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池看见他们二人时,宁勉正从她腰旁抽出那把弯刀,低头看了一眼,抚了抚刀背,像是同她说了两句什么,将刀递到了她手中。
    那女子迟疑片刻,还是收刀入鞘,却在宁勉伸手的那刻退了两步。
    一切发生得很快,衔池不过是望了一眼,立刻便被那女子察觉。
    她抬眼望过来,眼神相接那一刻,衔池不觉后退了一步,后背刹那出了一层冷汗。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人望过来的视线,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宁珣察觉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可那里空空荡荡:“怎么了?”
    衔池犹豫了下:“我好像……看见四殿下了。”
    宁勉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向来不爱凑这些热闹。
    宁珣若有所思地朝那儿又看了一眼——正是人多的时辰,到处摩肩接踵,唯独那儿空出来一小片地。
    也没空多久,立时便有行人填补上空缺。
    想到宁珣与四皇子和长乐公主三人从小便亲厚,四皇子生母温妃娘娘又曾帮过自己,衔池摇摇头:“没准儿是看错了。”
    灯会难得,宁珣便没在这时候问她,任她继续兴致勃勃地拉着自己逛。
    衔池跟着热闹走,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酒楼下面。
    这儿摆了一长溜的摊子,选面具的,猜灯谜的,题字卖灯的……
    衔池抬头看了那酒楼的门头一眼——正是宁珣去岁里绑她过去的那家。
    酒楼门前依旧客来客往络绎不绝,二楼廊道的雕花栏杆前也依旧有三两贵客凭栏观景,拐角的悬灯换了新的,光晕柔和。
    钟声一响,有谁惊叹了一声,四面霎时有无数烟花腾空,漫天金粉如雨,飒飒而下。
    衔池怔了怔,恍惚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曾在相似的夜幕下,同身边人,隔了一场烟花对望过短短一霎。
    她下意识扭头,去找身边的人。
    火树银花,人间映着天上的璀璨。
    她望见了银面具后的那双眼,眼中情愫暗涌,似星河倒悬。
    宁珣从一侧小摊上取了一只半面的银面具,她回头那刻,他正刚刚戴上。
    烟花还在不断腾空,响声震耳欲聋,他身后人潮如织,穿梭不息。
    衔池怔怔看着他,看着他低眉俯首,贴近她抬起的手。
    她的手隔着面具抚上他的眉骨,慢慢描摹着向下,划过鼻梁,而后一顿。
    面具揭了下来。
    他侧过头,轻轻去吻她的手腕。
    万籁俱寂。
    作者有话说:
    怀和:(看珠灯,操碎了心)不会误会吧?!(握拳)要把误会掐灭在摇篮里!
    宁珣:沈澈虽然人不怎么样,送东西还是挺会。
    怀和:?
    宁珣:他送我就不能送吗?
    怀和:??
    怀和:(小本本总结)不是恋爱脑就不会有误会,恋爱脑达到一定程度以后,好像也不太容易有误会……
    (一大个滑跪)给宝贝们道歉qaq最近有点事情,更新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尽量在晚九点左右)宝贝们可以第二天看~(继续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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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要骗,你就骗一辈子。”◎
    烟花停了下来, 天幕似乎都黑了一霎。
    短暂的寂静过后,喧嚣人声重新流淌进她耳朵里。
    她捏着那半张面具,安静望着他。
    宁珣直起身, 语气闲散带笑:“认出来了?”
    衔池没有回答,只抬手用面具轻轻抵住他左肩,视线从他肩头慢慢上移, 最终停在他眼底, 问了一句:“疼吗?”
    时隔一年,她在问他肩上那道箭伤。
    其实早就想问了的, 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她进东宫后, 便再没见过那张银面具。
    宁珣也从来没将这道伤疤露出来过。
    他顺势抓住她的手,似是真的回忆了半天, 才缓缓道:“疼。”
    “伤得不浅,一连三个月, 只要天色不好,就会隐隐作痛。”
    她目光骤然便软和下去。宁珣五指挤进她指缝间,“既然会心疼, 一年了, 怎么也不问问我?”
    他知道自己早就识破他的身份了?
    衔池一僵,发凉的手被他慢慢揉热,顿了一会儿才问他:“殿……公子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最热闹的时辰过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下去,几家摊主已经在收拾摊子。但他身份实在特殊,又没带护卫,称谓上衔池便不得不谨慎一些。
    宁珣重重捏了下她指尖, 纠正她:“在外面, 我该是你郎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 竟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在宫里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俯下身与她视线齐平,直直望进她眼底,不紧不慢反问道:“衔池想我是什么?”
    明明没有逼迫她,可他俯下身那一刻,他身上如影随形的侵略感骤然涌入她体内,让她呼吸一窒。
    她退了一步。
    恰在这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哥哥姐姐,买盏灯吧,佛祖会保佑有情人早成眷属。”
    是个六七岁光景的小女孩,身上桃红色的袄裙浆洗得已经有些泛白,手里捧着一盏祈愿用的莲花灯。
    衔池掩饰一般蹲下身,去看她手中那盏灯。
    见有人感兴趣,小女孩立刻积极起来,“姐姐,这盏就是专门求姻缘的灯,可灵验了呢!刚刚人多的时候大家都抢着买,这是最后一盏了!只要十个铜板,佛祖一定会保佑姐姐和哥哥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小孩儿一长串说完,连气都不带喘,衔池笑起来,刚要翻找钱袋子,身侧便已经伸过去一只手,将一锭银子放到小女孩手心。
    衔池转过头,见宁珣蹲下身,从小女孩手中接过了那盏莲花灯,“承你吉言。”
    衔池忍不住看他。他笑容温和,正低头端详那盏灯。
    什么吉言,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小女孩盯着银子的眼神一亮,赶忙收好,兴高采烈地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喏,诚心诚意将莲花灯点起以后,从那儿放进护城河,灯漂得越远,就越是一帆风顺。”
    京中每年都有灯会,每年都有无数人放莲灯祈福,那地方是慢慢试出来的——冬夜里多是北风,那儿的河流平缓,水却深,不至于推不动灯。从那放莲灯,能漂出很远很远。
    小女孩跑远后,衔池被宁珣拉起来,他像是忘了方才反问她的那句话,接着先前她问的,同她解释道:“你原本瞒得很好,不过去岁秋忌辰那天,你喝醉了。”
    衔池倏地睁大了双眼:“可那天酒醒以后我明明问过你,你说我没乱说什么……”
    “那时候告诉你,你只会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不说。”他牵着她的手,慢慢朝护城河边走,“何况那时候我也有些东西,需要先确认好。”
    马上便要走到了,她落后他半步,突然开口:“殿……”
    一时半会总改不过口,见这里四处无人,她索性原样叫了:“殿下既然那时候便知道,为何不……”
    “杀你灭口?”宁珣停下步子,回头看她,像是被她气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
    衔池望着他,语气执拗:“殿下该灭口的。我知道得太多,即便那时候在殿下心里,身份来历还算干净,但总有个万一。处理干净兴许麻烦,但也总比头上时时悬着一把利刃放心。”
    宁珣眼神沉下来,她仍不退不避:“还是说……殿下那时候便动了心?”
    一阵风起,搅得河水湍急,一时只听得水声潺潺而过。
    她这话若是换个地方,换个时间问,听起来便像是某种刻意的引诱。
    诱他低头,诱他心甘情愿地步步退让,最好是能将一切拱手奉上。
    宁珣抬手,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一丝头发别到耳后,声音淡然:“是。”
    她也不知道她在求证什么。
    兴许是入戏入得久了,戏里戏外,总分不清楚。
    她似乎更习惯上辈子那个宁珣——即便举止亲密,却始终隔着一层似的,井水不犯河水。
    那样似乎才更合常理。
    明明他利索认下了,她的一颗心却好似越悬越高。
    衔池伸手,眉眼低垂,跟他要那盏莲花灯:“还是我来吧。”
    他不信这些,若是被人看到,怕是不好。
    何况他连信都不信,如何能心诚。
    宁珣将那盏灯放到她掌中,陪她一起点上火。
    护城河边儿只有零零散散的还未归家的行人,今夜水急,河面上早些时候放下的灯早被水波推远,遥遥望过去,还能看得到一星半点的亮光。
    衔池蹲下身,小心翼翼将那盏莲花灯放进水中。
    那盏灯被水推了回来。
    她眼皮一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好在她是自己过来的,宁珣站在她身后等着,从他的角度看过来,她的背影应当刚好能将灯盏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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