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月被她爸妈领回家了,裴星铭那边的处理结果还没出来,所以中午的时候只有司徒朝暮和闻铃一起吃饭。
    高三另外一半班级的体育课刚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不等下课铃打响他们就涌进了食堂,高一高二下课时间还比她们早几分钟,所以等司徒朝暮和闻铃来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基本都没什么空位了。
    俩人好不容易在三楼的角落找到了两张面对面的位置,才刚端着饭盘坐下,闻铃就忍不住将心头的担忧说了出来:“他俩不会有事儿吧?”
    司徒朝暮知道她问的是谁,斩钉截铁地说:“不会,辉哥一定会力保他的爱徒们。”
    闻铃一点胃口都没有,不停地用筷子戳米饭,焦虑又自责:“其实这事儿跟厅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不应该掺合进来的。”
    司徒朝暮瞟了她一眼,话里有话地说:“说明人家厅响人品好呗,忠义两全,对你是忠,对裴星铭是义,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闻铃瞪了她一眼:“你别瞎说。”
    司徒朝暮却笑了:“我哪瞎说了?我可亲眼瞧见了,人家厅响一看你要上去帮裴星铭打架,二话不说就去把你拉开了,生怕你挨揍,然后自己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替你打了这一架。”
    闻铃的脸颊有点儿红,却还在反驳司徒朝暮:“他哪儿是为了我呀?他是去帮裴星铭了,我就算不冲过去他也会帮裴星铭打架。”
    司徒朝暮立即反问:“那你自责什么呀?人家厅响乐意去帮人家兄弟,和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要担心他被处分?干嘛非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不是自作多情么?”
    闻铃被问得语无伦次:“我、我、我关心一下同班同学还不行了?”
    司徒朝暮不屑地嘁了一声:“我真是不理解你,也不理解裴星铭,天天净干一些言不由衷的事儿。”
    闻铃赶紧撇清关系:“我和裴星铭可不一样啊,你少贬低我,他是个渣男,我是个正直的人。”
    司徒朝暮:“你正直还那么无情的对人家厅响?”
    闻铃又气又无奈:“我跟厅响根本就不可能!”
    司徒朝暮:“怎么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俩名字一听就很配!”
    闻铃眉头一拧:“你……”
    眼瞧着闻铃真的要恼了,司徒朝暮赶紧换了话题:“你放心吧,有裴星铭在哪顶着,厅响肯定不会有事儿,我今天还在年级长办公室门口看见我舅舅舅妈了,都没敢绕过去打招呼。”
    闻铃一愣:“啊?那周唯月她爸妈去了么?”
    司徒朝暮:“当然要去呀。”
    闻铃:“我的天,那你舅妈今晚不又得发疯?”
    司徒朝暮:“必然的。”
    闻铃想了想,说:“你舅舅舅妈也是奇怪,感觉他们俩平时也挺照顾月月他们一家的,怎么只要裴星铭一和月月有牵扯,他们俩就发疯啊?”
    虽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司徒朝暮还是比闻铃更了解自己家亲戚:“照顾月月他们一家是因为我舅舅舅妈还拥有着最基本的人性和善意,但是他们俩做了一辈子生意,你别看现在手里有点儿钱了,开大奔买别墅喝茅台,年轻的时候可是从最底级的批发市场干起的,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人的脸色,赔了多少笑,受了多少委屈,所以他们俩最缺的就是尊严和面子,天天盼着裴星铭出人头地,给他俩争光。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俩的宝贝儿子对一个弱智女孩那么好,他俩会觉得丢死人了。”
    说完,司徒朝暮又补充道:“还有我姥姥姥爷也是,老两口也觉得月月是个智障,和她走得太近丢人,而且在我姥姥姥爷心里,只有儿子和孙子是自家人,我妈和我争不争气对他们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儿子孙子要是不争气,他俩真能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人尽皆知。”
    “真窒息啊……”闻铃光听着都觉得喘不上气,“看来一直被偏爱着的人也不是很幸福,心理压力太大了。”
    司徒朝暮:“所以裴星铭才会那么叛逆啊,不然他早疯了。”
    吃完午饭后,两人就回了班。司徒朝暮几乎是和裴星铭前后脚进的班,她的屁股才刚挨着板凳,裴星铭就从前门进了教室,胳膊还是吊着的,却又用夹板固定了一圈,看起来比之前要严重的多。
    他顺着过道往教室后面走的时候,司徒朝暮还想问一下他胳膊的情况,谁知裴星铭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她,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司徒朝暮感觉他的表现不太对,立即把脸扭了过去,目光一直跟随着裴星铭的背影,好奇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只见裴星铭走出过道后,直接朝着储藏间的方向转了过去,站在了宋熙临的位置旁。
    宋熙临执笔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了他。
    裴星铭挺身直立,神色认真,言辞恳切而郑重:“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之前的事情是因为我对你有偏见,对不起。”
    宋熙临怔住了,清俊的眉宇间流露出了难掩的诧异。
    裴星铭没再多言,坦坦荡荡地给宋熙临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宋熙临却一直在发怔,向来淡然的神色中逐渐浮现出了困惑与茫然。
    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人心也是如此。
    突然间,他的身边多出来了一个人。
    宋熙临垂下了眼眸,扫清了眼中的茫然与困扰,再度抬起眼眸时,神色复又变得清冷淡漠了,继而一言不发地看向了身边人。
    司徒朝暮抱着胳膊坐在他旁边的那张没人坐的空位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疑惑特别好奇裴星铭怎么会突然转性了,竟然会如此诚恳地来给你道歉?”
    宋熙临不置可否。
    司徒朝暮:“我可以给你答疑解惑,就看你想不想听了,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想听我就告诉你。”
    她嘴上说着“尊重你的想法”,却是一副“你求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的表情。
    宋熙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淡定从容地拿起笔,继续对着答案改卷子。
    司徒朝暮:“……”
    就在这时,身后储藏间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吕莫帆神出鬼没地从里面冒了出来,凑到司徒朝暮面前,很有经验地说:“班长大人,您还是直接说吧,这招对夫人不好使,夫人他没有好奇心。”
    夫人?
    宋熙临的笔尖猛然一顿,脸色沉下的同时,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谁知力气太大了,直接把笔头撅折了,红色的墨水当即染红了一大片英语卷子。
    司徒朝暮见状立即指向了宋熙临手中的笔,振振有词地对吕莫帆说:“他怎么不好奇?他好奇得都把笔头撅折了。”
    宋熙临:“……”
    吕莫帆望着卷子上那滩红墨水,倒吸一口气:“没想到夫人的好奇心竟如此强烈,如血般刺目!”
    宋熙临:“……”
    司徒朝暮:“所以嘛,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要从细节切入观察。”
    吕莫帆点头,受教颇深的样子:“还是班长懂夫人,一眼就看透了他清冷外表下的那颗不安躁动的心。”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气,眼神冷酷如刀似箭,一字一顿:“你们两个,现在就走。”
    吕莫帆一看形式不对,立即冲着司徒朝暮说了句:“那我就不打扰您和夫人培养感情了。”话还没说完呢,他就窜出三步远了。
    司徒朝暮却坐着没动。宋熙临面无表情,眼神中的驱逐之情溢于言表。
    司徒朝暮无奈:“哎呀,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来满足你的好奇心的。”
    宋熙临忍无可忍:“我不好奇!”
    司徒朝暮眨巴眨巴眼睛:“可你都把笔头撅折了。”
    宋熙临:“那不是因为好奇!”
    司徒朝暮:“那是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那声‘夫人’吧?你还在乎这个呢?”
    宋熙临:“……”
    司徒朝暮却好奇了起来,又眨巴眨巴眼睛:“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把笔头撅折了?真因为那声‘夫人’呀?”她侧目瞧着他,一脸难以置信,“你脸皮竟然这么薄?”
    “……”
    真是个土匪流氓。
    宋熙临再度深吸一口气,从司徒朝暮身上收回了目光,面色铁青地盯着窗外,双拳紧攥,咬牙切齿:“因、为、好、奇。”
    第15章
    ◎跟故意调戏他似的。◎
    “好奇你就直说呀, 不用撅笔头。”司徒朝暮的虚荣心和表达欲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什么都知道,全都告诉你!”
    宋熙临也不看她,视线固执地定格在窗外:“长话短说, 说完就走。”
    看着他那张不近人情的冷漠侧脸, 司徒朝暮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了一句:哼, 明明是你好奇,我才来跟你说的, 你还这么摆谱。
    但是我为人大度,就不和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计较了。
    “先让我捋捋啊,该从哪开始说。”司徒朝暮似乎一点都不明白什么叫做“长话短说, 说完就走”, 一边用手摸着下巴一边认真地思考着, 显然是准备着长篇大论了。
    宋熙临轻叹口气, 像是懒得继续陪她浪费时间了,当是旁边没人一样, 心无旁骛地收拾起来了桌子。
    他先将那张被红墨水弄脏了的英语卷子折了起来,连带着那杆被撅折了的笔一同裹了进去,扔进了储藏间的垃圾桶里,又在拖把池洗了手, 将手上的红色墨迹尽数洗掉,消耗了不少时间, 然而等他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上的时候, 才发现司徒朝暮竟然还在思考,只不过是将手摸下巴的姿势换成了双手托腮。
    宋熙临没理会她, 重新拿出来了一张崭新的英语试卷, 专心致志地做起来了题。
    写着写着, 耳畔突然传来了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
    宋熙临正在写单词的笔一顿,侧目看了过去,只见司徒朝暮双肘撑着桌面,双手捧着两颊,双眼放松阖着,浓密的眼睫毛又翘又长。
    竟然睡着了?
    宋熙临惊讶又无奈,只好用笔杆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却没能把她戳醒。
    宋熙临不得不加重了手中的力气,同时启唇,语气又冷又硬:“醒醒。”
    司徒朝暮终于被他给弄醒了,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愣了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睡着了,还纳闷了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宋熙临心想:我怎么会知道?
    司徒朝暮环视一周,找到了原因:“你这儿也太安静了,比我哪儿舒服多了。”
    宋熙临冷着脸说:“要不换换?”
    司徒朝暮不假思索:“那还是算了,这儿离黑板太远了,不利于保护视力。”
    “……”
    宋熙临咬了咬后槽牙,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司徒朝暮一愣,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跑来这里的原因:“也没什么,就是我闲着没事儿干了,想对你说点心里话。”
    宋熙临怔了一下,继而再度把脸扭向了窗户,冷冷道:“不需要。”
    “我也没问你需不需要呀。”司徒朝暮依旧保持着双手托腮的姿势,自顾自地说,“无论是我,还是裴星铭,都没你想得那么坏,我们俩都是优缺点并存的普通人,撑死了就是有点儿狡猾和霸道,但是人呢,绝对不能只看表面,你只看到了我们俩狡猾和霸道的一面,却没看到我们俩身上的闪光点。”
    宋熙临一言不发,不置可否,一直没把脸扭回来。
    司徒朝暮也不管他,继续说道:“就好比是周唯月她爸妈,哦对了,你知道周唯月是谁吗?就是你今天在操场上救下的那个心智不全的女孩。你知道她为什么心智不全么?因为她十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你知道她为什么发高烧吗?因为那天下了大雨,我、裴星铭、闻铃还有她一起跑出来玩了。你知道我们四个为什么一起跑出来玩么?因为我们出生在一个村子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宋熙临沉默不语地听着,内心只有一个感受:这家伙,说话和发消息一样连篇累牍,能用三句话说完的句子坚决不用一句话说。
    司徒朝暮却觉得自己这种自问自答的讲述形式挺巧妙的,绝对可以勾起听众的好奇心和思考:“你知道嘛,我十岁那年夏天的那场雨是我至今为止的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雨,雨粒子大的跟珍珠似的,不对,应该说是像冰粒子,颗粒又大又冷。我们四个也是淘气,趁着家里人不注意相约着出门淋雨玩水了,不过后果也挺惨烈,除了周唯月是被我爸妈送回家的之外,其他人都是被各自的家长抓回家了,然后全都挨了一顿毒打。你知道为什么周唯月她爸妈没来喊她回家么?因为她爸妈是开饭馆的,她爸是厨子她妈是服务员,又辛苦又忙,即便是周末也不在家,所以她家里的大人只有她奶奶,但是她奶奶不喜欢孙女,所以就不管她。我们到家之后都是先去洗热水澡,家长盯着我们用热风吹干头发之后才开始打我们,唯独周唯月到家之后没人管她,而且她奶不仅不管她,还在家里开空调,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说:‘赔钱的贱丫头,让你去外面乱跑疯着玩,冻不死你’然后周唯月就发烧了。”
    “周唯月那个人吧,从小就长得漂亮,还听话,特别乖巧懂事一个女孩,我爸妈特别喜欢她,又心疼她实在是太老实太乖了,我爸常说只有一直被压迫被训斥着的孩子才会那么的乖巧懂事,就像是我妈小时候。所以,那天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几个非要喊周唯月出来玩的话,她肯定不敢出门淋雨疯跑着玩,她害怕被她奶奶骂,她也害怕她爸妈会骂她,害怕给她爸妈添麻烦,因为她着的很懂事,她知道她爸妈每天早出晚归的出去挣钱很辛苦,所以就算是发烧了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奶奶也是,明知自己孙女已经高烧不退好几天了,却一直没跟儿子和儿媳说,只是在家里面的抽屉里翻出来了几颗早就过期了的退烧药让她吃,直到裴星铭他妈去她家拿提前在她爸妈那里订好的端午节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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