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樊弘伟觉得虽然没有留下案底,但还是被单位辞职,送礼求情划不来,所以动了杀心?”
    “是啊,会不会是觉得蔡畅收了太多礼,所以樊弘伟不甘心想要教训教训他?”
    “如果是对蔡畅收礼办事的行为不满,教训一下说得过去……”
    高广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抬起手制止他们继续发挥:“你们在说什么?蔡畅怎么可能收礼办事?他纯粹就是心肠太好,所以出面调解,让双方达到和解。当时樊、曹两家除了支付所有医药费之外,每个受害人赔了两千块,对方这才罢休没有告他们。如果真的提起公诉,一年半的牢是少不了的,那樊弘伟、曹得仁的未来就完了。蔡畅是个好人,他没有受贿!”
    众人全都住了嘴,盯着许嵩岭。
    许嵩岭看着高广强,欲言又止。
    “蔡畅是个好人,他死得冤枉”,这已经成为高广强的固有思维,打破这个幻境,恐怕他会很难过吧?
    高广强有一种不详的感觉,紧张地看了看众人,再盯着许嵩岭:“许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许嵩岭长叹一声,将实情和盘托出。
    高广强越听脸越白,双手开始颤抖。
    【蔡畅和我情同兄弟,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受贿、利用手中权力为自己谋私利!难怪我和他争吵,不应该对恶人心软,不应该觉得立案是浪费法律资源时,他的脸色那么难看,原来……他的内心藏了那么多事。兄弟,兄弟,你错了!你错了啊——】
    听到高广强内心独白,赵向晚没有打扰他,只轻声道:“许队,我们继续吧。”有些事,得自己想通;有些痛,得自己去受,旁人根本替不了。
    许嵩岭点点头,跳过高广强,示意大家继续分析案情。
    祝康说:“从时间线来看,有一种可能。杨旭刚与蔡畅结怨,想找人教训教训他。恰好找到待业在家的樊弘伟,便以工作为代价,让樊弘伟下手。”
    朱飞鹏直接反驳:“没道理。第一,蔡畅不仅没有和杨旭刚结怨,反而有恩,杨旭刚干嘛要教训他?第二,不管是嫖.娼被抓,还是打架斗殴差点入刑,就算蔡畅利用职务之便做了什么让对方愤怒的事,也不至于因此而丢了性命。”
    祝康想了想:“也可能原本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结果不小心杀了人?”
    想到案宗上的法医鉴定结果,黄元德摇了摇头:“不可能,铁锤暴头,尖刀刺入心脏,这是一击毙命的架势,就是要让他死,不存在所谓的小教训。”
    什么仇、什么怨,让他直接要蔡畅的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赵向晚开口说话:“师父刚才说得对,在进行犯罪心理分析的时候,咱不能以己度人。我们是正常人的思维,罪犯却不是。我们觉得有深仇大恨才会杀人,但有些人天生坏种,把杀人看得轻描淡写。也许只是看不惯,也许只是因为曾经一次争吵,甚至有可能什么原因都没有,就是想证明自己胆子大,都有可能杀人。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樊弘伟控制起来,不要让他跑了,至于他为什么杀人,不着急讨论。”
    许嵩岭赞许地看一眼赵向晚:“对。犯罪心理五花八门,杀人动机有的时候简直匪夷所思。像刚刚破的谭学儒杀人案,谁能知道谭学儒之所以杀人,是因为看到魏清婉身上与人欢好的痕迹,追问她和谁在一起而造成的悲剧?我们现在既然假设樊弘伟有嫌疑,那就先要想办法盯住他。”
    朱飞鹏脑子最灵活,当时便想出了一个主意:“三组那边认尸进展怎么样?如果能够确认死者身份,并且与拆迁办有关,就能传唤樊弘伟和曹得仁。”
    许嵩岭摇头:“尸体没有穿衣服,早就腐烂变形,只能辨别出是二十岁左右男性,根本看不清楚容貌,法医组正在进行深度尸检。今天三组的人在水库附近走访,也发了寻人通告,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
    何明玉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我和向晚今天上午在三医院调查,见到了当年灭门惨案的受害者家属,周金凤的女儿顾文娇,她是樊弘伟的妻子,我看到她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可以让她报警,我们控制住樊弘伟,趁机取指纹比对。如果对得上,立马申请逮捕令!”
    刘良驹有点犹豫:“顾文娇是樊弘伟的妻子,她愿意报警吗?”
    何明玉道:“顾文娇是目前唯一一个一直在追寻灭门惨案凶手的人。我听说,她每个月都会到五福路派出所询问案件进展。如果她知道樊弘伟有可能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一定会愿意配合。”
    朱飞鹏“嗐”了一声,“樊弘伟如果是杀害周金凤的凶手,那顾文娇岂不是太可怜了?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凶手?杀了母亲,还敢娶她的女儿!就不怕做恶梦吗?良心不会痛吗?”
    赵向晚淡淡道:“他就没有良心,怎么会痛。”
    “唉——”所以人都同时叹了一声。
    短暂的唏嘘之后,大家再次进入正题。
    朱飞鹏道:“灭门惨案中只存留半枚右手食指指纹,能不能比对出来,暂且不论。作案者三人,只比对樊弘伟一个人的有什么用?”
    刘良驹到底是结过婚的男人,做事更为周全:“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樊弘伟不是凶手,我们让顾文娇报警抓他,他回去之后会不会报复顾文娇?那我们岂不是害了她?”
    何明玉与赵向晚对视一眼,同时闭上了嘴。
    的确有这个可能。
    向晚猜凶手是樊弘伟,并没有实锤的证据,也没有清晰的作案逻辑,只不过用了一个“巧”字。
    如果不是呢?岂不是害了顾文娇?
    季昭忽然从铁皮柜遮挡的区域走出来,将手中一幅图画摆在桌上。
    【火锅店那五个人的穿着打扮详图,在这里了。向晚你看,画得对吗?】
    赵向晚接过图画,赞了一句:“画得好!”
    季昭眼睛微弯,眸光潋滟,这美丽的画面终于将刚才的沉闷与阴霾冲淡。
    朱飞鹏凑过来看,发出“哇哦~”一声。
    刘良驹也凑过来看,发出“哇哦~”一声。
    紧接着,是祝康、艾辉、黄元德……
    何明玉还站在小黑板前呢,看着这几个大脑袋都凑在季昭画的画面前惊呼,好奇心起,将粉笔一放,绕过会议桌,跑过去扒拉朱飞鹏的肩膀:“让让,给我看看。”
    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肩头,何明玉的脸庞也靠近过来,朱飞鹏感觉全身上下仿佛有电流通过,急急向右一闪,整张脸忽然就红了。
    何明玉的目光落在那幅图画之上,顿时被那精妙的人物肖像所折服,同样发出一声:“哇哦~”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觉得右手发烫,这才转过头对上朱飞鹏的脸。
    何明玉愣愣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问完话,她忽然明白过来,侧目看着还扶在朱飞鹏肩膀上的右手,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两人视线相对,何明玉慌忙收回手,红通通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睛,朱飞鹏傻乎乎地看着她,忽然冒出一句:“何明玉,我请你吃饭吧?”
    一群人虎视耽耽,何明玉想拒绝,可是又舍不得,转回头来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遵从本心:“好。”
    “一言为定!”
    朱飞鹏咧开嘴笑了,越看她越觉得好看。同事这么多年,怎么以前没发现何明玉这么可爱呢?脸一红的样子,简直太漂亮。
    旁边刘良驹第一个起哄:“我也要吃饭。”
    祝康、艾辉、黄元德这三个看戏不怕台高,拉的拉胳膊,箍的箍他脖子,把朱飞鹏一身衣服弄得跟腌菜一样:“喂,是不是兄弟?啊,是不是兄弟?我们也要吃!”
    被一群人围攻,朱飞鹏瞅到空看一眼何明玉。何明玉脸颊红晕还没有消,嘴角上扬,笑得灿烂无比。
    朱飞鹏心中欢喜,抬起双手大叫:“请请请,都请!大家一起吃饭。”
    众人看着朱飞鹏、何明玉脸颊红红,眼睛里满是笑容,对视时一股子缠绵喜悦的劲儿,都拍桌子起哄:“吃饭,这可是好事,必须吃饭。”
    许嵩岭心知肚明,看着这一对共事三、四年的年轻男女,想到何明玉藏在心底的暗恋,终于等来朱飞鹏开窍,不由得笑了起来:“朱飞鹏,上次你想请客没请成,这一回恭喜你得偿所愿。”
    意有所指,听得何明玉一颗心砰砰直跳,抿着唇低下头去。
    赵向晚也挺开心的。先前还担心朱飞鹏看上周如兰,没想到何明玉守得云开终得月,暗恋有了结果——朱飞鹏喜欢上了陪伴左右的何明玉,还学会了表白。虽然只是请吃饭,但也是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是不是?
    朱飞鹏热情、坚定,何明玉温柔、聪敏,两人又是同事,挺般配的。
    赵向晚抬眸看向季昭。
    季昭眼眸清澈,似一潭深水,悠然而沉静。
    【你也想要我请你吃饭吗?】
    少年清润的嗓音在脑海中响起,赵向晚的心情更好了,点头道:“好。”
    【你喜欢吃什么?】
    赵向晚回了句:“土豆丝饼。”
    赵向晚是农村娃,对四季大酒店的奢华晚宴、米其林大厨兴趣不浓,反而对三医院门口小饭馆里的土豆饼念念不忘。
    季昭依旧嘴角带笑。
    【好,你带我去。】
    自从明白眼睛里看到的是真实世界之后,季昭开始观察周边人群与环境,整个人通透了许多。他不会说话,不知道如何和别人打交道,能够为赵向晚做的事情并不多。只要是赵向晚说喜欢的,他就愿意陪着。
    赵向晚微笑点头,两人视线相接,旖旎风光无限。
    许嵩岭看看这一对,再看看那一对,甜蜜的恋爱气息弥散开来,原本还挺大的重案组办公室,忽然就显得逼仄起来。
    “梆!梆!”
    许嵩岭拿起粉笔擦,在黑板上重重敲了两下。
    粉笔擦一面绒毛,另一面是坚硬的铁皮板。铁皮板子与黑板相碰,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成功让这一群分神分到十万八千里的年轻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许嵩岭。
    “吃饭还早呢,莫慌。咱们先讨论案件。”
    许嵩岭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归位坐下,赵向晚将季昭画的肖像图、火锅店场景还原图递交给他:“许队,这是季昭画的。”
    许嵩岭一看,瞳孔一缩,脱口而出:“好家伙!”向晚这是物尽其用啊。
    因为亲身体验过,许嵩岭第一时间便发现季昭绘制的场景还原图真实到可怕,很多一眼看过去、根本没有人会留意的细节,都被季昭画了出来。比如,樊弘伟腕上的金表、曹得仁腰上的皮带、桌上随意摆放的打火机、车钥匙……一看就价值不菲。
    许嵩岭再一看肖像图,不由得笑了,将图递给朱飞鹏:“来来来,咱们重案组就你对这些高档货有研究,你估算一下,樊弘伟他们这一身值几多钱?”
    朱飞鹏接过图,仔细研究了一番:“樊弘伟的衣服看着倒是不起眼,但他手上这款金表是劳力士最新款,起步价一万六。曹得仁身上穿的衬衫、皮带、裤子、皮鞋,应该都是在华侨商店买的进口货,我估计啊,没个三、五千拿不下来。”
    许嵩岭冲刘良驹使了个眼色:“你去和经侦科对接一下,直接搞个举报信,让经侦科接手贪腐案,我们重案组打辅助。”
    朱飞鹏一拍大腿:“妙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刑事案件没证据没办法拘捕,那换个角度从经济案来查,再顺藤摸瓜,这个主意好。
    刘良驹心领神会,比划了一个“好”的手势。
    确定了下一步工作计划之后,重案组一天的工作也基本结束。
    朱飞鹏振臂一呼:“走!四季大酒店。”
    重案组几个年轻人开始簇拥着何明玉起哄,闹得何明玉脸红心跳。
    赵向晚微笑:“你们去吧,我和季昭去吃土豆丝饼。”
    朱飞鹏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们也和你们一起去?”
    何明玉拖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
    朱飞鹏这才反应过来,嘿嘿一笑,冲着赵向晚挤眉弄眼:“行行行,你们两个单独行动,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二人世界?”明眸清亮,映得朱飞鹏有点心虚,瞬间闭嘴。
    旁边几个起哄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冷静下来。
    高广强站起身,摇了摇头:“我老喽,不跟你们年轻人混。”
    刘良驹跟着起身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我家小妞妞还等我回家陪她玩呢,就不跟你们去吃大餐了。”
    祝康、黄元德、艾辉这三个单身汉你看看你、我看看你,忽然就泄了气,抬手摸了摸一头的短发,第一次感觉到单身的挫败感。哼!连朱飞鹏都开始谈恋爱约会了,怎么我们连个暗恋对象都没有?
    这么一想,蹭饭吃的快乐瞬间消失,三个人拿起饭盆就往外走:“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到食堂喝免费的绿豆汤去,消暑、清火……”
    忽拉拉,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许嵩岭和两对年轻人。
    朱飞鹏无辜地伸出手,哀嚎道:“喂——你们,吃饭都不积极的啊,还是不是朋友啊?四季大酒店的饭都不肯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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