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简清也不是真的需要去小凤山上摘辣椒,只是从空间里凭空拿出来辣椒实在太招人显眼,拿小凤山做个遮挡罢了,去不去都没有什么所谓。
    但惹了小朋友生气还是要哄哄的,简清坐在高脚凳上不动如山,伸手将简澈一揽,压在怀里,亲了亲他的耳朵,道,“我们阿澈这么聪明,不出城是准备在家里种辣椒吗?”
    简澈被亲了一口,挣扎猝然停下,两只手捂住耳朵,小脸通红,“你、你干什么!”
    简清笑眯眯在他额头又亲了一口,收获一只手忙脚乱准备逃跑的小团子,这才道,“姐姐喜欢阿澈,不行吗?”
    简澈还小,娘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了,从小就没被父亲教过多少男女大防的观念,全是“你是男孩子以后要照顾姐姐”、“你要让着姐姐”之类的说教。
    从前姐姐总是在外面跑,回来之后不是和他吵架,就是抓着他分享今天看到了什么漂亮神仙人物,他想着读书想着学厨,姐姐想着漂亮想着玩耍,两个人就好像不在一个世界里。姐姐对着旁人能够大大咧咧说出来好多句“喜欢”,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
    而乍被简清一亲,又听她亲口说了喜欢自己,简澈捂着额头和一只耳朵,呆呆地看着姐姐。
    她彻彻底底与以前不同了,好像终于破开了束缚着自己的枷锁,不再做一只追逐美丽光芒的飞萤或向光的藤蔓,眉眼弯弯,像是沉沉夜色里唯一的那盏灯火,永不熄灭,温暖明亮。
    第23章 辣椒
    等简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简清已经站在窗边检查起了之前绑起来晒干的辣椒。
    先前简清是打算把辣椒拿竹箩装起来,放在后院里晒干。毕竟简家落败,包子摊对于过往对手来说不过小打小闹,也无人有闲心关注他们院子里究竟放了些什么。
    但简澈不这样想,经历了被破门而入的连番打砸讨债之后,他生怕再来一次类似劫难,将辣椒紧张兮兮地全部收拢,藏进屋子里晒干。简清也就随他去了,就是不知道之后辣椒苗移出来后,会不会他还是打算种在屋内。
    随着酒楼做大,需要的辣椒量必然增加,未来从空间里凭空取物想要掩人耳目将变得更难,在大梁的土地上推广辣椒种植是必然方向。
    但眼下还不是种植之机,鸭脖鸭肠这些卤味推出后,很快简氏酒楼的名字就要重新出现在迎仙楼面前,她又在迎仙楼一行人面前露过面,想要完全断绝酒楼的生路,辣椒就是他们下手的最好切入点。
    该如何利用这一点,且还要花些谋划。
    而即便最后被偷去些许,简清也并不着急,她没有了辣椒将一筹莫展,但这不代表别人有了辣椒就能立刻与她并肩。毕竟,擅长做南菜北菜的厨子炒起辣椒,可就不是川菜那个味道了。
    之后两日,风平浪静,简家的总资产也从快十两银稳步增长到了快十一两。简澈每天美滋滋的,简清却偷不了闲,早上卖过一阵面食,就关上门拿了烧过一端的柴火棍,一遍遍地在地上计算金额。
    简澈看了一眼地上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就两眼犯晕,揉了揉眼睛才问道,“阿姐,你是在画画吗?”
    简清摇摇头,用炭头在公式末尾的数字上画了个圈,“我在算我们该今天还是明天还债。”
    简澈惊讶道,“不是还有五天吗?”紧接着,他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又道,“你怎么不用算盘?”
    送上门的学生,不要白不要。简清略过他前一句问题,随口给原身扣了个帽子,“之前遇到胡商,他们教的。过两日闲下来你也来学,他们收的可贵了,听一堂课,就要我一盒香粉钱。”
    简澈听到是胡商教的,又花了钱,连忙应下。答应后,还不由得偷偷愧疚了一下。原来,姐姐以前出门不都是去玩乐,也做了些事的,是他想把姐姐想得太坏了。
    简清不晓得自己随便说的一句话引发了反思,拎着烧火棍写了一到十的数字先让简澈去记,自己默默又按式子确认了一遍各种余量和钱款。
    既然将最初感觉到的阴谋锁定在了迎仙楼身上,简清就放下了侥幸心理。
    这种能够说开店就开店的京中老店,不是提前疏通过官府关系,就是背后本有依仗。这欠债还是尽可能早还为妙,迟则生变。但酒楼如今原材料每天平摊下来的花销已然增大,一时抽出这么多银两恐怕影响周转,她反复计算,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
    清澈的童声在一旁念着熟悉的“一二三四五”,简清眯起眼睛,在这个渐渐熟悉的时空,找到了一点熟悉的过往痕迹。
    她还小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对着师父背公式背课文,背完学校的部分,还要背菜谱。就是不知道当年师父看她,和现在她看简澈,是否是同样的心情。
    阳光抚过青砖绿瓦,流泻一地,不同世界,日月始终相同。简清喃喃道,“……我有迷魂招不得……”
    蹲在地上用手描画数字轮廓的简澈回头,“阿姐,你说什么?”他清澈的眼睛将思绪纷飞的简清从遥远时空中拉了回来,简清笑笑,“没什么,数字记住了吗?”
    简澈皱着小脸,“记住了,但是,这个为什么是一二三四五呢?一和零放在一起,怎么就是十呢?”
    简清重又感受到了被简澈询问乘是什么意思时的语塞。
    一阵敲门声响起,简澈把刚刚的问题抛在脑后,一溜烟跑去前堂开门。
    简清按了按眉心,要不,还是教给夫子们,让夫子们去教简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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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清到门口时,简澈还在哼哧哼哧卸门板。门板不是很重,但是上下卡住,对于还没门板一半高的小豆丁来说就有些过于难拆了。简清抱住门板将它挪到一边,开门一看,却是许林那张汗津津的脸。
    三人已有几日未见,简清有些讶异,“许大哥,怎么这时候过来?”
    许林咧嘴一笑,拎起地上捆好的两捆干柴进了门,扔了一串铜钱给她,道,“顺路来给你送下旬的包子钱。看你俩这小身板,也砍不动柴,就给你拎了些过来。”
    这旬不过过了一半多,哪里就要结算下旬的饭钱了?但许林才是衙门里的人物,既然他来了,简清总不好摆出怀疑模样,再去官衙里对质。
    简清道一声谢,按坊市薪柴价格将铜钱数出五枚,递给许林,“许大哥照看我们姐弟,也不能让你吃亏,这钱你便收下。”
    许林板起脸,他神色冷硬时倒与许阳有几分相似,沉声道,“你叫我一声大哥,还要与我见外不成?山里全是这些木柴,我不过就拎过来,你付钱给我,是要做什么?”
    简清见他要恼,便作罢了,收了钱,道,“这几日巡街都只见许叔,不曾见你,当真辛苦。”
    许林摇摇头,“父亲坐镇城中协助大人,我们不过是去各地跑跑腿,哪里当得这句辛苦。”
    凤溪城是剑南府首邑,凤溪捕快频繁去督查各地,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现象。简清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群刁民,哼!”许林重重哼了一声,见简清脸色有几分忧虑,笑道,“芝麻大点事,下面的人愚昧胆小,非要都报上来,什么神像倒了、狗死了、晚上有狐狸叫……大惊小怪。”
    野狐夜鸣、神像崩颓……简清一皱眉,总觉得这些形容在哪里见过。她压下心中不安,应和道,“多亏了许大哥各地奔走。方才你说顺路,可是又要出城?”
    许林本就顶着太阳被晒了一会,说了几句话便觉口渴,一点也不见外地从简澈手中抢下茶壶,对着茶壶嘴咕咚咚喝了几口,这才点点头,道,“是还有事做,但不着急,闻着你家酒楼里这味道,是卤了什么?”
    简清抱歉道,“本来是有卤鸭脖和鸭肠的,但许大哥来得不巧,早上最后一点卖完了,材料还没来得及买。”
    许林有些意外,道,“你怎么也跟风做了这个?真不知道这腌臜下水有什么好吃的,昨夜当值有人在谷丰食肆买了些来,我吃了一口,那股子腌臜怪味,恶心了我一晚上,今早吃了你的包子才压下去。”
    简清还没说话,简澈已经气冲冲地开口道,“明明是他们学我家,还做得难吃,害得我们客人都少了!”
    “阿澈。”简清唤他,简澈这才愤愤住口。
    许林惊讶道,“清娘子,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怎么都没人宣扬?”
    简清无奈笑笑,鸭货之风起于简家,食客吃完却大多过不去心里的障碍,自然会找上别家。先前各家食肆是嫌弃费事腌臜,但食客上门要求了,哪里还会错失良机,仅两日,凤溪城中跟风者众。
    原本食肆酒家出了什么火爆招牌,都应该是出招牌菜的那家扬名,即便有人跟风,也会提一句初做的酒家是哪家。但原身那浪荡名声,在这个封建社会要让人无视,并非一日之功,人人羞于谈及在简家买过吃食,就算有人说了,也少之又少。
    一来二去,反而是第一个跟风的谷丰食肆得了名声,人人都去尝一口新鲜。
    昨日简清去东市买下水时,眼看着各家食肆围着钟掌柜要买鸭脖鸭肠,有了新的顾客,下水不愁销路,钟记铺子的优厚待遇尽去。伙计钱串儿把她一挡,又是一副趾高气扬模样,“五文钱一斤,爱买不买。”
    简清卖出去一斤鸭货卤味才二文钱,怎么可能接受这个价格。空着手从东市离开之后,姐弟俩顶着若有若无的讽刺眼神,将凤溪城食肆门口转了个遍,几乎处处都有人在问有没有鸭脖鸭肠卖。
    再回忆一下客流,明显来专门买卤味的客人比昨日和早上少得多,自然是被城中别家酒楼分了流。
    简清处理鸭货的手段特别,又有辣椒调味,心知别家做不到她这个口味,这局面只是暂时的。但简澈忍不了这口气,在许林面前吵了出来,简清便只能把事情简单说给许林听。
    听完始末,许林攥拳在空中挥了挥,恼怒道,“岂有此理,冒了你家名声,还不给你卖下水,这不是害我连一口都尝不到了?你且等等,我这就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简清按下他,“他们学也学不到什么,之后还是要来求我,许大哥不必为我失了公允。”
    许林从未听过简清这样自傲的口气,打量她几眼,才道,“你自有手段,不叫我帮忙就罢了。”
    简清一笑,“今日倒是巧了,有一事相求。之前酒楼欠的债款凑得差不多了,但是肖大他们走时没有说该去什么地方找他们,许大哥能否给我指一条路?”
    那天来酒楼要债的人简清不认得,问了简澈才知道带头打他的那个壮汉是肖大,本名早已没人叫。倒是他那个弟弟肖勉,当初还在酒楼干活时,人人都叫一声小勉哥,这才让简澈记住了他们兄弟。
    许林嗤笑,“你真要还啊?老爷子之前可没亏待过他们,要我说,他们拿走的花瓶碗筷都不止那个数了。”
    简清只是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许林哼一声,“好人可不好当。肖家兄弟似乎是在码头做工,你有空去问问就是。”
    第24章 藿香水
    知道了该去哪里,眼看天色还早,正适宜去寻人。左右今日也没有卤味可卤,简清支了锅,将之前上山去摘的藿香叶煮开。
    绿叶在锅中浮浮沉沉,深绿的颜色慢慢泛开,简清留了一半做晚上售卖时的免费赠饮,剩下全都装进木桶,之后去码头寻人也不至于空手。
    月末再过几日就要立夏,想来苦力挑夫们在码头扛了一日的包,多有头晕,送这藿香水去暑解晕正适宜。
    先前包子摊初开时简清就打算过开辟码头市场,只是当时包子生意出乎意料地不错,也就没必要置身险境,去触碰别人紧盯着的蛋糕。现在酒楼渐渐立身稳了,这个市场却是不能放过。
    人不去就山,山却可以来就人,只要在底层打出口碑,码头人多口杂,人流量大,总能将简氏酒楼的名声传到更多人的耳朵里。地方包围中央的草根路子,和走高端路线,其实并不冲突。
    简清打算得稳妥,只是到了码头后,喊号子的声音、监工驱赶的声音、推销货物的声音、开船前的吆喝声等等全部混在一起,她拦下一个挑夫喊了三遍,对方才终于听清她说了什么。
    “肖大肖勉?没见过没见过。”挑夫连连摆手,作势要走。
    简清将他拦下,递过一筒藿香水,道,“谢谢阿叔,这是我们简氏酒楼煮的藿香水,喝了不会中暑头晕,您喝点再走?要是喝得顺口,之后上工前,就来城北喝一碗,不要钱。等您回去,要是您同伴知道,能让他来找我吗?”
    挑夫斜眼看她,“女娃娃,那是你什么人啊,你大热天跑出来找他?”
    简清知道他误会,道,“肖大肖勉是我们酒楼以前的雇工,我是酒楼东家,过来找他们是有事相商。”
    旁边路过的一人揉着肩膀,闻言一指方向,道,“肖勉?那边船上呢,刚还见他了。那小子力气大,一个人能顶三四个。他大哥倒是就来过一次,不晓得是去哪里胡混。”
    简清递过盛好水的竹筒,道,“多谢阿叔,这太阳晒得厉害,喝了我们简氏酒楼煮的藿香水,不会中暑头晕。”
    “简氏酒楼?”来人一听,将竹筒一摔,踢翻木桶,大步离开,高声叫道,“肖二!小勉!你们那个黑心肠的东家来了,你有银子了!”
    “谁黑心肠了!”简澈气得跳脚反驳,又想着简清,回身蹲下来用袖子去擦姐姐粗布裙子上的深绿汤水。即便他擦得很快,洗得发白的布裙上还是留下了深色痕迹。
    简清扶起来木桶,见他眼圈发红,揉了揉他脑袋,淡淡道,“没事。”
    刚刚那人离开后简清就在观察码头动静,原身的名声向来只是浪荡败家,这些人的眼神里憎恶有之,漠然有之,真正嫌恶看笑话的人少之又少,明显与这个名声不符。
    再联系“黑心东家”这个形容,那么,是谁在码头大肆宣扬了简家欠钱的事?码头工向来辛苦,与矿山苦力比也不遑多让,听闻欠债不还,若是有心人再一煽动,没准就要为了“讨公道”与她用拳头说道说道。
    一艘高桅大船缓缓驶出码头,一个身影从船上跳下,听到这边的喊声,回头望来,对上简清若有所思的视线,忽然动作一顿。
    高大黝黑的青年迎上方才那个挑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叔,别乱说。”
    挑夫哼了一声,推开他,“好心没好报,小勉,你可别被人骗了。”
    “怎么会。”肖勉无奈道,与挑夫告别,快步走向简家姐弟。走到近前时,他脚步放慢,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衣襟,低着头,轻声道,“小姐,怎么好让你来寻我们。”
    简清愣了一下。
    小姐这称呼并不合规制,大梁只有豪商官宦的女儿才能被叫做小姐,原身只是个偏远州府酒楼掌柜的女儿,至多只能被叫一声小娘子。但原身记忆里,简父在时,知道自己女儿想过娇小姐的日子,让酒楼的雇工们都管她叫小姐,原身因此还招过好一阵嘲笑。
    而简父去后,简清来到大梁这么多天以来,这是第一个如简父在时一样待她的人。
    简清定一下神,微微笑了笑,道,“肖勉,要喝点解暑的藿香水吗?”
    肖勉后面的话被一筒深绿的水挡了回去,他双手接过,听简清又道,“先前你哥哥来店里要钱,酒楼一时周转不开,缓了几日。眼下凑够了钱,我来寻他结工钱。不知他和那几位叔叔婶婶现在何处,你可知晓?”
    藿香水入口微苦,极淡的药香飘散。不管这是简家姐弟谁煮的水,他们这都是有负简师傅的恩情。肖勉扬起竹筒挡住自己涨红的脸,直到水喝完了,才不得不又面对简清。
    肖勉盯着地面,涨红的脸色在黝黑的皮肤和满脸胡茬下看不分明,他艰涩地答道,“他们都住在我家附近,等回去之后,我会一个个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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