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昇是帝王, 任何阻挡他坐稳江山的人与事,他都是一句话:“杀之而后快。”
    杀人简单, 难得是事后的处理。
    若杀凝检与岑氏,凝珑怕是要哭得昏厥,要与自己一刀两断了。
    冠怀生垂眸深思:“凝检他当真……”
    李昇见他存疑,干脆扔过去一道奏折。
    “凝理有个左膀右臂叫苏辉。苏辉呢, 以前是闽南一带最有名的土匪,占山为王自立一方江山,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后来凝理许给他许多好处, 他才愿意投靠巫教。如今苏辉在教内被教徒称‘右祭司’,威胁南方州郡投靠巫教。”
    李昇长叹一口气, “苏辉有个癖好, 喜爱奸\.淫幼女。那些女孩不过十来岁, 有的甚至连月事都未曾来,就已经遭了他的辣爪摧残。凝理为拉拢他,主动给他献幼女。起初是街上的乞丐,后来竟直接闯进人家把女孩抓来。后来苏辉的口味变刁,指名道姓要世家幼女。最近要的一个女孩,是马将军的孙女,马云娘。”
    冠怀生看完奏折,气得手指发颤。
    “马家是平京六大世家之一,马将军平定边境有功,耄耋之年得一孙女,即是云娘。”冠怀生说道,“前段时间云娘失踪,马将军惊得当场暴毙,马家动乱不断。”
    李昇道:“你当凝理是怎么接近云娘将其掳走的?是凝检从中作梗,把云娘连夜送到了苏州去。当年我跟着嗣王与马将军一道平定西北,马将军不顾危险,在战场上救下了重伤的我。没有马将军,我早就咽气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程家都是李昇坚定的后盾。有些话,他不愿跟旁人讲,是因旁人听不懂。但冠怀生可以听懂,甚至能提出许多可行的解决方法。
    李昇讲道理道:“把凝检这个祸害送走,平京城就少了一大害。因朝中有些知情人在,所以这次让凝检做苏州知州并没有太多人反对。这些见风使舵的朝官都懂得其中到底,我想你一定也懂。不是我故意给你出难题,要你难堪,而是凝家实在作恶多端,让我无法忍受。鹤渊,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冠怀生眸色翻腾:“那马云娘呢?还能救出来吗?”
    “难。”李昇沉声道,“但还有救。天冷,水道结冰,船只难行。若能及时拦下,或有转圜之地。现在我们仍要按兵不动,直到把对方的计划摸透,才能反击。”
    又道:“这只是其中一桩恶行。巫教派若真有那实力,我自然会退位让贤。然而他们各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凝检上了贼船,届时凝理坦白身份,凝家肯定会向着自家人。你说,凝珑也算是半个凝家人吧,她有没有……”
    “绝对没有。”冠怀生眸色一冷,“她并不知情。”
    李昇看冠怀生眼里警戒意味明显,便尴尬地笑笑:“开个玩笑。不知情也好,知道的越多,她的处境便越危险。你也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危险总是无处不在的。但总要告诉她一些该她知道的事情,我想你懂得分寸。”
    知情与不知情中间有一个度,越过这个度,凝珑会崩溃,也会遭遇危险。但若完全不管这个度,冠怀生的良心又实在不安。
    最终,他神色严肃地回了宁园。
    凝珑还当是朝里出了大事,“谁死了?谁升官贬官了?”
    冠怀生见她穿得单薄,把自己身上的鹤氅解下来,披到她的肩上。鹤氅长而广,把她快要淹到了里面。
    凝珑枕着软软柔柔的鸟羽,“你好像不太高兴。”
    冠怀生终究开了口:“苏州是巫教派的老巢,巫教派的右祭司喜爱奸\.霪幼女,马家的马云娘前阵子闹了场失踪,实际就是被巫教派掳到了苏州。”
    重点冠怀生倒是都说了,只不过隐去了凝家的身份立场。
    凝珑心里不好受。
    马将军是个至纯至善的老好人。她娘当时难产,是马将军找了全城的接生嬷嬷来照顾她娘。她爹生意不顺,也是马将军提供办法让生意转好。马老爷与夫人对她多有关照,就连马家子女也把她当亲人来对待。
    前段时间马将军暴毙,凝珑郁闷了好多日。老人死了,云娘也没个音信,这一家好人都没能迎来个好结果。
    云娘是个可爱机灵的孩子,揪着她的裙摆夸她长得像仙女。
    凝珑眼里一酸,“云娘可还能救出?”
    冠怀生:“云娘还在路上。临近年关,来往运送的货物走水道多。陛下不想关闭水道,只能去搜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很想哭一场,但又不愿在冠怀生面前示弱。
    干脆拐进屋里,把屋一锁,自己趴在桌上掉眼泪。
    她心疼云娘,可怜马家,也担忧舅舅舅母。
    她相信舅舅这次去赴任会想当个好官,可到地若被巫教派操控,指不定要走歪路。
    那巫教派教首手段何其残忍,凝家一家身子骨都弱,难以忍受重刑。
    去容易,回来难。她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了。
    过后几天,冠怀生有意无意地跟她说苏州有多么危险。
    他是想借此告诉她:苏州危险,你不要去那里涉险。
    但说着说着,反把凝珑心里的另一个念头给说了出来。
    她不惜命,不怕死。她想为了云娘,为了凝家,去苏州试一试。她想告诉舅舅舅母,苏州危险,你们尽快找理由回京。也想在船上,在苏州寻一寻云娘。万一会遇见云娘呢。
    但这想法太过冒险,就连云秀都坚决不同意。
    焦灼时,苏州那边递来一封信。
    凝理寄给凝珑一封信,说他已掌握巫教派的把柄。不说其他,至少云娘还是能救出的。
    凝理要凝珑去苏州配合他给巫教派演一出戏,好能把云娘平安接回京。
    附件里还有几封信,是舅舅舅母给她写的。
    他们想她了。
    失去她,他们开始后悔懊恼。
    凝珑并不在意他们迟来的想念。
    苏州是她娘的老家。凝检又收拾出她娘的许多遗物,想让凝珑亲自领回去。
    从平京出发,走水道到苏州去,最慢也不过是需要十天光阴,最快三天就能走到。
    这晚,她问冠怀生:“我当真不能去苏州吗?”
    冠怀生说是。
    她说那算了,不去就不去。
    她还是老样子,心意从不摆在明面上说。她以为冠怀生能读懂她话里的期冀,可他只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凝珑忽觉自己好可悲。
    现在要去一个地方都得看冠怀生的脸色。这原本不是她想要的。
    她几乎决定,他越不要她去,她便越是要去。
    各种理由敌不过她想逃。其实也不一定要去苏州,只不过她正好在苏州有了牵挂。她只是想逃离这种桎梏,找一找未婚时拥有过的自由。
    这次出逃她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确保自己全程安全。
    凝珑偷摸叫来治山。
    她与治山,某种程度上都是被抛弃的人。她被凝家抛弃,治山作为影,被冠怀生抛弃。
    凝珑已经快忘了“程延”是何模样,如今看着治山的脸,心里万般感慨。
    她知治山武功高强,手底下也有一批暗卫,便问道:“你愿意跟我去吗?”
    治山:“世子不会同意。”
    凝珑甩出一道调兵令牌,“他都肯把这个给我了,难道会不同意?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去做。那我就替他去做好喽。”
    没等治山回应,云秀便在屋外报信说冠怀生快来了。
    凝珑与治山飞快对视一眼,俩人都一致觉得,治山这时出屋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脚步声越来越近,凝珑急中生智,直接把治山塞进了大立柜里,警告他不能出来,不能闹出动静。
    接着便听见门扉“吱呀”一声,冠怀生推门而进。
    凝珑扬起一抹欲盖弥彰的笑:“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说着便往他怀里撞,别有意味地勾起他的腰带。
    冠怀生顺势搂住她的腰。俩人这几日因苏州一事闹了个冷战,连着好几日都未曾亲近过。
    他以为凝珑不气了,便试探地亲了亲她的嘴巴,还故意亲出声响。
    凝珑不想露馅,只得顺着他的劲回吻。
    亲着亲着,就亲到了床铺间去。
    治山闷在立柜里,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动静。
    他心里一寒。怎么就忘了呢,世子听力甚好。屋里到底有几个人在共同呼吸着,他一听便知!
    心一慌,呼吸就乱了。
    治山顺着立柜缝往外面瞟了一眼。
    却发现,原来冠怀生也正打量着立柜!
    冠怀生将手插在凝珑的乌发间,怜惜地亲了亲她的耳垂:“我可以吗?”
    凝珑心猿意马,一时忘了立柜里还藏着人这件事,轻轻点了点头,双腿环在冠怀生的劲腰上。
    冠怀生抵着她的脖颈发出一连串缱绻的低笑。
    不是想听吗?那就好好地听去吧!
    第53章 遇害
    ◎忽然就很想他。◎
    冠怀生并没有发现柜子里还藏着人, 这种认知莫名让凝珑激动得额前青筋突突往外跳。
    她把冠怀生缠得很紧,眼前时而飘过马将军的遗容,时而飘过云娘期盼的小脸,时而飘过幻想中的苏州美景。
    她要去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无论成败与否, 她都会被世人铭记, 成为世代传颂的大英雄。
    这对于爱要面子爱争强好胜的她极具吸引力。
    这时候, 她骨子里的疯性就悄悄地外露出来。
    铤而走险,博得一线生机。
    这种疯性让冠怀生感到凝珑的身子比往常更热情。
    难道凝珑喜欢有外人在场这种旖旎氛围?
    冠怀生心里装着苏州的事, 忍住没再来一次,事毕轻轻亲了亲她的侧脸,埋在她的发丝间, 呼吸逐渐恢复平稳。
    他说道:“等来年开春, 我们去外面散一散心吧。南方尚还乱着, 我们去北边游玩, 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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