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一见这价格,纷纷骂骂咧咧地绕道走了。终于在暑假来临之前,几人一同住进了正屋。
    当晚,柳沄沄才把自己的生意计划刚刚说了个头,前面几个院子就传来激烈的打骂声。
    几人出去问了几句原由,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不怨齐保光坐在地上哀嚎,就是外人谁看了都要说一句,他们家怕是冲撞了什么神灵。
    今天下午,沈穗丰放暑假从京市回来了,都没回家,就先绕到了医院去看柳小文生下的女儿。
    等进了院门儿,就开始大张旗鼓地通知众人,过几天他要给孩子办满月宴。
    这是要是关起门来自己说说,倒也没什么,偏偏他像是故意挑衅一般,专程敲开了齐家的门,不停地和闷在被子里的齐保光诉说自己初为人父的喜悦。
    还拿着字典不停地翻看,请齐保光帮自己想想,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
    天干物燥,齐保光本身就憋着一肚子火,快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天天都在为自己即将“绝后”而心有不甘,这会儿又看到沈穗丰敢这样炫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然着威胁对方,等几个弟弟回来了,一定要他好看。
    哪知这回沈穗丰不屑置辩,这轻飘飘的落下一句,等你弟弟回来,再决定该冲谁发火也不迟。
    这句话好像一颗不定时炸弹,被齐保光抱在怀里,坐立难安地过了一整个下午。
    放在过去,他一定不会为沈穗丰的话担惊受怕,但现在经历了父亲被带走,自己又出了这种事儿之后,他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比害怕。
    况且沈穗丰的神态,根本不像是在骗他,那分明就是等着看笑话的笃定。
    他的不安,一直持续到了几人陆续回来,连着盘问过平日里最爱惹事的两个弟弟,确定都没发生任何事后,他总算稍稍放心一些了。
    看来沈穗丰就是不想看见自己家好过,总想着搬弄是非来气他。
    悬着的心事少了大半,齐保光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阵轻松,积攒了一个月的烦心事,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乎,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点积蓄,悠哉悠哉地准备去胡同口买点酒喝。
    怎知道大门还没迈出去,就被母亲家那边的一个远亲逼着退了回来。
    看着平日从不登门的男人,齐保光有些摸不着头脑,打发弟弟们去倒了杯茶水过来,不等他开口问话,对方就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手。
    “保光啊,你真是养了个好弟弟!你放心,等他过继到我们家以后,我会同意他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他话音才落,就看到齐保光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直挺挺地朝着地上倒去。
    第56章
    ◎所谓遗传◎
    待柳沄沄她们赶到时, 齐保光已经几乎哭不出声了。
    但就算是哑着嗓子,他也要把齐保宗再骂上三天三夜。
    “我们家怎么就能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你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还会想得到去过去给别人当儿子!这家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怎么就非得这么下贱!”
    作为齐家的长子, 齐保光可谓是深受他爹的遗传。就算是家里穷得叮当响, 要出去讨饭了, 也得把看的最重的族谱抱在怀里, 出去逢人炫耀半天。
    自从知道柳小文生下的是个女儿,他就把满心的期望全都寄托在剩下的三个弟弟身上。
    齐保祖毕竟不在他家长大, 虽然回来快一年了, 但也跟他们不怎么亲近。齐保耀年纪又偏小,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型。
    加上齐根望还在监狱待着, 他们的妈也还在外养病没回来,家里上下全凭他一人做主。
    小事儿不成什么问题, 但涉及到婚姻大事,再怎么着也得有父母帮着把关,所以他知道一时半会儿, 也没那么容易能给齐保耀娶到老婆。
    唯一的希望只有齐保宗了。
    虽说齐保宗平日里不善言辞, 是出了名的闷葫芦, 但他知道这个弟弟不会像齐保耀那么风风火火,做事不靠谱。所以对方就算是自由恋爱找回的老婆,也不会有多么离谱。
    但他万万想不到,一向稳重憨厚的齐保宗, 竟然能给他带回来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对,我就是贱, 从小你们谁高看过我一眼?爸看中你, 又最疼保耀, 妈天天都在为找不到的那个孩子痛哭, 谁多看过我一眼?”
    齐保宗一向寡言少语,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还有一丝愧疚,但被他哥和他弟指着鼻子骂了一个晚上,已经再没有半点儿耐心。
    反正自己马上就能就能离开这里了,现在他哥就算做什么他也不怕了。
    “齐保光,你还好意思骂我?从小到大哪次出了事儿,不都是让我帮你担着?我告诉你,你现在一无所有,全都是因为你过去做的那些混账事儿!你活该!”
    以齐保光的为人,没少在外面招过骂,但那些毕竟都是外人,在齐家,除了齐根望,就属他威望最高了。像这样在众人面前,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伤口上不停地撒盐,根本是从未设想过的事情。
    终于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他再一次的向后倒去,这一倒就是突发性脑出血,险些再也没醒来。
    几家忧愁就有几家欢喜,在齐家上下借遍了各路亲戚,都凑不出他的住院费时,柳沄沄已经带着后院儿几人和纪禄源,趁暑假卖出去了不少冷饮雪糕。
    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几乎已经赚够了老字号复工的基本资金。
    又过了几个月,在寒冬到来之际,沈家终于得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我爸妈今天把我叫去,说他们已经去问过了,等到明年开春儿的时候,我们家店铺就能恢复了,改天你们一定到家里去吃顿饭!”
    盼望了这么多年的好事总算有了定论,沈穗莱高兴极了,但等到了后半夜,激情冷却后,她却突然想起来今天饭桌上的一个有些奇怪的细节。
    天刚亮,她就去了隔壁柳沄沄屋里,把江霞萍一起叫来说这事。
    “店铺要重新开业,肯定是先得先装修,那就需要有人去帮忙盯着。这几天我爸妈正为这事儿发愁呢,开工的日期大概是从九十月份开始,那时候咱都上学,家里只有穗盈还闲着。我就说不行让她帮忙去看看,可我爸妈说什么都不乐意,而且还让我把这事儿不要告诉我哥和她,我哥那边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柳小文,可穗盈这面,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和柳小武断了之后,沈穗盈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让大家省心,反而天天都想着往外跑,原本说好了要复习高考的事儿也暂且搁置了。
    站在山外的人,总比山上的人看得更清楚。
    从柳沄沄的角度来说,她自然明白沈家父母不想让沈穗丰插手这件事,不全是因为那个小孙女儿和自己家毫无关系,更重要的是沈穗丰本人,也和家里没有关系。
    至于沈穗盈,已经挺长时间没有动静了,只有前段时间沈穗莱那间房子空出来时,家里本是想让她过来暂住几天,增进一下姐妹感情,但却被她断然拒绝了。
    柳沄沄推测,沈家父母应当是左右权衡过利弊,怕家里好不容易才能恢复的店铺,经不住沈穗盈的折腾。
    江霞萍也和柳沄沄的想法一样,但两人都没有点破,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让她不要多想。
    “穗莱,你不要瞎担心,你是大学生,年纪又比穗盈要大一点。有很多事儿处理起来,肯定是要比她的办法更多一些,说不定等你把饭店重新做起来,穗盈这孩子也懂事儿了,就会回来帮忙了。”
    话虽这么说,但等她出去了,江霞萍又忍不住和柳沄沄聊起来。
    “穗莱她就是太单纯了,要不然也不能被男人骗两次。这天底下,我就没有遇到过完全不偏心的父母,像她爸妈这样,肯把店面给女儿的,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要我说她们姐妹俩都一样,总是想着那些握不住的事儿。”
    江霞萍一向心直口快,这话她早想说了,沈穗莱善是善,但人善被人欺,有时候太善了反而不是啥好事。
    现在好不容易她爸妈愿意把店交给她,如果总是推三阻四的,那以后未必会如她的愿,让沈穗盈也参与进来,大概率会是被柳小文夺走了。
    柳沄沄闻言也叹了口气,都说孩子是父母的镜子,那沈穗莱就是完完全全继承了沈家夫妇善良的基因。
    但人如果太善良,没了底线,反而很容易被利用。就拿原书中来说,老两口瞒一辈子沈穗丰真实身份的事儿,却要眼睁睁目睹两个亲生女儿的不幸。
    到了晚年,只能在对亲生儿子的追忆,和对女儿们的惋惜中度日。
    就算到最后,老字号在沈穗丰和柳小文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也几乎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还被写成了对柳小文冷淡刻薄的恶公婆形象。
    如今趁着夫妻俩还没那么糊涂,她必须得先完全断绝了沈穗莱对哥嫂一家的善意,免得日后柳小文又想来插手。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对的。
    没过两天,柳小文就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在中院儿摆了一桌子好菜,派沈穗丰抱着女儿来请她们过去。
    第57章
    ◎鸿门宴◎
    柳小文今天难得下厨, 一桌子菜乍一眼看上去卖相还算不错,不过这会儿没人关心味道如何。
    天气太热,屋子里坐不下, 桌子就摆在了中院。
    后院儿的这几人本来谁都不想来, 奈何沈穗丰抱着孩子, 站在院儿门口求了半天。
    这么热的天, 大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得已才别别扭扭地坐在了桌上。
    柳小文看人都到齐了, 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各位,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们, 但现在这件事儿我必须得求你们了。”
    她说罢,就转身推开椅子, 再一回头,已有下跪之势。
    一桌子的人被吓得不轻,连忙手忙脚乱的扶她起来。
    “嫂子,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 千万别行这种大礼,我们哪能受不起。”
    沈穗莱离得最近,一把搀起了对方。暗暗庆幸刚才这礼没有行完,否则被院子里那些纳凉的人看去了, 又不指定在背后瞎说些什么瞎话。
    “穗莱,这孩子, 以后管你哥叫爸, 管你叫姑姑,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就救救她吧。”
    她说着眼角又多了些泪痕,大家都被这话搞得手足无措,孩子好好的待在沈穗丰怀里,怎么没说几句话,还能扯到了性命攸关的话题上。
    “孩子前两天确诊得了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很难治,以后等医学发达了,有可能可以做手术,但需要很多很多钱,我们两个现在,凑不出来那么多钱...”
    一直沉默的沈穗丰无奈地垂下了头,他还有三年才毕业,就算是想拿高工资,也得等到毕业之后才行。
    但这几天他去图书馆查了很多资料,也问了不少医生,都说这种手术越早做越好。
    虽然现在医学还没达到,但万一哪一天突然能做了,家里却凑不够钱,那孩子肯定就会被耽误了。
    桌前的几个人也都不傻,开始还被他们两口子护犊情深搞得有些感动,但后来仔细一想,不对啊,柳小文要真是走投无路了,为何不去找孩子的亲爹,还有心思在这里请他们吃鸿门宴。
    想必是动了别的心思,肯定不会是想借钱那么简单。
    “小文,你们两口子为孩子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是咱们这院儿里面,有能力的程度也该是从前往后数。你说我们后院儿,以前那都是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哪有什么钱呢?要不我们回去商量商量,看看能凑多少,给你凑点儿,反正也是借给孩子用嘛。”
    江霞萍和柳沄沄交换了一下眼色,一眼就看出柳小文的心思,怕是全在沈穗莱家的店上。
    小姑子不好开口,堂妹也不能多说什么,那这话也只能交给她这个外人来说了。
    一番话下来,不仅把拒绝两个字说得很透彻,也有意无意的点到了齐保光那儿。
    前两天齐保光出院回家了,他年纪轻,恢复得还算好,但也落下了一个口齿不清的毛病,为了避免见人,早让他齐保耀给他送回老家去了。
    但人不在,心意总是能表现的,齐根望在关进去之前,应该也给他们兄弟几人留了不少东西。
    就算没留多少钱,不也有那几间屋子在那儿顶着吗?
    齐保宗现在已经过继到了别人家,齐保光又回了乡下去住,前院儿的那几间屋子,总能有空余。租或卖给那些下乡回来的知青,怎么着也能凑出一点儿钱来。
    孩子的亲爸都无动于衷,那他们这些外人,凭什么要发这份大概率得打水漂儿的善心呢。
    “是,我知道大家现在手头都紧,谁都有很多家人要养,所以我也不想问大家借钱,只想全凭着自己的本事,给孩子挣回来点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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