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正时分,外边天刚蒙蒙亮,迟客深悄悄提起岳玲珑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又蹑手蹑脚地起身穿衣。
    当那身黑白相间的袍服着在身上后,他转而来到床沿,在美人唇上偷窃一点香,这才启了窗户跳出去,运起轻功回了玄通派。
    星君从正门回来时天色已大亮,看见窗户开了个角,便知迟客深是从哪里出去的。
    岳玲珑这时便也醒了,摸了摸床侧,知道那人早就走了,但是人走床褥凉,忽而觉得不是滋味。
    “星君,我想喝水。”她坐了起来,身上没穿衣服,用被子稍盖了盖,帷幕垂在眼前,她躲在床上,声音微嘶。
    星君自然知道这声音是谁的手笔,忙去桌子边上给她倒水,临到桌沿了,才见瓷壶还安安稳稳地放着,就是杯子倒了一个。
    总不会是……
    星君不敢多想,生怕越想就越能想出什么巧妙的东西,比如昨夜姑娘和迟公子在这桌子上——
    咳咳,她真的不再想了,当场捡了另一个没被翻倒的杯子,先用凉透了的水简单洗了一洗,这才给她倒了杯能喝的。
    结果星君掀开帷幕一看,自家姑娘从脖子到肩膀青青紫紫,和望江楼那时一模一样,跟被狗啃了似的,没握茶杯的手差点抓成拳。
    岳玲珑接过水,一口饮尽,这才觉得喉咙好些。
    星君神色淡淡,见她把茶饮下后,才慢慢道来:“迟公子每次不知节制,姑娘这身上……”话只留一半,另一半她难以启齿,对方也对方不会不懂。
    岳玲珑笑了笑,眉眼却是温柔,当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后,这双眉眼多了几分媚色,和从前又不大相同。
    “我就喜欢他这样,”她抬头望向星君,“若是某一天,你也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定会和我的想法一样。”
    冷面星君的脸当下更冷,正色道:“属下不会离开姑娘。”
    “此事存疑,如若你与流光哪一日遇见了如意郎君,我会放你们走的。”岳玲珑把茶杯递给了星君。
    “届时再说吧。”言罢,星君将茶盏放回桌上,“姑娘不如先穿衣服,属下稍后命店小二去拿热水给您洗漱——”当她去屏风后的盥洗处拿供岳玲珑洗漱的铜盆时,便见昨夜放好水的浴桶,沿着桶身溅出一圈水渍。
    想也不想,又是某人的手笔。
    她不会怪姑娘,只会怪迟公子。嗯,没错,就是他的问题,她们姑娘没有任何问题。
    “属下今早收到从献药谷的飞鸽传书,薄霜姑娘前些日已出炼炉洞,但为整理制丹笔迹,又临近中秋,不会那么快过来,约莫八月底会动身。”星君看着浴桶边一片狼藉,只想着晚些时候,等姑娘出去了再叫人过来打扫。
    “好,眼下近中秋,爹娘不曾给我传信,大约没有回教的意思,我今年想在这里过。”岳玲珑穿着肚兜道。
    星君叹了口气,她心知肚明得很,姑娘是想和迟公子一起过。
    ——
    几日后,迟客深正在掌门孔渊面前述明近日宗门事务,左长老座下的弟子却紧赶慢赶来到正厅外,神色焦灼。
    孔渊抬眼看那弟子一眼,好在迟客深要禀明的事务并无太多,便叫那弟子上来说话。
    他看那弟子面色焦急,心中却似是预料到什么,也不必让对方说,自己先问道:“是孙师弟的病恶化了?”
    那弟子脸色凝重,点了点头,“禀掌门,师父今早就吃不下东西,已经叫大夫去看了,但也只是暂时压制了而已。”
    孔渊听罢,随那弟子往孙忌所住的屋院赶,迟客深也忧心顽痼难医的孙师叔,一同前看。
    三人入屋时,见孙忌已躺在床上,身旁坐着位长须缁衣的大夫,正收拾药箱,见他们过来,起身道了个礼。
    孔渊把人扶住,目光落在孙忌苍白的脸上,人已经阖目睡下,眉头却仍微微蹙起,恐怕睡觉时也不太舒服。
    “先生不必多礼,不知道我师弟现下如何了?”
    大夫叹息后又摇了摇头,神情几分颓丧,将孔渊带离床较远的门边,这才低声道:“在下医技拙劣,如今也只是吊着孙长老一条命罢了,如果要斩断旧疾恶根,还得请献药谷过来施治才行啊。”
    孔渊也神思凝重,献药谷不是他不想请,是如今还请不动。
    他曾两次派遣弟子往谷中求医,然而献药谷非比寻常,普通人人连进谷入口都难以寻觅。世人只知道药谷居于碎鸣山,但居于碎鸣山何处,进谷的路线如何,就少有人知晓了。
    况且哪怕果真进了献药谷,传闻谷主一脉性格怪癖,不是想请就能请出来的。时至今日,玄通派虽作为四大名门之一,却仍无法请献药谷下山诊治。
    送走大夫后,迟客深跟在孔渊身后,望向远处山岚,从容道:“不如师父派我前往碎鸣山寻献药谷,诸葛孔明尚且三顾茅庐才出山,我们多去一次也不妨。”
    孔渊负手而立,再次太息,“等中秋后让你方师弟去吧,临近中秋,即便这次真的进了谷,也未必能请谷主一脉下山医治。”
    迟客深垂首恭敬道:“那就依师父所言,等中秋一过,让方师弟动身碎鸣山。”
    “迟师兄!”
    与孔渊道别后,迟客深在回小屋的路上遇到信的师弟,迎身过去含笑问道:“是有我的信?”
    那师弟低头找了找,将信封递给迟客深,也回他一笑,“正是,而且还是两封!”
    迟客深接过信后,送信师弟便先离去,留他一人垂头望着手中的信封。
    一封是从家中寄来,另一封是——迎客居?
    一见那三个字时,迟客深心中已是微悸,却仍不动声色回到小屋。
    他刻意先拆了家中寄来的那封,是他爹迟道全亲笔手书,不过几行字,是说他外祖前些日受了凉,娘亲已回外祖家侍疾探望,今年中秋亦会在外祖家团圆。而他外祖家离玄通派,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舟车劳顿,便让他今年不必回家,好好在玄通派过。
    也好,迟客深心里暗想。
    这厢便启开了另一封信,呼吸有些沉重,不自觉地紧张。
    信笺上写着娟秀小字,却短短仅有一句话。
    中秋良宵,戌正时,城南岁晚湖候君。玲珑。
    迟客深低低笑出来,把信重新迭好,与方才迟道全寄来的那封,一齐收在他放置家书的木盒中,却又单独分别开。
    中秋啊,他本以为两人会分别归家,必定有段时日难以相见,不曾想月老又把红线给他们扯近了。
    ——作者有话说——
    两章剧情后继续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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