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弘伟好不容易装出深情的模样,准备在三医院门前生意最好的饭馆演一出恩爱夫妻的戏码,却不料被这个冷眉冷眼的乔医生打断,心里不舒服,手中力道徒然加重,痛得顾文娇叫出声来。
    樊弘伟听到她的痛呼声,这才意识到下手太重,忙笑着拍了拍她胳膊,殷勤地帮她盛鸡汤:“来来来,饿了吧?工作一整天可不是累了。你们在医院工作的人啊,都辛苦,来,喝口鸡汤补补。”
    顾文娇根本没有心情喝什么鸡汤,正要开口说话,乔医生站在旁边说了句:“这么热的天,喝鸡汤,你是巴不得顾医师中暑吧?”
    樊弘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没礼貌的乔医生。
    他是个粗人,在与文化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文化人最要面子、最怕冲突。三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是文化人,素质相对也高,看到夫妻之间恩爱,最多就是开开玩笑,绝对不会站在一边冷嘲热讽。
    他斜着眼睛看一眼乔医生,眼中精光一闪:“你是哪个?和我老婆是不是很熟?熟到什么地步?”
    这话一出,近乎挑衅,听得顾文娇心中一突,害怕丈夫对乔医生不利,慌忙说话:“这是眼科的乔漠医生,我,我和他不熟。”
    樊弘伟冷哼一声:“哦,住你家楼上的那个外国来的医生对吧。我说他怎么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原来你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乔漠家境良好,在国外读的书,行事向来随性。他作为人才引进省三医院以来,说话直,脾气不好,得罪不少同行。不过他向来只对病人、病情感兴趣,独来独往不爱交朋友,对旁人的议论根本就不在意。
    听到樊弘伟意有所指,乔漠的脾气上来了,将行李箱放旁边一放,大声说:“你这个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看到顾医师疼得眼睑都在颤抖吗?她明显胳膊有伤,你为什么总捡她痛处捏?受了伤不能喝鸡汤这类发物,你不懂,难道顾医师也不懂?我好心提醒一下,怎么就成了阴阳怪气?!”
    眼见到乔漠像个愣头青一样跳出来指责自己不爱护老婆,樊弘伟怒火中烧,冲曹得仁使了个眼色。
    曹得仁早就蠢蠢欲动,接受到大哥的信号,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右手食指定定地指向乔漠的鼻子:“哪来的狗东西,敢对我大哥指手画脚。不要多管闲事,给老子滚!”
    乔漠年近四十,至今单身,情商在医院那是出了名的低。
    病人害怕,可怜巴巴地问:“乔医生,我的眼睛会不会瞎?”
    乔漠看一眼检查报告,冷冷回一句:“你再不注意休息,瞎是迟早的事。”
    有大领导得了角膜炎,同行为了表示郑重特地请他会诊,乔漠一点面子也不给:“屁大点的事,别找我。”
    有好心大姐给他做介绍,他全程盯着人家姑娘的眼睛看,大姐问他感觉怎么样,他的回答让人气个半死:“好像有点先天弱视,需要及时就医。”
    这么一个旁若无人、专注眼科的专业医生,难得帮顾文娇说一句话,没想到被个地痞样的曹得仁指着鼻子骂,乔漠直脾气发作,眼睛一抬,锐利而冷硬。
    “还没哪个病人,敢让我滚。我看你眼睛充血,有高血压吧?你食指、中指指节红肿,弯曲困难,尿酸是不是有点高?我建议你多喝点啤酒,最好再加点羊肉一起吃,这样死得更快!”
    乔漠这一开口,周边人都知道要糟。
    乔漠医生怼起人来,那可是全科室无敌。不管是多大的领导、多厉害的专家,要是惹毛了乔漠,他可是六亲不认的主儿!
    曹得仁脑子不太好使,听乔漠说了那一通,一片迷糊:“什,什么高血压,老子好得很!”
    旁边一阵哄笑声响起,曹得仁才反应过来乔漠是在骂他,心里一慌,曹得仁拿起啤酒瓶子,狠狠将瓶子在桌上一砸,碎片横飞,只剩下一截瓶颈,在夕阳光照下闪着尖锐的寒光。
    他将尖锐部分对准乔漠,终于找到一点自信,痞里痞气地叫喊起来:“敢和我作对,你嫌命不够长吧!”
    乔漠不慌不忙弯下腰,从行李箱的侧边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尖锐的手术刀,熟练无比地执在手中。
    乔漠环顾四周:“你们都看清楚了啊,是这个高血压患者拿着破啤酒瓶威胁我在先,我为了保护自己,只好拿我吃饭的家伙,在我熟悉的领域动手。眼球穿通伤或眼球破裂伤、虹膜根部离断或者虹膜缺损超过一个象限的、外伤性视网膜脱离或出血、外伤性黄斑裂孔……这些都属于轻伤二级,再考虑到我是自卫,法院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手术刀闪着寒光。拿着手术刀的手,稳定而冷静。
    一大堆医学术语名词,听得曹得仁眉毛直跳,拿着啤酒瓶的手开始哆嗦,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拿着瓶子捅死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还是应该乖乖地把手上的瓶子收起来,免得不一留神被他捅伤了眼睛。
    樊弘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乔漠是个难缠的家伙,曹得仁不是他的对手。
    他笑着站起身,抬手将曹得仁拿啤酒瓶的右手向下压了压。曹得仁趁势垂下手,不再做出攻击的动作。
    樊弘伟眼睛看着乔漠,声音和煦轻松:“乔医生,一场误会,我不是医生,不知道天热受伤不能喝鸡汤,是我考虑不周,多谢提醒。您要是吃好了饭,我就不留您,有机会再来登门拜访。”
    樊弘伟的笑容愈发和煦:“还得感谢乔医生的科普,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眼球穿通伤、眼球破裂伤只构成轻伤二级!”
    了解樊弘伟的顾文娇全身一颤,双手开始哆嗦,恐惧感席卷全身。
    【这个畜生,这个畜生,他记恨上了乔医生,不会要动手打他吧?我是个罪人,是个罪人!我这是要害了乔医生吗?】
    乔漠的态度明显和缓下来:“你知道就好,以后对顾医师好一点。”说罢,冷哼一声,右手手腕一翻,便要将手术刀收起来。
    乔漠刚刚低下头,忽然听到顾文娇痛苦的叫声:“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乔漠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起,横飞出去。
    手中一空,手术刀被人夺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顾文娇开始尖叫:“住手!住手!”
    胡爱玉急冲过来,也大声叫嚷拦阻:“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赵向晚与季昭一直躲在啤酒箱之后观察眼前这一切,根本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走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樊弘伟嘴里安抚乔漠,可是等乔漠收回手术刀,他出手了。
    樊弘伟幼时习武,学的是南拳。南拳动作紧凑,手法多变,短手连打,攻击迅猛,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
    习武之人与普通人之间,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樊弘伟快如猛虎,一个错步便来到乔漠面前,双手不知道怎么一搭一掀,乔漠那上百斤的身体就飞了起来,整个人后背朝下,躺倒在地。
    樊弘伟左膝压住乔漠,右手扣住他手腕,只不过一个巧劲,就把手术刀夺下。食指与中指夹住那锋利的刀刃,贴近乔漠的眼睛。
    冰冷、锋利的刀片贴在眼皮之上,带着森森寒意。
    想到刚才樊弘伟刚才所说的话,乔漠心如死灰。眼球穿通伤、眼球破裂伤只构成轻伤二级——这人想要刺瞎自己的眼睛!
    一个眼科医生,眼睛就是他的生命。
    如果被樊弘伟伤害,乔漠毕生所学、毕生梦想,全都归零。
    什么还世人一片光明,什么把所学贡献给我的祖国和眼科医疗事业,全都完了!
    乔漠不后悔出言帮助顾文娇,他只恨自己轻信了樊弘伟。
    ——这个母亲被无辜杀害的可怜姑娘,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无耻之徒?
    旁边人的惊呼、尖叫忽然间响起,乔漠却觉得一切都那么遥远。他紧闭双眼,放弃挣扎,若是樊弘伟刺瞎他眼睛,那就与他不死不休!
    樊弘伟看着手底下乔漠的模样。虽然放弃了挣扎,眉眼间却满是倔强,仿佛在告诉他:你可以用武力征服我的身体,但却永远也征服不了我的心。
    身体虽弱,傲骨犹在。
    乔漠的倔强,成功激发出樊弘伟体内的凶兽,他冷笑一声,右手指尖微微一抖!
    “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傲!”
    恰在此时,一米高的啤酒箱忽然被人撞倒。
    “轰!”地一声,无数空啤酒瓶从箱中滚落,墨绿色的玻璃碎片迸裂飞散,现场一片混乱。
    樊弘伟一个愣神,正对上站在啤酒箱之后的赵向晚、季昭。
    季昭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庞,让他一眼惊艳的容貌,突然出现在面前,樊弘伟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重案组的人怎么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什么?】
    【如果没有警察,老子伤了乔漠,最多只是个打架斗殴,何况刀在他手上,只要咬死是误伤,再找人疏通疏通,什么事都没有。可是现在警察是目击证人,我如果现在动手,那就是故意伤人,脱不了罪。】
    【这漂亮小伙怎么出现在这里?他旁边那个女警察眼睛像淬着刀子,什么路数?】
    只不过是一闪念的功夫,樊弘伟迅速有了决策,哈哈一笑,将手术刀收回,不再压住乔漠,长身而起。
    乔漠逃过一劫,反应迅速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露在外面的小臂有碎玻璃划伤的浅浅伤口。他苦笑一声,拒绝了同事要搀扶的好意,拖过行李箱,却站在饭馆门口,没有离开。
    樊弘伟冲他摆摆手:“乔医生,您走好。以后可别随便拿手术刀出来吓唬人。”说罢,他将手中的手术刀一甩,准确丢进角落的蓝色垃圾桶里。
    食客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胡乱开口说话。
    【这人有功夫在身,不好惹。】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乔医生这回也是踢到了铁板,差点眼睛被捅瞎了。】
    【顾文娇怎么找了这么个武夫?动手的样子像要杀人一样,好吓人!先前还觉得她丈夫客气有礼貌,没想到……唉!】
    胡爱玉原本以为店里要出人命案,吓得魂飞魄散。看到樊弘伟放过乔漠,暗自庆幸,拿着笤帚过来准备清扫地面到处散落的啤酒瓶碎片,看到乔漠不言不语不离开,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她走到乔漠跟前,好意提醒:“乔医生,您先回去吧。”
    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和樊弘伟这样凶悍的人过不去?现在好不容易有警察出面,他的行为有所收敛,不走难道还想留在这里和他打一架?
    ——可是,这些话她不敢当着樊弘伟的话说,只能冲他挤了挤眼睛,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乔漠越过她的头顶,看向顾文娇。
    这个一直执拗寻找杀母凶手的同事,让同样执拗的他有了一份同理之心,只是平时没什么来往,一直没机会说上话。
    “顾医师,你胳膊上有伤,得清淡饮食,不要吃发物。”
    【肯定是被这个武夫打的!顾医师真是可怜,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唉!】
    顾文娇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根本不敢与他视线相对,抬手挥了挥:“多谢,你回去吧。”
    【完了,今晚回家免不了一顿打,樊弘伟这个畜生越是看着平静,背地里越是狂躁,怎么办?怎么办?】
    乔漠听不到顾文娇的心里话,只以为自己今天有心想帮她说几句公道话,没想到被她丈夫全方位碾压,有点受挫,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看了赵向晚、季昭一眼,扯了扯嘴角,以示谢意,这才离开。
    他这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顾文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啤酒箱子撞倒,露出赵向晚的身形,顾文娇便有些紧张。赵向晚今天过来调查询问的时候,叮嘱过她不要告诉樊弘伟,那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她打招呼?
    隔壁桌有药房同事,说不定有人看到了警察来找自己,虽说何明玉、赵向晚当时穿的是便装,但张英华向来话多,说不定早就把这事传出去了。如果让樊弘伟发现自己欺骗他,恐怕又是一场祸事。
    赵向晚听到了顾文娇心中所想,眸光一闪。
    她推倒装啤酒空瓶子的箱子,是为了救乔漠一只眼睛。
    樊弘伟见过她,知道她是重案组的人,只要她一现身,谨慎的樊弘伟绝对不敢当着警察的面捅瞎乔漠的眼睛。
    可是现在,自己的现身让顾文娇感觉到了恐惧,这是赵向晚始料未及的。
    赵向晚还没有采取行动,樊弘伟已经提着一瓶啤酒走到赵向晚与季昭面前:“真是有缘呐,昨晚刚见过,今晚又再见到。一回生二回熟,今天怎么也不能放你们走,来来来,一起坐下来喝洒酒如何?”
    樊弘伟转头对正在打扫卫生的胡爱玉大声道:“换张大桌给我们,刚才喝得不痛快,这回我请客,请这两位年轻人……”
    他忽然凑近季昭脸庞,目光闪动,满是戏谑:“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在哪里高就?”
    赵向晚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胳膊一阵刺痛袭来。
    侧过头一看,这才发现左边臂膊上方插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墨绿色玻璃碎片,鲜血自衬衫渗出,浸润开来,腥红一片。
    刚才推倒啤酒箱时,啤酒瓶碎片飞溅,应该是那个时候被刺中。
    自小在农村长大,受伤对干惯农活的赵向晚而言习以为常——插秧时打赤脚被蚂蝗叮、割稻时被镰刀割、打猪草时被尖锐叶片划拉出血……
    但自从上了大学、尤其是进重案组之后,赵向晚被保护得很好,受伤这件事变得非常遥远。此刻发现玻璃碎片扎伤胳膊,赵向晚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担忧,而是疑惑:我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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