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引来几个年轻人的感叹。
    “可不是?我们第一回 来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老高你等着,四季大酒店的饭菜特别好吃,好吃到你恨不得把舌头都吞掉!”
    “哈哈,这就有点夸张了啊,艾辉你这个馋鬼。”
    “要我说啊,也难怪这世上有那么多为钱财铤而走险的犯罪份子,实在是钱太有诱惑力。你看这酒店又有空调又有格调,如果没有钱,怎么享受得到?”
    祝康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先前还在得意洋洋和何明玉炫耀宝瑞厅陈设的朱飞鹏,也闭上嘴,若有所思。
    世人奔忙,皆为碎银几两;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万般慌张。
    樊弘伟为什么杀蔡畅?因为他要抢枪。
    他为什么抢枪?因为他想抢银行。
    他为什么抢银行?因为他想一夜暴富。
    他为什么想要暴富?因为他觉得钱是非常、非常好的东西。
    在樊弘伟眼里,钱是万能的。钱能买来性与爱、钱能买来享受,钱能买来尊重、羡慕和更舒适的生活。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许嵩岭看大家的思想有些浮动,赶紧做思想工作:“我们是警察,干的就是惩恶扬善的事情。国家现在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嘛,有钱不再是丑事,大家都努力赚钱,这挺好。钱是好东西,但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如果通过不正确的手段,通过违法的手段去赚钱,我们要坚决打击这种行为!”
    高广强年纪大,性格沉稳,听到许嵩岭的话,连连点头:“许队说得是。想赚钱就通过正规渠道,如果去偷、去抢、去骗,那可不行。”
    许嵩岭看一眼在座的年轻人:“咱们警察工资收入不算高,不过胜在安稳,住房、服装都包分配。以后市局也会进行工资改革,多破案还会有奖金。放心吧,我们的工作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绝对衣食无忧,而且……有意义、有成就感,是不是?”
    朱飞鹏反应最积极,高高兴兴说:“特别有成就感!我从小就想当警察。把坏人抓住,帮助那些被欺负的好人,这种感觉,特别好。”
    听到这里,季昭忽然伸过手,借着白色桌布的遮掩,拉住赵向晚的手,双手交缠,亲密无间。
    【你喜欢当警察,是不是?】
    赵向晚捏了他手心一下,以示回应:是。
    【抓坏人,帮助好人,是不是?】
    赵向晚再捏了他手心一下:是。
    【我和你一起当警察,好不好?】
    赵向晚犹豫了一下。
    【不好吗?为什么?】
    这个问题就不太好回答了。
    季昭是非常优秀的刑侦画像师,他的绘画技巧放眼整个刑侦领域,也是独树一帜。如果他能进入公安系统,对重案组的帮助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季昭是湘省首富季锦茂的独子,自闭症患者,语言障碍,如果没有赵向晚这个桥梁,优势很难发挥出来。唯一的办法,是让他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想到这里,赵向晚嘴角含笑,轻轻捏了他手心一下:好。
    那就一直在一起吧。
    季昭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这一笑,如春花灿烂,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季昭,你一个人傻乐什么?”
    “有什么开心的事?让向晚说给大家听。”
    “是因为回到你家的酒店,所以开心?”
    季昭依然笑容满面,只是不说话。他转过头看着赵向晚,眼睛里满满都是欢喜。能够天天和赵向晚在一起,不管是当警察还是做生意,都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季昭的快乐成功感染到桌上的每一个人,刚才因为高广强一句话而引发的对钱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朱飞鹏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向晚,最近太忙一直忘记问你,审讯樊弘伟的时候,你曾经让我留意顾文娇的动作,就是拍膝盖两下那个,是什么意思?”
    赵向晚欠了欠身,把关于心理学中关于心锚二字的由来和大家解释了一番。
    何明玉若有所思:“对一个不自信的人,如果每天对着镜子说一句:你真棒,是不是就是植入心锚?”
    赵向晚点头:“是!有的生意人洽谈生意之前,会穿上某件曾为他带来好运的衣服、或佩戴天珠等,也是为自己植入心锚的一种行为。说白了呢,就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
    服务员送来一扎冰橙汁,朱飞鹏殷勤地帮赵向晚倒上一杯:“可以给别人种植心锚套真话吗?你教教我们嘛。”
    高广强看着重案组所有人都求知若渴地看着赵向晚,再一次感叹年轻真好。重案一组的年轻人好学精神强,达者为先,不耻下问,这种氛围让本来只想着光荣退休的高广强也有了几分年轻人的活力。
    赵向晚拿过橙汁喝了一口,冰凉爽滑、酸甜可口,盛夏冰饮,果然是一种享受。
    “我其实也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说在19世纪80年代,f国一位著名的交际花,容貌并不算出众,但却令无数商界名流、艺术天才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让很多人费解,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够让这么多优秀的男人都无法抗拒她。这位交际花直到年迈,才公布她降服男人的小技巧。”
    降服男人的小技巧?何明玉不自觉地将身体向前挪了挪,想要听得更加真切分明。
    就连刚刚送饮料的漂亮服务员,都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不肯出去。
    “交际花看上哪个男人,都会先提一个非常容易达成、合情合理让对方无法拒绝的小要求,比如说,能请我喝杯酒吗?能帮我拿一下餐巾吗?那个时代的f国,男人以绅士自居,一般都不会拒绝女士这么简单的要求。当男人接受这个要求之后,交际花会做一个醒目、但并不突兀的小动作,比如,用酒杯轻轻碰一下嘴唇,或者整理一下裙摆,总之,动作要优雅、美丽,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
    赵向晚看何明玉听得眼珠子都舍不得转一下,不由得哑然失笑,继续讲述。
    “接下来,她会向这个男人再提几次同样类型的要求,在对方答应时重复那个动作。久而久之,不管她的要求有多难,男人都会在她重复这个动作时,答应她的要求。
    这,就是心锚。”
    场上忽然安静下来。
    这就是心锚?感觉像是一种习惯性行为的训练。
    许嵩岭负责审讯这么多年,经验十分丰富,听到赵向晚的话,感慨了一句:“有道理。通过某种重复性动作,让嫌疑人开口说真话。”
    高广强也是老刑警,与犯罪分子打交道多年,听到这里,兴奋地一拍桌子:“对!以后我们可以尝试在一开始询问简单问题时,对方说真话的时候,就用笔敲击桌面,或者,用手指敲打椅子。一旦对方说假话,那就不敲击。通过这样的训练,应该能够提高对方说真话的概率!”
    黄元德眼睛一亮:“每次我们在分析案情的时候,许队就会拖出小黑板来,在上面写写划划,这算不算是心锚?”
    许嵩岭脸一板:“别说风就是雨,啥都是心锚。我那叫借助有效工具,整理思路。”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里,季锦茂推门而入,一进来就团团作揖:“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一步,招待不周,见谅见谅。”
    许嵩岭笑着站起身:“季总客气了。”
    季锦茂穿一件宽松的浅棕色麻料短袖,一条米色阔脚长裤,外加一双浅口棕色老布鞋,只差手里执一柄拂尘,就成了深山修行的道士。他此刻满头满脸都是汗,看着有几分狼狈,这让众人有些好奇。
    ——季总在生意场上打了这么多年滚,早已成了精,今天怎么看上去有些慌里慌张的?
    季锦茂不等众人询问,主动开口说明:“我有一个多年好友,今天下午忽然遭了难,我刚从医院回来,所以来得有些晚。”
    警察的职业习惯,让许嵩岭追问了一句:“遭了什么难?意外,还是……”
    季锦茂长叹一声:“他们家里遇到入室抢劫的劫匪,拿刀把一家四口都给砍了。我朋友胸口被刺,现在还在icu抢救,他爱人身中十几刀,已经停止呼吸,儿子脖子上被砍了一刀,送到医院之前就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女儿情况好一点,不过身上也有不少伤。你说……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突然闯了劫匪进来?我早就跟他说过,老居民楼安保不行,人来人往不安全,偏偏他舍不得搬,说那里是他的根。唉!”
    听到这里,何明玉与赵向晚对视一眼,这事真是巧了!
    第68章 问话
    ◎费永柏重男轻女吗?◎
    上菜还要一点时间, 许嵩岭拉开椅子请季锦茂坐下:“先莫慌,和我们说说,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
    季锦茂连连点头:“多谢, 多谢, 那我替我老友先说一些谢谢。”
    他之所以一接到卢曼凝电话说重案组在四季大酒店请客, 就匆匆赶来, 其实也有些小心思。
    一来,是季昭受重案一组的人关照这么多时日,他这个父亲于情于理应该过去感谢;
    二来,赵向晚是他心目中的未来儿媳妇, 她在酒店吃饭,季昭不懂得哄女孩子, 他怎么也得帮儿子撑一下场子;
    三来, 重案一组向来破案能力强,自己老友这桩入室抢劫案, 希望能够说动他们接手,争取早日抓到凶手, 为费老一家报仇。
    听到许嵩岭的话, 季锦茂没有再客气,顺势坐下,开始讲起自己老友的故事。
    费永柏, 湘省音乐学院教授, 主修手风琴, 今年四十九岁, 音乐学院副院长, 多次举办个人手风琴演奏会, 乐团首席演奏家, 参加过无数次顶尖的音乐盛会,国内外享有盛名。
    费永柏的妻子屈薇歌,是一名画家,湘省美术学院副教授,自小习国画,师承国画大师黄珍,她的画作以灵动飘逸见长,被收录进全国青年画家艺术名册。
    夫妻两人,都是艺术领域出类拔萃的人才。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高校,夫妻俩各显神通。屈薇歌开了家画廊,费永柏也开班授课,夫妻俩夫唱妇随,赚得盆满钵满。夫妻俩有钱有闲社会地位高,小日子过得甜美无比。
    大女儿费思琴1973年出生,那个时候正是运动期间,高校日子清闲,夫妻俩有的是时间,于是精心培养。费永柏给女儿取名思琴,对她寄予了厚望,从五岁就开始教她学手风琴,一心要让女儿继承他的衣钵。
    二儿子费思章1979年出生,赶在计划生育全面实施之前生了二胎,等到儿子三岁,夫妻俩忙事业忙得脚不沾地,儿子便是散养,没怎么管。
    说也奇怪,明明大女儿费思琴是费永柏认真教养出来的,但她既不愿意学手风琴,也不愿意学国画,文化课成绩也不好,在班上吊车尾。儿子费思章夫妻俩管得少,偏偏成绩优秀,琴画皆强,参加少儿手风琴比赛拿了第一名,随手画的国画也拿过星市艺术小人才奖。
    眼看着艺术之路女儿不肯走,夫妻俩降低要求,只求女儿能够考上一所普通大学,不管是学什么都行。费思琴去年参加高考落榜,夫妻俩自己是大学老师,哪里能够容忍女儿连个普通大学都考不上?于是毫不犹豫选择继续复读。
    七月七日高考,学理科的费思琴考完之后估分五百二,夫妻俩欢喜得不知道怎样才好。虽然这个成绩可能重点本科有点难度,但普通一本绝对没有问题。夫妻俩挑来又挑去,最后填好志愿与专业,又托人到招生办打听消息,眼看着七月底、八月初就要出成绩、发录取通知书了,没想到家里闹出这一出。
    “唉!真是可惜。”季锦茂说着说着,眼中露出悲伤之色。
    “我刚从医院回来,看到费家两死两伤,一颗心像被揪住一样难受。屈老师和季昭的妈妈是78年在艺术学院认识的,那个时候屈老师是讲师,丹枫是刚考进去的学生,两人一见如故,从师生情转为姐妹情,后来一起合开画廊,也经常逛街聊天,季昭学画、开画展,也得到屈老师不少帮助。一来二去的,我们两家关系走得很近。
    没想到屈老师就这样被歹徒杀死。章章这孩子聪明伶俐,特别有礼貌,别的孩子学琴坐不住,可是他只要坐下来练琴,一坐就是两个小时,非常自律的一个孩子……”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老费能不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他要是知道妻儿已死,内心肯定会崩溃。”
    听到这里,何明玉插了一句话:“今天下午我和向晚在三医院大厅里,见到了他们一家四口送到医院。当时费永柏胸口插刀,屈薇歌气息奄奄,费思章颈脖被砍,气管被砍断,应该是当场身亡。”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觉得后背发寒。
    “这么惨?”
    “应该是仇杀吧?这不太像是普通的入室劫案。”
    “一刀毙命,这个歹徒应该是下了死手。对一个孩子这么凶残,真是狠毒!”
    “大白天入室抢劫?这个时间点选择作案,实在少见。”
    季锦茂说:“我找派出所的警察询问了一下案情,歹徒闯进来的时候是中午一点左右,正是午休的时候。他们杀了思章、屈老师,刺伤老费之后,看到思琴长得漂亮,动了歪心思,把她绑住强.jian,事后留了她一命。费思琴等歹徒走了之后,挣脱绳索,用家里座机报警,又打了120。”
    越往下说,季锦茂就越心痛:“可怜思琴这孩子,才十九岁就经历这样的痛苦,将来生活怎么办!”
    何明玉看一眼赵向晚,见她没有提出异议的打算,便将下午两人的讨论说了出来:“我和向晚当时在大厅见到了费思琴,她两条胳膊上都有刀伤,穿一条很漂亮的真丝无袖掐腰红色连衣裙,一双白色小羊皮高跟鞋,跑起来步伐很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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