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子走了,张逐日才横了一眼黎善,压低了声音怒气满满:“你跟我进来。”
    黎善只得老老实实的跟在后头。
    结局自然是被训了一顿。
    但对于张逐日所说的名声啥的,她还真不太在意,婚姻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必须品,当一辈子老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可惜张逐日和范琴都有些忧心忡忡。
    尤其范琴,甚至偷偷跟黎善表示:“要不你把那个小苏带回来吃顿饭?叫舅妈好好看看,要是人好的话,就把婚事定下。”
    黎善:“……”
    他们是单纯的革命友谊!
    怎么就定下婚事了?
    但黎善忘掉了,这年头,能叫革命友谊的年轻男女,都有一张国家发放的,印着红双喜的红奖状。
    “等我考上药厂再说吧。”
    由于范琴殷切期盼的眼神太过于灼人,黎善用起了拖字诀。
    事关外甥女的工作问题,范琴也不敢逼太紧,面上答应了,背后却开始托人打听起了苏卫清的消息,想知道这小伙子何许人也,家里什么条件,最重要的是,父母是否通情达理。
    她可怜的外甥女可遭不起恶婆婆了!
    ***
    眨眼的功夫,半个月过去了。
    黎善先去参加了高中的毕业考,由于现在高中,尤其到了毕业班,班上的同学时不时的就少一个,等到了毕业考那天,满打满算,班上也只有二十个人参加了考试。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男同学,只剩下少许几个女同学留下考试。
    这几个女同学,要么是张悦这种确定好年后下乡,年前没事干,倒不如直接将高中毕业证拿到手,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去乡下当个小学老师啥的,要么就是黎善和李琳这种的,没考虑好下乡还是工作,暂且先过来考个试的,还有就是家里有关系,很可能考完了会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的。
    总之,有工作了的,嫁人了的都走了,只留下一群去向未明的人,顶着零下的温度来参加考试。
    考完了后,分数都还没出来呢,毕业证就先发手里了。
    班主任上了讲台告知大家:“分数三天后会用红纸誊抄了贴在门口黑板上,你们相看的自可来看。”说完了,也不跟大家寒暄,直接拎着卷子就走了。
    这几年,老师们当初想要教授学生的热情,都被磨光了,只剩下一些要养家糊口的老师,还坚持在这条道路上而没有改行。
    要说什么‘雄心壮志’,那是真没有了。
    考完后,黎善松了一口气,李琳倒是满脸怅然,环顾四周,面露不舍。
    黎善安慰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毕业了又不是不可以回来看看了,大不了没事儿的时候过来走走?”
    李琳闻言,眼眶里立刻有了泪花。
    “我哪是舍不得学校,我是想着,今天考完试,我还能住宿舍么?”
    一句话就将黎善的安慰给咽了回去。
    李琳还在那里捂着脸哀嚎:“一想到接下来的三天我得跟我小妹挤在一个房间里复习……善善,你说我还能考得上么?”
    本来这些天的复习进度落后于黎善,她的心态就有些崩。
    要是回去三天没休息好,说不定真会考不上。
    毕竟心态也很重要。
    于是黎善只能给她打鸡血:“辛苦三天,舒服一辈子,想想咱们打听的关于药厂的职工宿舍。”
    那可是二人间!
    “对,我得坚持。”
    哪家厂子的职工宿舍是二人间来着,只有药厂!
    “到时候我俩住一间职工宿舍,再续室友情。”
    李琳重新振奋:“我不能放弃。”
    打了一波鸡血,眼看着李琳重新振作起来,黎善才松了口气,她拉着李琳考药厂,可别最后考出仇来。
    考完试黎善就回家了。
    她走读好些日子了,宿舍里的东西早已清空,于是轻车简行的就回了家,而那些家比较远的同学,这会儿还在宿舍里面打包行李,车次比较少的,还会申请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李琳明明家就在县城,硬是又蹭了一晚上的宿舍。
    黎善回家后又将所有的复习资料看了一遍,准备药厂的考试。
    另一边的苏家也是一片寂静,罗玉秀坐在堂屋里面织毛衣,家里家外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连在外面意气风发的副厂长苏维民回来都得蹑手蹑脚,生怕打扰了小儿子复习。
    罗玉秀更是勒令还在战斗的大儿子夫妻俩,必须把两只小的接回去,至少这三天不许送过来。
    要是连累的苏卫清没能考上药厂,她可不管你是谁,照喷不误。
    苏维民累了一天,回来还得小心翼翼的,回了房间后忍不住跟罗玉秀发牢骚:“至于么,卫清以前成绩就不错,又是靠笔杆子吃饭的,考药厂应该是没问题,就算考不上,也能继续投稿嘛。”
    “你知道个什么?”
    罗玉秀飞了个眼刀给自家丈夫:“他那投稿能算正式工作么?饿三天饱三天的,你说说看,哪家姑娘能看得上这么不稳定的?难得他自己有那个上进心,我们做爹妈的不支持哪个支持,要么说你这个男人心思全放在厂里呢,家里的事你是一点儿都不管。”
    苏维民被喷的无法反驳。
    罗玉秀同志不愧是做调解工作的,说气话来都不带换气的。
    肺活量实在好。
    罗玉秀可不管丈夫的反应,继续说道:“而且我昨儿个刚跟老四家的打了电话,那个政策过了年就要开始执行,卫海现在是正式工还结婚了,我们不用烦,卫萍和卫清都没结婚,肯定有个人得下去,卫萍还好,去部队照顾她二嫂坐月子,到时候考个文工团,或者在部队找个人结婚就行,但卫清这情况,弄不好还真得下乡,我想着,他要是能考上药厂是最好,要是考不上,就赶紧给他相个对象结婚。”
    “你这说的什么话,大不了下乡就是了,哪能这么弄虚作假。”
    苏维民对罗玉秀的办法有些反感。
    但是人就是这么回事,事情不到自己头上,大公无私的话都会说,但真临到头了,又比谁想的都周全,他说完了有些后悔,盘算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厂里的姑娘家本来就不多,卫清那小子眼光又高,要是他不满意,搞不好真宁愿下乡也不愿意凑合。”
    说起来,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你不是说卫清看上了一个姑娘么?你去打听了怎么说的?”
    “也是个可怜人。”
    罗玉秀出马,想打听的人自然打听到了。
    关于黎善的事情,基本上都问明白了,尤其一个月之前跟继母童玲的那场婚事保卫战,叫罗玉秀这个搞妇女工作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的牙痒痒。
    “姑娘是个好姑娘,自己也有上进心,就是家庭不太和谐,就怕真谈起来了,她娘家那头事情多,以后容易说废话。”
    苏维民一听姑娘人不错,哪还有什么反对的心思,直接表态:“只要姑娘人好就行,至于娘家那头,让老三自己去管去,娘家事情再多,难不成还能比老大媳妇的娘家事多?”
    虽然新儿媳妇才进门一个月,但苏维民也算是开了眼了,他就没看到哪户人家有那么多奇葩亲戚,也没见过哪个姑娘家有老大家的战斗力强。
    要不是战场不在药厂内,说不定他们老苏家就要上药厂热搜榜,成为药厂的第一八卦中心。
    “这倒是。”
    跟大儿媳吴梨一比,这个黎善就好太多了。
    毕竟吴梨在县城商场里做销售员,躲不掉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而黎善却要考药厂,只要考进了药厂,到时候大门一关,只要黎善自己不滥好心,谁都别想找到她。
    “那我托人去问问?”罗玉秀动了心。
    一连三个儿媳妇的脾气都跟她不太合。
    现在她只希望最疼爱的笑儿子找个合脾气的小儿媳妇,她看这个黎善就不错,温柔又上进,简直完美契合她心目中儿媳妇的形象。
    行动派罗玉秀当即坐不住了,立即就想去找厂区金牌媒人出马去说亲。
    苏维民赶紧拦住了。
    “再着急也不能挑这两天啊。”
    他们要考试呢!
    罗玉秀虽然想发火,但也知道自己太着急了,只好不吱声,忍着不说话,一切只等考试完了再说。
    不管考得上考不上,亲事一定得先谈妥了。
    要是真考上了,她还得费一波心思。
    毕竟厂里的适婚男青年太多了,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就盯着新进厂的女工,苏卫清也就长得不错了点,论能力,还真比不上别人,可别到时候人家挑花眼了,看不上她儿子。
    罗玉秀还没请媒人呢就开始忧心忡忡。
    得知妻子忧虑的苏维民忍不住翻白眼。
    他这小儿子虽然平时不着调了点,但追个女同志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之前为什么没能找到对象?
    那不是没有看得上眼的嘛,玩笔杆子的文人,还愁娶不到老婆?
    与一天到晚瞎操心的妻子不同,苏维民对自家小儿子十分自信。
    ***
    三天后,黎善神清气爽的去考试。
    与学校的考试不同,药厂的考试安排在下午。
    中午饭是范琴去国营饭店买回来的,都要去考试了,也不能叫黎善做饭,而她自己做的饭,这重要的日子还是别拿出来了吧。
    这些日子吃多了黎善做的饭,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做饭不好吃。
    吃完了还要再心疼黎善一番,觉得一定是黎家磋磨了黎善,否则黎善这一手厨艺哪里练出来的?他们老张家可没要孩子做过饭。
    药厂的考场很大,是一个大礼堂改的考场,桌椅板凳都不算新,但也不旧。
    一边往考场里面走,还不忘竖起耳朵听旁边的考生吹嘘。
    “……这考场的桌凳都有历史了,据说建厂那年就打了,这么多年考了这么多试,居然还都跟新的似的,可见药厂的领导们多么的爱护……巴拉巴拉。”
    这一段话说的,都不带打磕绊的。
    而黎善也得到了一手资料,这些桌椅板凳怪不得看起来不够新,感情是用了很多年了。
    进了考场黎善就看见了正在埋头看资料,临时抱佛脚的李琳。
    她先去门口的登记处报了名,然后知道了自己的座位号,刚好是李琳的隔壁,而李琳的另一边,则是当时咨询的几个同志,可见这座位号是根据报名顺序来排的。
    李琳也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黎善刚坐下,她就扭过头来,眼下泛着熟悉的青黑,可见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但黎善还是低估了李琳家的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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