更是如此,他抓住了这次的机会,便不会轻易放过孟家。”
    “孟家曾经舍弃过哀家和景亭一回,如今,也轮到哀家做同样的事了。”
    华冬闻言,也只能一边应着一边搀扶着孟太后往外边走去。
    等到了承文殿,又是在外头等了片刻方才进去。
    周景和大约是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来的,等她进来便将让元庆等人尽数退了下去。
    “景和。”孟太后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哀家这一趟过来,是为孟家的事。”
    周景和将手中折子合上,开口道:“母后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便是。”
    孟太后定了定心神,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孟家这些年来,确实是做过不少错事,孟呈虽是哀家弟弟,可自小同哀家并不亲近,后边更是因为景亭的事情与哀家闹得很是不愉快,孟家之事,若是哀家能早些知晓,便也不至于看着这个弟弟步步错下去。”
    闻言,周景和别有深意道:“母后,孟家之事,到如今还未有个定论呢。”
    孟太后却从袖间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了周景和,“孟呈在这封信中承认了巽元城之事,并且央求哀家在陛下面前为他求情。”
    周景和看了孟太后一眼,接过这封信打开,果然是如同孟太后所言,里面是孟呈的字迹,他坦白了巽元城之事,又求孟太后看在孟家的份上,帮他一回。
    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太后会将这封信交到周景和的手中。
    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孟家的人。
    如同华冬所言,孟家倒了,于她没有半分好处。
    可她却还是这样做了。
    因为她笃定,她护不住孟家。
    或者说,没人能从周景和手中将孟家护下。
    所以这回,她要如同当初孟家舍弃她与周景亭一样的舍弃孟家。
    周景和将这封信合上,而后意味深长道:“母后这是……大义灭亲啊。”
    “哀家嫁到皇室已有几十年。”孟太后微微一笑,“若是要论亲疏,周家才是那个亲,孟家反而是疏,更遑论孟家这次确实是做错了事。”
    周景和点头,“母后都这样说了,儿臣也定不会徇私,孟家所犯种种,都会依着大周律法处置。”
    孟太后脸色未变,“那是自然。”
    说罢,又起身道:“瞧皇帝手中还有不少事要忙,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明白,哀家也就不在这儿碍事了,便先回慈盈殿了。”
    周景和答应了一声,孟太后方才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有了孟太后送来的这一封信,其实就足以证实巽元城的堤坝之事与孟家的关系。
    可周景和并未急着有所动作,反而是等到元尧将证据悉数从巽元城带了回来方才动了手。
    此案牵涉甚广,朝廷之中,不仅仅是孟呈,刘斐等人,还有与之牵扯颇深的几位朝臣也受到波及。
    孟家被抄了家。
    家中亲眷悉数入狱,奴仆也都被发卖出去。
    昨日还风风光光,今日便已经是阶下囚。
    任凭是谁见了孟家如今的落魄模样不感慨一句,权势富贵皆是过眼烟云啊!
    孟太后听了这个消息只平静地说了句,“哀家知道了。”
    华冬迟疑了片刻,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孟太后摆手打断,她起身有些艰难的往里间走去,“哀家有些累了,扶哀家去歇一歇吧。”
    华冬看着她有些萧索的背影,只得将还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咽了下去,快步来到孟太后的身边搀扶着她前去歇息。
    同是孟家之人,孟娉瑶得知这个消息却是全然克制不住情绪,“这怎么可能?本宫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本宫还不了解吗?他一心为大周做事,为百姓做事,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或许是只是陛下弄错了。”长星见她着急,便宽慰了一句。
    “绝对是周景和搞错了!”孟娉瑶却很是笃定,她焦虑地来回走着,最后还是按耐不住道:“本宫得去见见周景和,得告诉他事实不是那样的,本宫的父亲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说着,她便匆忙往殿外走去,绿玉看了长星一眼,示意她跟着孟娉瑶一同前去。
    长星明白她的意思,她们总觉得长星从前是周景和身边伺候的人,即便与周景和之间并未有什么情意,可也总归是说得上话的人。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指不定能帮上些忙。
    虽然这种想法是全然错误的,可长星也不好与她们解释,便只能忧心忡忡的跟上孟娉瑶的步子,心中也是暗自祈祷着这次能化险为夷。
    她虽然不认识那位孟丞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她想着孟丞相能养出皇后娘娘这样的女儿来,应该……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可孟娉瑶这会儿怒气冲冲的,看起来不像是去解开误会,更像是去兴师问罪的,长星只能跟在孟娉瑶后边小心翼翼的劝着,可即使她劝了一路,孟娉瑶出现在承文殿的时候依旧是带着火气的。
    见她过来,周景和并不会觉得意外。
    出事的人是她的父亲,她怎么会不管?
    反而是她身后的长星,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上京这几日虽然已经不下雨了,但是却还带着凉意,她怎么只穿了夏装?
    “陛下。”孟娉瑶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见孟娉瑶缓缓跪下道:“巽元城一案定是有人恶意陷害,臣妾父亲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求陛下明察。”
    周景和知道孟娉瑶的性子,张扬跋扈,肆意妄为,或许有些脑子却也不见得真的有多聪明,但心并不算坏。
    孟呈所做的那些事,她应当是不知道的。
    周景和没有急着反驳她的话,只是有些随意的开口道:“昨日是查封孟家的日子,皇后,你知道孟家的暗室里,藏了多少金银吗?”
    “孟家,何曾有过暗室?”孟娉瑶显然是不愿意相信周景和的话。
    “共计现银八千万两,还有一些珠宝玉器,都是些值钱物件。”周景和自顾自的往下说了下去,“若是全部折了现银,大约是一亿三千万白银。”
    孟娉瑶不顾边上长星的小声劝阻,猛的站起身来道:“不可能,这数字许是你胡编乱造的,又或者……是你故意将这些银子藏进孟家的也未可知。”
    她已是失了理智,说话间也有些口不择言。
    好在这样冒犯的话语却并未惹得周景和发怒,他只淡淡道:“皇后可知大周的丞相一月俸禄是多少/”
    孟娉瑶顿住,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
    见她未答,周景和便给了答复,“是白银二百两。”
    “那又如何?”孟娉瑶皱眉。
    周景和却又接着问道:“皇后可还记得你闺房中案几上的一套白玉瓷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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