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童:“你可别笑话我了。”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刘大姐对黎善寄予厚望才是真的。
    但她也不嫉妒。
    毕竟她也没黎善那么有毅力,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背下整整一本《医用拉丁语》,甚至还能灵活运用,光这一点,她就怎么也比不上了。
    下了班,黎善先回宿舍将工装换下来,然后又补了张假条,便急急忙忙地出了药厂。
    药厂外,苏维民夫妻俩带着苏卫清已经等着了。
    “抱歉,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吧。”黎善满是歉意的迎了上去。
    “不晚,我们也才刚到。”
    苏卫清还没说话就被罗玉秀挤开了,她拉着黎善的手:“咱们坐几路车?”
    “三路车。”
    因为张儒东家住在老城区,所以不能坐工厂专线,但药厂偏僻,这里并没有三号线,他们还得先走几步路,到邮政路上的站台,才能坐上三号线。
    黎善帮忙拎东西,谁曾想那包压手的很。
    “你别拎,我来拎。”
    苏卫清赶紧殷勤地从黎善手里接过包:“我妈嫌弃我买的东西,这不,把我爸压箱底儿的好东西都翻出来了。”
    “这怎么好意思……”
    “这不是上面还有长辈嘛。”罗玉秀又存在感十足的将黎善的注意力给拉走:“再说了,好女百家求,我家卫清想娶你,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卫清年轻不懂事,买东西随心的很,我这当妈的却要把礼数给做周全了,不然叫人家知道的,还以为我家不重视你呢。”
    说着,罗玉秀将黎善往前拉了两步:“咱娘俩走前头。”
    苏卫清:“……”
    他妈怎么这么烦人!
    他都一天没见黎善同志的面了。
    “也就是现在没那么多流程了,要换做以前,三媒六聘,该有的都得有。”罗玉秀还是挺老派的,虽然自由恋爱很好,宣誓结婚仪式感也很强,但在她眼里,总觉得以前写了婚书才叫结婚。
    不过现在可以领结婚证,样式跟婚书也差不多。
    “现在不流行了,而且,只要感情好,哪怕只领一个结婚证,那也能过的很幸福。”
    黎善想到很多老前辈的战地婚姻。
    那可真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但也相濡以沫一辈子。
    “其实婚姻最主要的还是人。”
    对于黎善的话,罗玉秀是很赞同的,她和老苏同志当年结婚就没办婚礼,只是简单的宣了个誓,现在不也过了几十年么?
    苏维民也想到了自己,老两口相视一笑。
    黎善和苏卫清都表示有点撑到了。
    也是运气好,他们刚到站台,三路车就来了,几个人上了车,苏维民直接坐在发动机箱顶上,给开车的司机递了根香烟:“师父,三路车最后一班车几点?”
    “八点半。”
    司机接了香烟,给了个时间,然后将香烟放鼻子下一闻,顿时笑的更开心了。
    这可是好香烟!
    “八点半发车,你们要从哪儿上车?”
    黎善赶紧回答:“东园那块儿。”
    “那最迟八点四十五之前,你们得在那儿等着了。”
    得到准确答案的苏维民又跟司机寒暄了两句,便起身走到罗玉秀身边坐下。
    邮政路到东园一共要经过五站路,其中还要经过县中心的大转盘,苏维民一直盯着窗外,把路记在心里,想着要是太晚了,他们一家三口就走路回来,只有五站路,也没有多远。
    等到了东园,还没下车呢,远远的就看见站台上站着等他们的张逐日。
    “我大舅来了。”黎善告诉苏卫清。
    苏卫清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耳朵红脸也红的,赶紧搓搓手,揉揉脸,想将这股子紧张给压制下去。
    坐在前面一排的苏维民也开始不动声色的整理衣裳。
    等车停稳了,黎善赶紧抢先一步下了车,对着张逐日招招手:“大舅——”
    张逐日原本在抽烟的,这会儿连忙掐了烟,拍拍身上的烟灰,朝着黎善就快步走了过来,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黎善背后就站了一对中年男女,还有熟悉的小伙儿苏卫清。
    “你就是苏副厂长吧,久仰久仰了。”
    张逐日热情地与苏维民握手寒暄。
    苏维民也扬起笑容,热情的拉着张逐日的手不放。
    “张主任,我对你也是闻名已久,现在终于见了面。”说着,他指了指苏卫清:“我家这臭小子做事不懂事,上次冒昧上门,没有正式拜访,我家那口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这不,赶忙找到小黎,挑了个日子上门正式拜访,好把这礼数给补全了。”
    “我家善善也不懂事,上次带卫清回来,也把我和老范吓了一跳,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也不讲究我们以前那一套了,我们这些老古板也要早点适应才行。”
    两个人先将自家的孩子给说了一通,然后又开始互相夸奖。
    等走到张儒东小院儿门口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熟悉的好像多年好友了。
    张儒东的小院儿地理位置很是不错,就在东园大路边上巷子里第三家,既不靠近路边,又距离路口很近,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由于院子只有老两口住,平时子女也很少来过夜,所以不大的院子看起来很是宽敞。
    张逐日引着苏家人进了屋。
    张儒东早就在堂屋里等着了。
    “爸,善善他对象父母来了。”张红梅远远地看见人影就赶忙弯腰贴在张儒东耳边说道。
    张儒东拍了她一下:“你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我耳朵又不聋。”
    语气不大好,但眼神却很关切。
    他对那对气势非凡的未来亲家没兴趣,目光一直黏在黎善身边的苏卫清身上。
    人见面有三样。
    他对苏卫清的第一印象就很好。
    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眼神很清澈,看着黎善的眼神有着纯然地喜欢,与当年黎红军看着张红珍那紧张忐忑的神情完全不同。
    当然,苏卫清也是紧张的,但他的紧张之下,掩藏的是无尽的喜悦和兴奋。
    “善善的运气比红珍好。”张儒东叹气。
    张红梅安慰地拍拍张儒东的肩膀:“爸,要不我去厨房把邬姨喊过来吧,这么重要的日子,就别叫她在厨房里忙了。”
    邬玉年从天没亮就开始忙了,到现在都没出厨房门。
    张红梅知道,邬玉年是想要避嫌。
    毕竟她不是他们兄妹几个的亲妈,这个场合她自觉不该出现,但张红梅却有点舍不得,她生下来没多久亲妈就去世了,是邬玉年亲手把她带大,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在她心目中,邬玉年就和亲妈没区别。
    这种时候,邬玉年躲在厨房,她看了揪心。
    张儒东却摇摇头:“不用,她愿意在厨房就在厨房吧。”
    说完,也顾忌到小女儿的心情,又解释了一句:“她一辈子就这样,你也别为她抱不平,硬把她拖出来她反倒不自在,你要是真心疼她,以后多回来看看她就是了。”
    张红梅闻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张逐日带着人一进堂屋,气氛立马就热烈了起来。
    几个人先来见了张儒东,然后就各自散开等待开席。
    罗玉秀今天是客人,张红梅拉着她的手就不放,两个人,一个是文工团的老师,一个是妇联主任,两个人说了没两句,就将话题扯到文工团年终汇演上面。
    罗玉秀是很想请文工团的同志到药厂来参加汇演的。
    只是她一直没考虑好,是请省文工团,还是请县文工团,如今一见张红梅,立刻就决定明天跟工会那边的人员提议请县文工团。
    张新民拉着苏卫清说话,而晏安国则跟苏维民握了握手,他们俩是见过的,都去省城开过会,三三两两的一说话,结果发现都是熟人的熟人,都是老社牛了,不一会儿就说到一块儿去了。
    范琴回了厨房。
    邬玉年正在摘菜,见她来了,立刻比了个大拇指:“那孩子真不错。”
    “确实,我看了也是一表人才。”陈芬今天也是面带微笑。
    自从得知黎善的婆家是药厂副厂长之后,她对范琴就一直隐约有些讨好,哪怕范琴跟她讲了药厂考核的规矩,她也还是这样的态度。
    用她的话说:“我小弟又不是没本事,就是人迂腐了点,脑子还是很聪明的,到时候用了善善的资料,肯定考的上。”
    总之,对自己的弟弟迷之自信。
    而自从进了堂屋就一直没说话的黎善,此时正目光贪婪地看着姥爷张儒东。
    见他依旧习惯性的蹙紧眉头,依旧抿着嘴不爱说话,一脸严肃的样子,若是以前的她,一定已经害怕地低头缩在角落里,只恨不得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让姥爷一直发现不了她才好。
    可现在……
    她却发现,每次小舅跟苏卫清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时,姥爷的身子总是不自觉的朝小舅的方向靠。
    仿佛只为了再听一遍她的童年趣事。
    尤其是苏卫清说起她在厂里的工作时,姥爷更是聚精会神,有时候还会若有所思地摇头,仿佛觉得黎善那些方面没有做到位似的。
    黎善忍不住地悄悄靠过去。
    “姥爷……”
    她小声地喊了一声。
    张儒东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然后才应声:“嗯。”他还有些不自在,指了指旁边凳子上的花生盘子:“你要是没事,就去吃花生去。”
    这别扭的关心啊。
    “好。”黎善笑嘻嘻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坐在张儒东身边,抓了一把花生,就靠着张儒东吃了起来。
    张儒东想说‘成何体统’。
    但想起昨天晚上大儿子的嘱托,又将这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那边几个男人寒暄一阵后,苏维民主动说起了正事:“今天我和老罗过来,主要还是想商量一下两个孩子的婚事,明年的新政策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估计开了年就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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