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音若是让她趴在地上学狗爬,她都只会笑着问江德音她学得像不像。转身面对那些宫人时,只要对方有一点点做的让她不满意,轻则掌掴,重则杖毙。
    因为这样残暴的性子,她年纪小小,手上就已经沾染了好几条人命。
    余皇后和江德音有意放纵她这样的性格,周贵妃就不敢多管。之后江彩大概看出了江德音的态度,行事就更加没有了顾忌,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此番被江容的笑惹怒了,她快步走到床前,又像之前那样抓起江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就要往江容脸上招呼过去。
    青栀大惊失色:“不要啊三公主!”
    “公主要打就打奴婢吧,药是奴婢求司药司给的,与大公主无关。”她一边说着,还想上前去替江容挨了这份打,可惜身后那嬷嬷的力气太大,她完全无法挣脱,急得直掉眼泪。
    江彩又怎么会听一个宫女的话?不过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下来。
    只因为江容完全不躲,反而还把脸往她面前凑了凑。
    再接着,她这个从来都不说话的大皇姐,开口了。
    “三妹妹怎么停了?”
    江容垂眼看着江彩,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说道:“照着这张脸用力打,最好毁了它。和亲的仪仗明日出发,我要是毁了容,你说,父皇会让谁替我去和亲呢?”
    江彩彻底迟疑了。
    与此同时,她还有些吃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变了好几次。
    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冷笑着放开了江容,往后退了两小步。
    身后的宫女见状,十分机灵地办了张凳子过来,扶着江彩坐下。
    江容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头皮,也慢慢地躺了回去。
    “父皇疼爱二妹妹,定不舍得让她去。”她侧躺着和江彩说话,声音淡然,听不出半点怨怒的情绪。
    此情此景,若是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说不定会以为她们姐妹俩感情有多好。
    “之前你也说了,那晋国的皇宫是个火坑,去了就是九死一生。”
    江彩只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这样的眼神其实是有点威慑力的,有些时候只要一个眼神过去,那些宫女就会被吓得两腿发颤。要是被她这样一声不吭地盯着看,那些宫女更是会害怕得跪下求饶。
    但是江容却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她,反而抬眼看过来,毫无畏惧地与她对视。
    那样淡然的表情,甚至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错觉。
    尽管很不喜欢江容,江彩也不得不承认,“痴傻”时的江容很美,现在这个眉间眼角染了生气的江容,更美。
    她冷冷的看着江容:“我就说你可能是装的,二皇姐还不相信。”
    江容闻言,虚弱地笑了笑。刚才被江彩拉扯头皮的时候,牵扯到了后背的伤,疼得她牙关发颤。
    之所以强忍着不表现出来,不过是不想让江彩得意罢了。
    江彩轻嗤一声:“怎么?装了这么久,突然又不装了?”
    “我装不装是我的事,要你管?”江容笑着说道。
    江彩竖眉:“你——!”
    她腾地站起,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才克制着不冲上去掐死江容。
    江容见此,轻笑出声,用含了笑的杏眼看着江彩。
    “生气就不要忍着,想打我尽管来。横竖我背上也有伤,不消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她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往青栀那轻飘飘地看了眼:“本以为可以借着这些伤做点事,不想那婢子如此不懂事,不顾我的阻拦偏要去求药。看这样子,应该是没求到就被你抓了回来?”
    江彩皱眉回首,那抢了青栀的药的小宫女,连忙把药递到她面前。
    从宫女手中接过药,江彩看了看药瓶,又看了看江容。
    她不是爱动脑子的人,也不是以智取胜和人耍嘴皮子的那块料,此番江容说的一番话让她觉得各方面都受到了约束,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想把药瓶丢到江容脸上,最好能把她的鼻子砸断。江容的鼻子好看,看着娇小却不失挺翘,侧面的弧度更是优美,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要是能砸就好了。
    可她不敢。
    不能动江容,江彩转头看了眼青栀。青栀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
    自江容找回场子后,青栀就停了哭声,噤声看着江容主导着局势。
    她觉得她家公主殿下好像在发光,叫她眼底的钦佩都快溢出来了。
    江彩轻飘飘的一眼令她回过神来,她低着头惶惑不安,只能在心里祈祷江彩快点离开。
    见青栀这么怕自己,江彩终于找回了点以前的感觉。
    她刚要抬脚朝青栀走去,就听身后又传来江容的声音。
    “三妹妹,按理来说,我们该是这后宫里最亲近的人。”
    江容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不解:“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着二妹妹对付我?”
    江彩动作一滞,突然回想起江容刚才那句话,就原封不动地怼了回去:“我不喜欢你是我的事,要你管?”
    倒是很记仇。江容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角。
    想到江彩今年才十二岁,脑子也不太灵光的样子,对付起来没有半点意思。
    她轻咳了两声,目光在一个嬷嬷身上稍作停留,话锋一转,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做戏给江德音看。”
    江彩一头雾水:“什么?”
    “你拦着不让青栀给我上药,是不是也想趁这个机会把我留下来?”
    江容说着,看向江彩,眼中似有感激。
    “齐国向晋国进献了‘齐国第一美人’,父皇为了不落下乘,肯定也会把‘越国第一美人’送去晋国。我要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出了事,比如身上的伤治不好,又或者是病入膏肓……到时,父皇肯定会另选他人。”
    她说来说去都没讲到点子上,江彩只听懂了一个意思。那就是——
    江容身上的伤是个很大的隐患,得快点擦药让那些伤好起来。
    “皇宫里只有三个女孩,除了我就是江德音最好看。你在江德音身边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找到今天这样的机会,好把她彻底送走——”
    江容话没说完,就被江彩急冲冲地打断:“你休要胡说!”
    江彩飞快地往青栀旁边看了眼,正巧撞上那个嬷嬷探究的目光,顿时更加害怕了。
    她把药瓶丢在床上,随手指了她带来的肖嬷嬷。
    “你去,给她涂药,全身上下都得涂。”
    说完,又指了一个小宫女:“叫司药司拿最好的散瘀药来。”
    江容轻笑出声,眼角含笑瞥了江彩一眼:“横竖这里没有外人,三妹妹又何必欲盖弥彰?”
    “你少自作多情!”
    江彩皱着眉头大声打断她的话:“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我母妃说你长得和你那早死的婕妤娘一样,都是喜欢以色待人的下贱坯子。我说你绕来绕去说那么多话,原来是因为太怕死得了失心疯?”
    说话间,身形壮硕的肖嬷嬷已经到了床前。
    江容身子太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肖嬷嬷仅凭一只手就钳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欲强迫她翻身。
    江容暗地里使了巧劲都挣脱不开,只得曲线自救。
    “要我擦药可以,我只要青栀。”
    江容深吸一口气:“你今天若是让别人碰了我,我必死在去晋国的路上,叫江德音给我陪葬。”
    她话音未落,肖嬷嬷就讪讪地停了手,转头去看江彩。
    江彩跺了跺脚,咬牙让人把青栀放了。
    青栀快步扑向床边,壮着胆子把肖嬷嬷挤到一边,霸占了整个床边的位置。然后拿着小药瓶,低头看着江容,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钦佩。
    “对了,叫司药司多送点散瘀的药膏过来,我去晋国的路上也要用。”
    江容说:“若不然,要是叫我带了这一身的伤过去,被晋国皇帝看到了,指不定会以为我们越国是在敷衍他,才送了个身有瑕疵的女人过去。”
    江彩冷笑道:“可别说笑了。那晋国皇帝根本就不近女色,你去了晋国能不能见到他都两说。就算想让他看到你身上的伤,也得你有机会在他面前脱光了才行。”
    这话说得有些露骨,按理来说,像江彩这样的金枝玉叶,是绝对不能说出这样有损身份的话的。
    可是她被江容气急了,打也不能打,只能试图从舌战中找回场子。
    她说完这话,就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容,想从江容脸上或者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羞恼情绪。
    只可惜,江容完全不为所动。
    “凡事都有万一。”江容说着,反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长得这么美,万一呢?”
    江彩哑口无言,仿佛是被江容的盲目自信和不知羞耻惊到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江容好一会儿,才恨恨地说了一句:“那你就继续做梦吧。”
    又交代肖嬷嬷监督青栀给江容涂药,一挥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到了晚上,御膳房送来一顿滋补的药膳。江容乐得补身体,在肖嬷嬷的监视下,把那些药膳吃了个精光。
    直到夜深了,肖嬷嬷才离开。
    青栀一直用那种闪闪发光的眼神看着江容,看得江容无奈又好笑。后来她口渴了,叫青栀给她倒杯温水时,青栀才趁这机会开口:
    “公主今天真厉害。”
    江容没有说话。
    她今天能占到便宜,不过是因为足够豁得出去罢了。
    她现在的心态不太正常,说好听点是豁达,说难听点是消极。
    不过话说回来,消极也好,豁达也罢,其实都不能怪她。
    重生在这样一个似火坑一样的皇宫里,还马上就要跳到另一个更危险的火坑里去……
    无权无势,不得宠爱,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能力替自己谋划好出路。
    好像等待她的都是一死。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看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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