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太们指指点点的时候,陆平川已经将岑潇带到了陆建业和余香面前。
    “爸,余阿姨。”陆平川说着,将岑潇往前轻轻一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女朋友,岑潇。”
    岑潇顺势打了招呼:“伯父伯母好。”
    她笑得乖巧,可这乖巧背后是不露痕迹的打量——陆建业是她在各类商业新闻里常见的,本人比照片更显年轻,浓眉星目中自带一股子威严,因此更衬得他身边的女人和蔼可亲。
    余香嫁给陆建业以后,就彻底退出娱乐圈,转而进入陆氏集团工作,这些年没怎么露过面。但她保养得极好,甚至比方倚梅还甚一筹,站在富丽堂皇的吊灯下,一颦一笑里是藏不住的贵气,乍一看,倒不像一个生过孩子的人。
    “哟,这还是平川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呢。”迎着岑潇的目光,余香拉过她的手,“今晚好好玩,招待不周的地方,别往心里去。”
    余香这话说得,恁是把“女主人”和“慈母”的姿态都端足了。岑潇客气应和着,又听陆平川说:“这位是陆星河,我弟弟,今天的寿星。”
    顺着陆平川的手势,岑潇将目光转向余香身边的一位青年。青年看起来兴致不高,正满脸不耐烦地东张西望,丝毫没把陆平川和岑潇看在眼里。但岑潇并不介意,只将手中的礼物递出去,轻声道:“总听平川哥哥提起你,这是一份小礼物,祝你生日快乐,星河。”
    和那些夸张虚伪的奉承不同,岑潇嗓音清甜,语气自然,说的是最普通的生日祝福,不耐烦的陆二公子终于转过头来,却在看在岑潇的那一刻,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地呆住了
    只一眼,陆星河就对曹植的《洛神赋》生出许多同感来。
    《洛神赋》里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而面前的女子黑发红唇,皮肤欺霜赛雪,一双杏仁美目看过来时,似有千言万语。
    岑潇与洛神,似乎并无二致。
    陆星河有些慌张地接过礼物,竟连道谢都忘了,满脑子只剩下岑洛神唤自己的那一声“星河”。
    将对方的失态看在眼里,岑潇笑得更灿烂了。她仿佛在看一个单纯又有些呆萌的弟弟,轻声问道:“不拆开来看看吗?”
    今夜的宾客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是带着厚礼而来,而陆星河对这些都不感冒,只叫佣人统一堆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可此刻,他手脚麻利地拆开岑潇的礼物,很快,一本厚重的原文医学教材映入眼帘。
    陆星河抬头看向岑潇,十分兴奋地说:“这本教材我找了很久!”
    接着,才后知后觉地说道:“谢谢你,有心了。”
    慌张的眼神变得灼热,陆星河语气殷勤。陆平川将这些看在眼里,心想:岑潇如果生在商周,大概就没妲己什么事了。
    他不动声色地揽住岑潇的腰,对陆星河说道:“怎么样,星河?这一次,你对我的女朋友满意了吗?”
    岑潇不明所以地抬头,就见陆星河的表情倏地变了。他面红耳赤地看着陆平川,一脸的欲语还休。
    兄弟俩一时无话,她只感觉陆平川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带着霸道的指令。她想起自己的身份,连忙说道:“平川哥哥,星河这是害羞了吗?真可爱。”
    “我弟弟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陆平川低头看她,笑着说,“他一心钻研医术,以后搞不好能拿个诺贝尔医学奖。”
    岑潇正要接茬,却被余香打断了:“平川真是爱开玩笑,星河怎么可能拿诺贝尔?”她说完,又去看陆建业:“老爷,你说是吧?”
    陆建业的心思似乎也不在这晚宴上,只淡淡应了一声。余香见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岑小姐,你别介意,我们老爷正和平川生气呢,不是针对你。”
    她说着,又好似劝架一般地对陆建业说:“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你就不要和孩子置气了。”
    岑潇微微一晒,心里却在想:陆夫人这几句话说得,还真是道行不浅。
    陆星河不可能拿诺贝尔奖——因为他是要继承陆氏集团的。
    老爷正和平川生气呢——这个大公子,在我们家是真的不受宠。
    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看在陆星河的面子上,不要和陆平川计较了。
    只言片语中,将敌我亲疏分了个干净。
    有那么一瞬间,岑潇好似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和贺景胜有关的新闻里只提到陆氏了。
    她保持着微笑,抬头看向陆平川,后者给了她一个看似委屈实则非常无所谓的眼神。
    哎,我们这位平川哥哥,在陆家还真是水深火热啊。
    第24章 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既然她今晚的任务是“当好他的女朋友”,那此时此刻,她应当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吧。
    这么想着,岑潇握住陆平川的手,十分无奈地说:“要说城南那个项目,平川哥哥是真的运气不好。不过,就我所知,贺景胜还找了顾家、宋家入股,那些新闻不仅没点到宋、顾,就连贺家的姻亲蒋氏都未提及,怎么就偏偏提到了陆家?”
    “如果不是新闻夸大,让一些散户急着抛售股票,陆氏的损失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岑潇说着,直接越过余香,看向陆建业,“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故意搞鬼,陆伯父有没有找人查一查呀?”
    岑潇的话音刚落,宴会厅里就响起了一片管弦乐演奏,悠扬的小提琴自耳边划过,余香第一次觉得,这些高贵的古典音乐听起来有些刺耳。
    岑潇的提问转移了余香话里的重点,也引起了陆建业的注意。后者看向她,若有所思地说:“岑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余香抢白道:“岑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平川就是运气不好。他以前没有正儿八经地做过项目,谁能想到贺景胜是个定时炸弹呢?”
    “谁说不是呢?贺景胜在 b 市向来是横着走,谁能想到他会出事?”岑潇连忙附和道,“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人,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平川哥哥当初能说服他一起合作,可见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她说着,眸光若有似无地从陆星河手中的书本滑过,“纸上得来终觉浅,不如多给平川哥哥一些实践的机会?有伯父、伯母带路,他一定会让大家刮目相看的。”
    岑潇语带娇嗔,仿佛是陆平川的头号粉丝,正四处安利他的优点。陆建业听着,露出一个十分兴味的表情,而余香脸上的笑容则快要绷不住了。
    陆平川握着岑潇的手正在微微用力,他在想:自己带岑潇来刺激余香,还真是魔法打败魔法。
    感受到了陆平川的力量,岑潇用余光去看他,发现他正憋笑憋得厉害。
    难不成她戏过了?
    迎向她迟疑的神情,陆平川说道:“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儿东西。”
    岑潇微一点头,正要和他离开,就听陆星河急匆匆地说道:“我陪岑……你们一去吧,今天的厨师是妈妈特别从万星请来的,有几个招牌菜做得很不错。”
    陆平川微一挑眉,余香已经轻声指责道:“星河,别胡闹了。今晚你是主角,是要留在这里招待客人的。”
    岑潇盈盈一笑,状似无意地拍了拍陆星河的手臂:“伯母说的对。平川哥哥也不是客人,他第一次带我回家,我们四处逛逛,你不用分神招待我们。”
    *
    陆平川从自助台上选了些食物,便领着岑潇去了自己的卧室。
    房间很大,还带了书房和浴室,装潢摆设上基本维持着陆平川少年时代的模样。沙发旁放着一把吉他,角落里堆着画架和颜料。这个房间看起来经常打扫,连床上用品都是新的,可生锈的吉他弦和干涸的颜料,都说明这个房间很久没人住过了。
    陆平川将餐盘放在书桌上,转身去开窗户。等他回头,就见岑潇正四处打量屋子里的陈设。
    她还从书桌上抽了只笔,行云流水地将头发绾起,露出天鹅般漂亮的脖颈。
    这幅模样,没了方才的娇柔甜美,反倒多了些干净利落。
    陆平川问她:“你——对陆星河感兴趣?”
    岑潇动作一顿,有些警惕地看向他:“怎么这么问?”
    没有直接否认,那就是间接承认了?
    陆平川勾唇笑了笑:“感觉罢了,也可能我感觉错了吧。”
    他走到她身边,转移话题道:“不是饿了吗?”
    岑潇应着,在书桌一侧坐下,瞥见桌上的一个相框,下意识地多看了看两眼。
    陆平川见状,告诉她:“这是我妈。”
    岑潇点了点头。她见过白锦曦,但相框里的这张照片与她文件夹里的那些都不同。这似乎是少女时期的白锦曦,轮廓青涩,笑容开朗,穿着波点印花的连身裙,如瀑长发上系着同色系的丝巾,是兼具文艺与摩登气质的都市女郎。
    岑潇感慨着,对陆平川说:“她很漂亮,你们长得很像。”
    陆平川看向照片,眸光变得温柔:“你没见过她最后那几年,被折磨得都没有人样了。”
    他语气平和,但岑潇还是听出了一丝隐忍,“被折磨”三个字尤其刺耳,让她不由得想起宴会厅里的余香和陆星河。
    资料显示白锦曦是在二十年前,因为抑郁症而自杀的,而今天是陆星河二十四岁的生日。
    有些腌臜藏在白驹过隙的年月里,有些人以为它会自动消失,可有些人对它念念不忘。
    “万星的西餐确实做得不错。”陆平川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在餐桌另一侧坐下,“吃吧,这些东西里没下药。”
    如果连工作餐都下药,那你的空白支票不赚也罢。
    岑潇腹诽着,没有接腔,只拿起餐具,开始同他分享盘里的食物。
    两人不再交谈,空气里只剩刀叉与碗碟相碰的声音。
    许是觉得这种沉默实在有些压抑,陆平川的目光在母亲的照片与岑潇之间徘徊了一下,问出了他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岑潇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反问道:“手?”
    陆平川说:“明明一张脸那么漂亮,手怎么会保养成这样?”
    岑潇反应过来,心想这位陆大少爷的关注点还真是清奇,只斟酌着说道:“小时候,总在小吃店里帮忙,每天帮着爸爸妈妈洗菜洗碗,夏天长湿疹,冬天长冻疮,反反复复地就留下了病根。被方倚梅找到以后,她帮我根治了皮肤病,但皮肤状态是回不去了。再后来有了 nana 美发沙龙,我也帮客人洗头染发,这手就一直这样了。”
    她语气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可她没有提,之所以留着这样的一双手,是为了时常提醒自己:她从哪里来,该到哪里去。
    上流社会一掷千金、声色犬马的生活,不是她的目的地。
    就像此刻,她不是来体验什么豪门晚宴,再品尝美味西餐的。她是来上班,来搞钱的。
    想起自己的任务,她问陆平川:“陆氏参与城南项目的消息,确实是余香放给媒体的,对吧?”
    陆平川颔首道:“是。陆氏公关的负责人,是她的心腹。”
    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岑潇蹙眉,又问:“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一眼就能看明白,你父亲不至于被蒙在鼓里吧?”
    陆平川对岑潇眨了眨眼,很赞成她的猜测:“和老头子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他是这世上最自私冷漠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别人斗个你死我活,他好渔翁得利。”
    陆平川这话说得十分直白,倒让岑潇想起方才的场景——她和余香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陆建业都只在一旁看着。但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儿子和公司,也是一样的态度。
    岑潇有些唏嘘,又听陆平川说:“老爷子也不是完全作壁上观。陆氏毕竟损失了十几个亿,他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眼下就是按兵不动,想看我和余香怎么斗下去。”
    想起他那个“毁掉陆氏”的终极目标,岑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也给余香的项目使绊子吗?”
    陆平川听着,眸光微动:“我们?”
    岑潇一愣,忍不住在想:不是“我们”?陆平川这是在计较他们的雇佣关系?
    可他开出空白支票的价码,确实有权利指使她干活。
    “我,我,我是说我自己。”岑潇伸手指向自己,改了口风,“您是付钱的客户爸爸,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又不是“我们”了吗?陆平川敛去目光,再开口时已是风平浪静:“我要让余香和陆星河双双出局,获得老头子百分百的信任。毕竟只有把陆氏集团完全的握在手里,才能彻底将它毁掉。”
    “至于你——”他不由得拉长尾调,“我对你的手段很有信心,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找到余香母子的把柄。”
    岑潇闻言,直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位陆大少爷,难不成想做甩手掌柜?
    但……也好。
    岑潇默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陆平川走过去开门,就见陆星河站端着盘蛋糕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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