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么事?】
    季昭那独有的清润少年音在脑中响起,赵向晚冲他摆摆手:“我在和他们讲饭馆里发生的事,没有叫你。”
    【哦。】
    小云雀耷拉着脑袋,有点小小的失落。
    赵向晚问他:“饭馆里,你为什么忽然动手?”
    【你流血了。】
    “还有吗?”
    【他的手碰到我了。我爸说过,只要是让我不舒服的碰触,都可以反抗。】
    赵向晚明白了。
    季锦茂父爱如山,真的是用心良苦。季昭患有自闭症,不会正常表达自己,偏偏他又长得好看,容易受到骚扰,所以季锦茂找人来教他防身之术。
    为了担心季昭伤了人,季锦茂连律师团队都准备好了。
    只是,恐怕连季锦茂自己也没想到,季昭的学习能力超强,竟然能凭借防身之术对抗凶悍如樊弘伟。
    赵向晚冲季昭点点头:“就这么干,挺好的。”
    季昭与她视线相触,确认赵向晚并没有不高兴,终于安下心来。
    赵向晚看向高广强,将话题引回刚才的水库抛尸案。
    “从他们的反应,我判断樊狗、曹狗应该是喜好男色之人,并且在这方面涉猎颇深,绝对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因为现在受害人要面子所以没有声张。”
    高广强还没明白过来,但许嵩岭是刑侦大队队长,对水库抛尸案的进展了如指掌,迅速把握到重点:“你怀疑……又是樊、曹两人干的?”
    赵向晚点了点头。
    高广强今天一天都在跑蔡畅被杀案,没有关注水库抛尸案,听到这里很疑惑:“樊狗、曹狗好男色,和水库抛尸案有什么关联?”
    许嵩岭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法医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年龄19-21岁之间,后.庭有撕裂伤,体内留有男人精.液,显然生前曾遭受性.虐待。”
    啊?啊?啊?
    即使在刑侦领域多年,众人依然大开眼界。
    性.虐待男人?
    狗!
    樊狗!曹狗!
    赵向晚面色淡淡的,并没有什么表情:“咱们星市,如此明目张胆好男色,虐待致死男人沉尸水库,又恰好在五福路派出所辖区的……”
    高广强听懂了赵向晚的话,眼睛瞪得老大:“你这个怀疑虽然大胆,但可能性很大,我这就联系三组的梁元凯,正好趁着那两条狗在医院手术,抽血取样,进行dna检测!”
    安排妥当之后,赵向晚、季昭、何明玉、朱飞鹏四个人开车前往省三医院。
    夜风如水,城市灯火闪亮。
    孩子们在路边嬉戏打闹,举着水枪到处乱滋,时不时发出欢叫声。
    虽然说,阴暗的角落里隐藏着罪恶,但不可否认,这依然是个美好的城市。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朱飞鹏与何明玉守在走廊,等着樊、曹二人出来。
    赵向晚则找到顾文娇的病床。
    因为是医院职工,顾文娇又是在三医院长大,黄毅把昏迷的顾文娇送到争急诊科,听说了她的情况之后,医生第一时间安排顾文娇住进了特护病房,并用上镇静剂。
    顾文娇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眉毛紧皱,即使昏迷,依然痛苦。
    赵向晚长叹一声,拖了把椅子坐下,伸出左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
    赵向晚的左手刚刚抚平顾文娇的眉头,转瞬又皱了起来。
    病房很安静,听得到日光灯管发出的“丝……丝……”声响,顾文娇忽然开始呻.吟。
    赵向晚贴近她唇边,听到了她的呓语:“妈,妈妈,妈妈。”
    一声又一声呼唤,听得赵向晚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赵向晚从小缺失母爱,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自己被母亲抱在怀里,温柔地爱抚、呵护。
    即使养母钱淑芬、生母魏美华让她失望,但遇到难过之时,她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抱紧双臂,将自己蜷成一个团,无意识地喊着妈妈。
    每个人,对母亲的依恋,自胎里形成,深入骨髓。
    哪怕是母女关系不好,失去母亲依然会难过。
    更何况是从小与母亲关系良好,能够一起看电视、一起聊闲天,亲密无意的顾文娇呢?
    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无力阻挡,那种锥心的痛,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治愈吧。
    季昭感觉到了赵向晚的情绪低落,轻轻握住她右手。
    【不怕,有我。】
    赵向晚转过头看向季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羡慕他。
    虽然季昭有自闭症,拒绝与人交流,但他有一对非常、非常好的父母。季锦茂爱他如命,教他防身术、教他画画,努力挖掘他的潜能,在遇到拥有读心术的赵向晚之后,放下身段讨好,忍着不舍把季昭送到重案组。这一切,都是真心实意为季昭谋划未来。
    哪怕季锦茂看错了洛一辉,但不可否认他用心培养洛一辉,送他去国外读心理学,也是想为季昭培养心腹,保证在自己死后还有人真心实意关心季昭。
    虽然没有见过季昭的母亲洛丹枫,但从季昭的容貌来看,绝对是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听说季昭的绘画天赋也遗传自母亲,那他母亲应该是位艺术家,季锦茂心甘情愿为她结扎、只生季昭一个,那必定是爱之入骨。
    父母恩爱、全心全意地呵护他成长,季昭真的很幸福。
    想到这里,赵向晚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季昭的脸,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在手下变形,而他乖乖巧巧不予抵抗,这才心里舒坦了一些。
    赵向晚笑着嘟囔了一句:“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季昭听得分明,眼神认真专注地看着她,目光眷恋而温柔。
    【好看,不好吗?】
    赵向晚故意板起脸:“不好。”
    【我觉得好。你比我好看,你聪明又厉害,我喜欢你。】
    唉哟,季昭知道甜言蜜语了。
    赵向晚的坏心情,彻底被他治愈。
    “啊!”
    一声急促的呼喊,顾文娇陡然惊醒。
    因为用过镇静剂的原因,顾文娇的脑子一刹那间有些迷糊,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
    可是,心脏那里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在提醒顾文娇:她一定遗忘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赵向晚听到顾文娇的呼喊声,迅速转过头,一把抓住顾文娇那双试图捶打脑袋的手。
    顾文娇无声地挣扎着,眼睛里透着绝望。
    【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躺在病床上?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心慌得厉害,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赵向晚的声音低沉而柔和:“顾文娇,先别慌。”
    听到赵向晚呼喊自己的名字,顾文娇停止挣扎,目光逐渐聚焦,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运转:“你,你是赵向晚?”
    赵向晚点头道:“是,我是。”
    顾文娇左右看看:“我为什么在医院?”
    赵向晚:“你昏倒了。”
    顾文娇感觉脑子里起了雾,努力回想之前的事,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昏倒?”
    赵向晚没有说话,嘴唇微抿,安静地看着她。
    镇静剂的药效在慢慢失灵,顾文娇的脑子里忽然涌进来许多、许多画面。
    她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季昭:“啊,我认得你,你戳瞎了樊弘伟的眼睛,你还踢了他的裆!”
    顾文娇反过来抓住赵向晚的手,兴奋地说:“他打我,你们替我出了口恶气。你不知道,看到他眼睛里插着个碎瓶子,一脸的血,跪在地上鬼叫,我心里有多么开心。他在家只要一喝酒,就会打我。他打我的时候,下手可狠了,很痛、很痛!我想反抗的,可是我打不过他;我也想离婚的,可是他拿儿子性命威胁。”
    顾文娇现在像个受了委屈寻求妈妈帮助的少女,单纯、活泼、可爱,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性情。
    赵向晚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眼中露出悲悯之色。
    ——顾文娇到现在,还没有想起来自己昏迷的原因。
    顾文娇说了一会话,感觉喉咙口的憋闷感轻松了一些,心脏也没有那么痛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她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丝撒娇的味道:“我口渴,想喝水。”
    赵向晚点点头,将手收回,起身帮她倒了杯水,送到她身边。
    听到病房里有响动,值夜班的护士走进来,帮着升起病床一头,让顾文娇半坐着,方便喝水。
    护士一边升床头一边说话:“顾医师,你怎么突然就昏倒了?送你来的警官也没有说清楚,光嘱咐医生给你上镇静剂。哦,对了,你爱人还在手术,听乔医生说,挺严重的。”
    护士是个年轻姑娘,喜欢说话。一边做事一边叨叨叨,赵向晚根本无力阻拦。
    顾文娇一口气喝完杯中水,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看着赵向晚,眼睛焦距却不知道凝在哪一个点。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重案组调查三医院灭门惨案,今天中午就开始找我打听樊弘伟的事。】
    【晚上警察过来,赵向晚说樊弘伟、曹得仁是犯罪嫌疑人。】
    【重案组只查大案、要案,他们重启灭门惨案调查,樊弘伟是杀人凶手,他们,他们就是杀害我妈妈的凶手!】
    “畜生——”
    顾文娇使出全身力气,终于骂出这一句。
    她浑身颤抖,可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她没有什么力气,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
    赵向晚让护士离开,将板凳拖到床边与顾文娇靠得更近了些,目光沉静。
    “顾文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樊弘伟是杀母凶手?”
    顾文娇呆了呆,看着赵向晚,摇了摇头,喃喃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赵向晚不言不语,只安静地看着她,等她理顺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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