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如他?我连他都不如?
    谭学儒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贱人!贱人!我杀了她——”
    赵向晚冲何明玉使了个眼色:“你没这个胆子。”
    激将法奏效,谭学儒咬牙切齿:“我有!”
    赵向晚嘲笑:“玩玩而已,何必当真?”
    谭学儒的神情突然兴奋起来:“警察同志,我要自首,我要自首!我要揭露魏清婉这个臭女人的真面目——”
    她敢玩弄自己,光是让她去死有什么意思?他要让她身败名裂!
    第56章 火锅
    ◎凤眼微眯,整个人进入戒备状态◎
    当着梁成洪的面, 谭学儒开始详细描述杀人的过程。
    两人深夜相见,月光下谭学儒看到魏清婉身上的欢好痕迹,羞愤交加的他追问对方是谁, 魏清婉坚决不肯说出梁成洪的名字, 成功激怒谭学儒, 最终引发杀身之祸。
    魏清婉到死, 都没有想到口口声声说爱她、舍不下她的小男人会杀死她。
    到底是因为想拆散女儿与谭学儒,还是被女儿与谭学儒的恩爱缠绵刺激到,想要展示与验证女性魅力,魏清婉这才亲身上阵勾引, 随着她的死亡,成为一个永远的谜。
    但是, 有三点是可以肯定的。
    ——因为贪一时欢娱, 魏清婉下不了决心分手,半夜与谭学儒幽会;
    ——因为害怕与谭学儒交往一事被女儿知道, 魏清婉被迫与梁成洪发生关系。
    ——因为低估人性之恶,魏清婉即使脖子被掐, 也嘴硬坚持分手。
    以上种种, 埋下祸根。
    杀人、埋尸……梁成洪如堕恶梦,面如死灰,颓然坐倒, 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人生没有后悔药, 一切都无法重来。
    魏清婉失踪案顺利侦破, 重案组的总结大会的气氛却略显沉重。
    始于性、终于性, 这一桩因□□之恋而引发的杀人案, 让重案一组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倒是高广强年长见得多, 轻松一摆手:“唉, 男女之间这点子事,不知道引发过多少血案。我曾经经手过一个案子,丈夫抢劫入狱,妻子另结新欢,但是出于道义,再加上孩子还小,便没有离婚。丈夫出狱后,一开始还感激妻子不离不弃,可是等发现妻子出轨之后,一怒之下把妻子杀了丢在铁轨上,还试图栽赃妻子的情人,当时我们查了好久。要不是情人不具备作案时间,恐怕还真可能被栽赃成功。”
    许嵩岭点了点头:“这个案子我也记得,挺离奇的。”
    朱飞鹏来了兴致:“老高你给我们说说,有多离奇?”
    高广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案情:“那个时候我还在五福路派出所,辖区内有一个妻子受不了丈夫的家暴,多次离家出走。每一次妻子离家出走,丈夫就会报警,害得我们到处帮他寻人。虽然明知道是这样,但职责所在,只要他报警,我们还是得出警。
    最后的一次,丈夫再次报警,我们以为又是同样的戏码,我当时还教训了他几句,要他珍惜妻子,好好对她。既然不想离婚那就不要计较过去的事情,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可是等到我们找到人,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哦,不对,其实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我们当时赶到现场的时候,尸体早就碎得不像样子,铁轨旁边到处撒得都是,血肉模糊,很吓人。”
    朱飞鹏好奇的是高广强怎么判定是他杀,而非自杀:“妻子被长期家暴,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卧轨自杀也有可能嘛。”
    高广强:“是,当时我们派出所的同志也以为是自杀,毕竟这个女人我们比较熟悉,经常嚷嚷要去死。不过……后来我们整理尸块的时候,发现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
    “死者的鞋子没有找到。”
    “鞋子?鞋子可能在路上走丢了,也有可能被撞的时候飞出去了。”
    高广强连连摇头:“不,死者穿了双蓝花尼龙袜,后跟处有磨烂痕迹,可是前掌处没有破损,这与其自杀行为不相符。”
    朱飞鹏等人听得入神。
    如果是自杀,那女子应该穿着鞋子。就算心慌意乱半道上走丢了鞋子,穿着袜子走路,那前脚掌也应该有磨损痕迹,怎么可能只有后跟破了呢?明显是死后被人拖拽所致。
    高广强脸上带出一丝自豪:“有了这个疑点,此案定性为谋杀,然后再开始从死者周边的社会关系开始调查,这才把凶手抓捕归案。”
    朱飞鹏这人向来热情,鼓起掌来:“老高心细如发,成功揪出真凶,厉害!”
    赵向晚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刑侦手段不仅仅有讯问,还包括物证勘验、尸体勘验、人身检查等等,自己的读心术能够派上用场的,只有审讯这一环节。如果想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刑警,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高广强成功让大家的兴致高昂之后,重案组开始复盘谭学儒一案。
    “赵向晚,你怎么会想到让谭学儒、梁成洪对质?”
    听到许嵩岭的询问,赵向晚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后抬起头,声音清晰而缓慢:“朱师兄审讯时,把握住谭学儒话语中的漏洞,引他说出幽会地点,并成功通过微表情观察,挖出魏清婉埋尸之地。只是我们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因为半道上被梁成洪逼jian,引来杀身之祸。”
    听到这里,何明玉心情沉重:“魏清婉,死得冤枉。”就算她为了拆散女儿与谭学儒,勾引玩弄谭学儒,也不至于要让她死。男女之间的情.事,谁占便宜谁吃亏?谁也说不清楚。
    赵向晚继续说:“挖出尸体之后,谭学儒突然进入解离模式,这种心理状态下,想要攻破心防,让他说出实话,难度变得很大。”
    听到“解离”这个词,朱飞鹏冲赵向晚竖起了大拇指。朱飞鹏当时在负责审讯,的确感觉到谭学儒变了个样子,先前还有羞愧、有激动、有烦躁,可是自从头颅被挖出来之后,他突然变得冷静无比,很难对付。
    “这个时候,抓住他的内心最深处的需求,就成了关键所在。”赵向晚目光中闪过一道光彩,让她看上去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似宝剑出鞘,冷硬、带着锐利锋芒;
    如晚霞漫天,耀眼、映着万道霞光。
    众人的目光都被赵向晚所吸引,就连最沉稳的高广强,都不自由主地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倾听她的每一句话。
    “谭学儒内心最深处的需求,是什么?”
    “性?其实并不。谭学儒前后与多名女子发生关系,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真正缺乏性.爱的,是魏清婉,她守寡多年,一旦突破那一层自我约束,反而欲罢不能。”
    “爱?也不是。谭学儒谈过几个女友,虞初晓对他至今依然念念不忘,女人对他的爱慕,他也不稀罕。”
    朱飞鹏插话:“他想要钱吧?他想在这个城市安家,想要一份稳定工作、一套住房,还有多多的钱。”
    赵向晚“嗯”了一声,“从谭学儒的几次恋爱经历,我们大致能够猜出,他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渴望通过婚姻改变命运,他之所以和虞初晓谈恋爱,是因为虞初晓家庭条件好,家里只有独女,如果结婚就能安下家来。”
    何明玉哈哈一笑:“这不就是吃软饭吗?”
    赵向晚继续分析:“对,就是吃软饭。可能社会上大多数人认为男人应该强大,成为女人的依靠,所以觉得吃软饭丢男人的脸,但我却对男人吃软饭没有恶意。如果说,谭学儒爱虞初晓,两人婚后互敬互爱,谭学儒提供情绪价值,虞初晓提供物质条件与稳定生活,未尝不可。”
    许嵩岭看一眼赵向晚,有点脑壳疼。他这个小徒弟思想和旁人不太一样,难搞。先前阻止她和季昭谈恋爱,就是觉得男人应该成为女人的依靠,像季昭这么一个从小自闭的男人,根本不可能保护她。可是向晚对巧秀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需要别人保护!
    女人如花,需要男人细心呵护,怎么就不需要人保护了?
    唉!向晚太过独立、冷静、坚强,和普通女性不一样,将来的人生道路不好走。
    作为一名刑警,许嵩岭经手过太多案件,受害人女性居多。这个世道,女性是弱者。向晚想要突破世俗眼光,太艰难。
    现在你听听她在说什么——男人吃软饭也能理解?想到这里,许嵩岭的目光准确找到坐赵向晚身后的季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意的冷哼。这小子有福气,向晚竟然对他青眼有加。
    许嵩岭的不满心声太响太亮,赵向晚想要忽视都很难,只得看一眼许嵩岭,叹了一口气:“师父,我说得不对吗?”
    许嵩岭被赵向晚点名,只得暂时放过季昭,绷着脸说:“挺对,你继续。”
    【小子,赵向晚把你护得真紧,可恶!】
    赵向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吃软饭的男人,内心最渴望的是什么?是尊重。他希望被人尊重,希望被平等对待,希望女人真心爱他。如果这份尊重没有得到认可,内心产生不平衡,只需要一个鄙视的眼神,便足以让他崩溃。”
    众人若有所思。
    刘良驹皱着眉毛说:“我们以前侦办过一个案子,入赘的女婿把妻子一家,包括丈母娘、老丈人、妻子、妻妹全部杀光,连两个孩子都没有放过,灭门惨案,审讯时他曾经说过,妻子一家人对他非打即骂,农活、重活都是他,还不让他吃饱饭,因此怀恨在心。动手的那天,他干了农活饿着肚子回家,到了灶房丈母娘却咒骂他不配吃饭,他当时操起菜刀就砍,杀红了眼。按照向晚你刚才分析的,就是被尊重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长久心理失衡所致。”
    高广强长叹一声:“唉!世人皆平等,还是得尊重他人。很多人看不起吃软饭的男人,言语、行动间的不尊重很常见。可是,偏偏是这种尊严被人践踏的人,神经特别敏感,一旦触发,可能就会做出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赵向晚道:“对,我们在省机械厂询问梁成洪的时候,他交代在晚上与魏清婉发生了关系。这件事情,就是触发谭学儒凶性大发的点。如果要打破他的解离状态,只需要从这个地方入手,就能突破,让他愤怒而失去理智。”
    在谭学儒看来,他不畏惧世俗眼光,不嫌弃魏清婉年纪大,心甘情愿做她的地下情人,一腔真心与她交往,这是一种伟大的情怀与牺牲。可是她却将自己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不仅背着他找备胎,甚至敢和别的男人欢好后再来找他!
    愤怒让他心理扭曲,这才酿成悲剧。
    同样的,只要利用好他这个心理需求,让梁成洪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内心更加不平衡——她就为了这么个东西,拒绝我?
    再加以适当引导,就能诱他说出真相。
    众人唏嘘之后,都对赵向晚年纪轻轻却如此洞察人心而赞叹不已。
    “向晚,你今年才十九吧,怎么就把恋爱男人的心理把握得如此精准?”
    “对呀,你连恋爱都没谈过呢,没想到却懂得很。”
    “天赋异禀啊,向晚。”
    许嵩岭瞪了众人一眼:“向晚小时候吃的苦头多,所以学会了看人眼色。你们要是和她一样长大,也会这么懂人心。”一句话定了性,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赵向晚抬头看着许嵩岭一眼,喉咙口仿佛被什么堵住,酸酸涩涩的情绪涌上来,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能够看透人心,是因为被雷劈出来的读心术,这个特殊能力不能告诉旁人,所以她努力用微表情行为学来遮掩。
    现在许嵩岭一句话把她的读心术定了性,让她曾经惶恐的心落到了实处。再也不用担忧被人发现异能,因为师父说了,她之所以懂人心,是因为从小生长环境恶劣,学会了察言观色。
    这个说法却让她瞬间有了安全感。
    季昭坐在赵向晚身后,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抬起左手轻轻放在她头顶,温柔地抚摸着。
    小云雀乖乖地蹲在枝头,黑豆眼睛左看看、右瞅瞅,忽然跳到草地,叼着一朵粉色小野花飞到空中。
    【不难过,送朵小花给你。】
    暖意让赵向晚心情很放松,她嘟囔了一句:“不是真的,不要。”
    季昭听到她的话,明显呆了呆。
    小云雀傻乎乎地叼着那朵小花,半天才张了张嘴,小花掉落在草地上,花瓣一片一片随风飞起。
    小云雀四处瞅了瞅。
    哪来的风?
    他的世界,一直都只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别人不知道,但是向晚能够看到这个世界。
    曾经狂风暴雪,向晚知道。
    曾经云雀艰难飞翔,向晚知道。
    她的到来,给他的世界带来阳光,风停雪住。
    她让他的草地积雪消融,鲜花盛开。
    可是,向晚说:这不是真的花,她想要真的。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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